浣衣所,收留的莫不是上了年紀的婢女,便是新入王府尚不熟規(guī)矩的新婢女。
在她們眼中,楊琪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她不過是將衣服統(tǒng)統(tǒng)丟進木盆里,脫了鞋,赤腳在冷水里面踩來踩去。
“女子露足是大忌,她怎么敢如此……”
“反正不關咱們的事。”
“別理她,她挨罰,把咱們也牽連進去咋辦?”
楊琪漸漸感到頭疼,忽然想念起家里那臺轉(zhuǎn)動起來嗡嗡直叫的老洗衣機了。
這水跟天兒一樣冷,也正如四面八方投向她的目光一樣冷。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人要是大難臨頭,別說是至親,哪怕夫妻也是各自飛去別的林子里去。
這就是現(xiàn)實。
放著富貴日子不過,她何苦得罪耶律斜軫呢……
“琪琪小姐,你怎么在這里???”
云翹的聲音將楊琪的神識拉了回來。
云翹回大雜院尋不見楊琪,便跟方姑姑打聽,聽楊琪在浣衣所洗衣,她原本還不大相信。
楊琪回過神,四下環(huán)顧,這才發(fā)現(xiàn)偌大浣衣所,只剩她與云翹二人。
那些婢女何時離去的,她是一點兒也沒意識到。
“云翹,你能不能別小姐小姐的叫我?”楊琪的眉頭擰在一起,并非不滿云翹,而是因這盆里的水冷的讓她有些受不了。
云翹自知她與楊琪身份懸殊,“這都過了用膳的時辰了,你咋還在這里?”
“啥?”楊琪瞠目,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像某人說過衣服洗不完,就不能吃飯來著,看來不是嚇唬人的。
楊琪擦干了腳,重穿上鞋襪。
“琪琪小姐,這些衣服留給奴婢來洗吧,你快去用膳。”
云翹的雙手還沒挨著冷水,就被楊琪拽上了胳膊。
楊琪雙眸若星辰一樣閃閃發(fā)亮,云翹被她古靈精怪的模樣嚇得不敢動彈半分。
“走,我?guī)愠院脰|西去!”
楊琪帶云翹來到廚院的后門,無奈后門緊閉。
“張大廚,張大廚——”楊琪一邊叩門,一邊高呼。
過了一會兒,后門打開了,張大廚站在門里頭,見是楊琪,似乎有些意外,“你咋跑來了?”
楊琪按著空癟的肚子,擺出搖尾乞憐的模樣,小聲說道:“我餓了……”
聽她方才那么大聲喊人,一點兒都不像是餓得厲害的樣子。
“進來吧?!睆埓髲N無奈。
楊琪一腳邁進廚院,見云翹唯唯諾諾的還站在外面,便催道:“云翹,快進來呀!”
廚院重地,如同耶律斜軫的槃離居,即便云翹身為一等婢女,也不敢擅入。
云翹手足無措,卻被楊琪給搶拉了進去。見張大廚不介意,她輕輕吐了口氣。
廚院里有石桌石椅,也是張大廚經(jīng)常用膳的地方。
他進進出出,很快端了幾道菜來。
楊琪不敢置信,即便張大廚手藝再好,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就做了這么多菜!
云翹被強按與楊琪同坐,卻是僵硬著身子,連筷子都未動一下。
張大廚倒是隨意的很,與楊琪混熟之后,也知道她不拘小節(jié)。
至于這一桌的菜,自然是他早早便做好的,給耶律斜軫送去之后,又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聽說——”張大廚斜眼瞧著大快朵頤的楊琪,整個人顯得有些陰陽怪氣,“你又冒犯大王了?”
“我能拿他怎么樣?倒是他——”楊琪把腦袋伸了過去,是想給張大廚看脖子上的傷,“你看看,要不是因為他,我脖子也不會成這樣!”
“大王待你如親妹妹一樣,若不是你錯在先,他也不會大發(fā)雷霆?!睆埓髲N是耶律斜軫的人,自然會向著耶律斜軫說話,這也叫偏私。
楊琪不以為意,有奶便是娘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她哼哼唧唧,“我跟他有代溝,反正是處不來?!?p> 聽到新詞,張大廚一怔,“代溝是啥意思?”
楊琪用筷子指著腦袋,“就是說我跟他在思想上有隔閡,有差距,有歧異。”
張大廚恍然大悟,覺得楊琪與他們家大王卻是性格不合。
“那你就不會順著他的意思來?”結(jié)果張大廚還是站在耶律斜軫那一邊。
楊琪頗為不服氣,“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張大廚竟覺得有些詞窮,絞盡腦汁想了想,最后理直氣壯道:“可他是大王!”
楊琪抱著碗,眼神怪異的瞅著對耶律斜軫忠心耿耿的張大廚,“我跟你也有代溝?!?p> “那你別吃我做的飯!”
“我跟你做的飯沒代溝!”
吵吵鬧鬧用完了膳,楊琪臨走前打包了些飯菜,回浣衣所發(fā)現(xiàn)她負責的衣服連盆一起不見了,就跟云翹回到了大雜院。
天色灰暗,氣氛凝重,沒當值的婢女不知在蕭寒的冷風中立了多久。方姑姑的威嚴壓抑的一干人大氣都不敢喘。
楊琪與云翹回來,見事情有變,不由都是一陣提心吊膽。
云翹快速到方姑姑跟前,福了福身,“方姑姑——”
她一眼瞥見方姑姑腳邊的木盆,木盆里還有未滌出來的衣裳。
方姑姑沒理會云翹,怒氣對著楊琪,“琪琪,這就是你負責的衣裳,你看看衣裳都成什么樣了!”
楊琪口舌干燥,喉嚨發(fā)癢,她小步小步挪到木盆跟前,撈起了一件衣裳細瞧,見衣裳破破爛爛,感到的與其說是驚慌,不如說是困惑。
她的腳丫子又不是鋒利如刀,怎么可能將衣裳踩到襤褸成這樣。
楊琪扒了扒木盆,里頭所有的衣裳都跟她手里的一樣,變得破破爛爛。
她從中拾出自己的那件衣裳,看著也是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這就奇怪了,”楊琪抻著她那件金絲青襦,瞧了又瞧,嘴里不住念念有詞,“這件衣裳是上等的杭絲制成,哪怕是個壯漢全力手洗也洗不爛,可怎么爛成了這樣?”
“難道有人故意……”云翹去查看了那些衣裳,覺得破爛之處并不像是揉出來的,反而像是尖銳鋒利的東西割出來的。
聽了之后,方姑姑怒色未退,眼神凌厲的掃過一干婢女,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大膽的在背后做出這種卑劣之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