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廣益堂的姜沛陽,每月拿著安府的供奉銀子,除了按時入府請平安脈之外,平素家里有個大病小情的,也都是請他登門。
姜沛陽上前先診脈,隨后起身翻看安翰琰的眼皮,又叩叩胸肋部,最后按按肚子。
徐氏焦急地問:“姜大夫,怎么樣?孩子沒事吧?”
“安夫人放心,三少爺只是受了些驚嚇,身體并沒有什么大礙?!苯骊柌亮瞬潦终f,“肚子里的水已經(jīng)吐出去了許多,不過落水驚嚇過度,肺內(nèi)也容易嗆入池水,所以這幾日估計會有些咳嗽發(fā)熱?!?p> 他說著起身走到桌邊,提起筆寫了兩個方子,繼續(xù)道:“先用這個方子,若晚上三少爺有發(fā)熱的情況,再把第二個方子的藥煎水服下,我明日再來診脈?!?p> 徐氏趕緊打發(fā)人去抓藥,又不放心地問:“當(dāng)真沒有大礙?”
姜沛陽看著孩子是沒有大礙,但是也不敢太過托大,便道:“今晚身邊要有人守著,若是夜里出汗,要及時擦身換上干爽的衣物,當(dāng)心不要著涼?!?p> 正說著話,安翰琰又用力咳嗽起來,安錦如又按照之前的法子,讓他伏在軟枕上,頭探出炕沿。
安錦如右手扣做半空心的樣子,從肺底部慢慢向上給他叩背。
安翰琰連咳幾聲,很快吐兩口摻著痰絲的水。
“我剛還想著要教如何叩背,沒想到大姑娘這手法極好,也十分有效,若是再咳嗽,就照著這法子來就是?!苯骊栍行┮馔獾乜聪虬插\如。
安錦如將安翰琰扶回炕上躺好,掖掖被角道:“我以前咳嗽,奶娘是這么給我拍背的,我覺得舒服,便記住了?!?p> 胡姨娘就這邊已經(jīng)完事兒,哪里還等得及他們閑聊,趕緊過來道:“大夫,您快來看看宇哥兒?!?p> 姜沛陽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五少爺也在,過去一看大驚失色。
此時安翰宇已經(jīng)臉色青白,進(jìn)氣比出氣少了。
安錦如跟著看過去,也沒想到會這樣嚴(yán)重,皺眉道:“我們趕到的時候,宇哥兒衣服雖然濕了,但是人是在岸上的,只以為他沒事呢!”
姜沛陽趕緊從藥箱里取出一顆丸藥,捏開安翰宇的嘴,放在他的舌下。
安翰宇此時已經(jīng)意識不清了,嘴巴一捏開,涎液就順著嘴角流下來。
胡姨娘撲倒在榻前放聲大哭:“宇兒啊,你醒醒,你是娘的命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徐氏見姜沛陽拿出了針包,知道他是要用針灸,吩咐道:“來人,先把胡姨娘攙到一邊休息。”
胡姨娘連掙扎帶哭喊,怎么都不肯離開兒子。
安錦如沉聲說:“姨娘糊涂,大夫施針需要安靜的環(huán)境,不能有絲毫打擾,姨娘在這里又哭又喊,對宇哥兒有有什么好處?”
胡姨娘被她說得一呆,這才不鬧,也用不著婆子們拉扯,自己就退到旁邊。
徐氏對安翰宇的態(tài)度一直淡淡的,既不表現(xiàn)出喜歡,卻也不讓人覺得她有多厭惡。
主要是胡姨娘抓得太緊,讓安翰宇讀書習(xí)字都比同齡的孩子早不少,如今有些地方,比年長一歲的安翰琰還要出色,總是得族學(xué)里老先生的夸獎。
因為這個,徐氏心里總是不太痛快,自己嫡親的兒子被年幼的庶子比下去,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但若說她希望安翰宇出什么事,卻也還真沒有過這個想法。
徐氏坐在安翰琰的枕邊沒動,但嘴上還是關(guān)切道:“姜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孩子。”
“夫人放心,我一定盡力?!苯骊柟肮笆?,打開針包,讓兩個丫頭按住安翰宇的手腳,自己小心翼翼地開始下針。
姜沛陽這么多年拿著安府的供奉,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幾針下去,就能看到安翰宇的睫毛微微顫抖,隨即慢慢睜開眼睛。
幾根銀針拔掉之后,安翰宇翻身,哇地一聲吐了幾口渾水出來。
胡姨娘緊張得都快厥過去了,這會兒見兒子醒了,雙膝一軟就癱在地上。
安翰宇的貼身丫頭素梅是個妥帖的,此時依樣畫葫蘆地給安翰宇叩背,讓他又連著吐出好幾口水。
姜沛陽神色緩和下來,待安翰宇不再吐了,才上前診脈,然后點(diǎn)頭道:“這些日子要靜養(yǎng),不管咳嗽不咳嗽,每個時辰都要輕輕叩背,盡量將肺腑內(nèi)的水吐凈,今晚如果沒有發(fā)熱,就暫時不要吃藥,我明日再來施針。”
安翰宇神色恍惚,嘴唇囁嚅幾下,含混地喊:“娘……”
胡姨娘身子一顫,下意識地去看徐氏的臉色,見她似乎沒有注意,忙撲過去把安翰宇摟進(jìn)懷里,連聲道:“姨娘在這里,姨娘在這里……”
姜沛陽交代道:“孩子受了驚嚇,這幾日精神恍惚也是正常,要小心看護(hù),身邊不能離人,夜里或會噩夢驚醒,要小心安撫?!?p> “是,是,我記下了,謝謝大夫。”胡姨娘連連應(yīng)諾,“我一定守著,寸步不離?!?p> 徐氏見兩個孩子的情況都穩(wěn)定了,稍稍松了口氣,安老太爺剛回家就出了這么大的事兒,若是孩子再有個折損,那自己可如何擔(dān)待。
她讓丫頭將大夫送出門,然后道:“來人,把宇哥兒抬回房去,受了驚嚇還是待在熟悉的地方為好。”
又對胡姨娘道:“這幾日你好好照顧宇哥兒,請安什么的就一概免了,孩子想吃什么跟廚房吩咐,若是晚上,就來我院里的小廚房做?!?p> 胡姨娘謝了恩,跟著安翰宇回房去了。
徐氏的臉這才猛地沉下來,看了安錦如一眼,起身朝外間走去。
安錦如跟出去,不等徐氏開口先認(rèn)錯道:“母親,都是女兒考慮不周,賞花宴上竟出了這樣大事,求母親責(zé)罰。”
徐氏本來是想發(fā)作幾句,沒想到被安錦如全堵了回去。
“這是什么話,今天雖然是辦賞花宴,但這與兩個孩子落水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非但帶人去救了琰兒,還沒讓賞花宴受到影響,該賞你才是?!?p> “母親快不要這樣說,我身為長姐,該好生看著弟弟們才是?!卑插\如客氣了兩句,然后直接轉(zhuǎn)入正題道,“只是,女兒覺得今日的事情蹊蹺,還是該好生查問清楚才是?!?p> “正是這話?!毙焓弦а赖?,“琰兒素來聽話自不用說,宇哥兒雖不在我跟前兒長大,但胡姨娘素來看得緊,怎么會讓他去偏僻無人的水邊?”
“不如先把那個小丫頭叫來問問?”安錦如試探著問。
她想要參與問話,但又怕徐氏不肯,此時趁著她在氣頭上,看看能不能如愿。
“對,把那丫頭叫來?!毙焓弦慌淖雷?,吩咐人把那小丫頭叫道前頭。
安錦如悄悄退到徐氏的側(cè)后方,之前在園子里只顧著救人,也沒仔細(xì)看過這丫頭,這會兒才得空打量。
這小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jì),穿著半新不舊的褙子,是個粗使丫頭打扮,早就嚇破了膽,哆哆嗦嗦地跪在屋子中央,頭深深地伏在兩臂之間。
“抬起頭來。”徐氏道,“你叫什么?在哪兒做事的?”
“回、回太太的話,奴、奴婢桐兒,在、在院子里灑掃……”桐兒哆哆嗦嗦地抬起頭來,鼻涕眼淚糊得滿臉,根本也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桐兒不等徐氏再問,繼續(xù)磕磕巴巴地說:“奴、奴婢身份卑微,不能去賞花宴上伺候,但、但是管事嫂子說,讓我們別亂走亂逛,在外面一圈候著,萬一要收拾什么東西,也好叫我們?nèi)兔Α?p> 許是覺得自己若是不說清楚,肯定是死路一條的,所以說到后面話已經(jīng)順了不少。
“奴婢被安排在東南邊,隱約能聽到前面唱戲,誰知道突然就聽到落水的噗通聲,然后還有人大喊救人,接近著又是噗通一聲……奴婢嚇壞了,趕緊跑過去查看,才發(fā)現(xiàn)是兩位爺落水……”
安錦如聽到這話,心里暗暗記住她說的細(xì)節(jié),兩個人是一前一后落水,那個喊救命的卻不知道是誰。
“奴婢趕緊弄了根竹子救人,五爺離著岸邊近,順著竹子爬上來,奴婢趕緊把人拖上岸,三爺離著遠(yuǎn),怎么也過不來,奴婢正著急呢,大姑娘就帶人過來救人了?!?p> 徐氏越聽越惱火,氣道:“你看到了還不趕緊下去救人,弄個竹子做什么!”
安錦如幫著徐氏撫背順氣道:“母親別急,這丫頭肯定是不識水性,若是急急地跳下去,說不定人沒救上來自己先沉底兒了?!?p> 徐氏聽了這話,覺得有理,可心里一股火燒著,轉(zhuǎn)了幾圈也沒找到發(fā)泄口,著實憋得難受。
她抬手將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
安錦如知道她氣不順,更何況如今還處于孕早期,情緒更是不容易控制,所以勸慰幾句又出主意道:“要不,把跟著的人也叫來問問?好端端的,怎么能讓幾個孩子自己去水邊,不管有什么緣故,這也太說不過去了?!?p> 徐氏稍加思忖,安翰閎那邊的人自己不好亂動,琰哥兒身邊都是親信,有什么話也要等私下在問。
“來人,把宇哥兒的乳母,屋里的丫頭婆子全都給我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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