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媳婦頭晚剛挨了罰,今個兒特意起了個大早。
誰知起身兒準備洗臉,鐲子跟銅盆沿兒一磕,竟猛地分作兩半兒了,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興安還沒起身,聽到聲響含混地說:“碎碎平安?!?p> 興安媳婦忍不住念叨:“這好好兒的東西,怎么突然就碎了。”
“又不值得幾個錢,一大早的念什么。”興安被鬧得沒了睡意,也翻身起來。
“錢倒是不值幾個,可到底戴了有些年頭,突然碎了,讓我這心里頭不大得勁兒。”興安媳婦嘆了口氣,對著水盆攏了攏頭發(fā)。
“定是你昨個兒被罰了錢糧心里不舒坦,手腳動作重了些,想那么多作甚。”興安不愿再聽她嘮叨,直接下了定論,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去出恭。
興安媳婦懶得與他理論,自個兒收拾好先往院子里去,前后院子的細細查看。
“啊……”一聲驚恐的尖叫從夾道傳來。
興安媳婦心里突突直跳,心想難道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習慣性去摸腕上的鐲子,陡然摸了個空,心里越發(fā)不安,加快腳步朝外走。
出去挑水的粗使丫頭跑進來,連滾帶爬地直奔興安媳婦而來。
臨到近前腳底一絆,整個人跌在地上,上下牙一磕,差點兒咬掉了舌頭。
她也顧不得疼,滿口血水地說:“嫂、嫂子,外、外頭井、井里……”
“井里頭怎么了?”興安媳婦心慌得厲害,似乎已經(jīng)預感到了什么,急急地追問。
“井里有、有個死人……”丫頭哇地一聲哭出來。
“嚷這么大聲作死呢!”興安媳婦氣得咬牙,昨個兒剛被罰了錢糧,今日又撞上這樣晦氣的事兒,“還不趕緊叫人去撈出來?!?p> 丫頭腿腳都軟了,癱軟在地上,身下早就一片濕漬。
“不中用的東西?!迸d安媳婦啐罵道,只得自個兒出去,叫了幾個粗使婆子并二門上的小廝進來打撈。
待井里的尸首撈出來放在地上,興安媳婦探頭一看,不由得驚了一跳,“竟是素兒?可、可素兒不是關在西廂房里……”
她快步回院查看,只見西廂房門板上的鎖鼻兒都被撬開,里頭哪里還有人在。
“娘老子的,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興安媳婦又伸手去摸腕子,手上心里都空得難受。
這樣的大事她不敢瞞著,趕緊入內(nèi)去稟報,剛好在廊下遇見杜媽媽。
杜媽媽見她眼神發(fā)直地往里走,伸手攔了一下問:“一大清早,怎么就丟了魂兒似的?”
興安媳婦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忙問:“媽媽,姑娘可起身兒了?”
“姑娘已經(jīng)起身準備洗漱,可左等右等也不見水端進來,我這才出來瞧瞧?!倍艐寢屆嫔绯5卣f。
“媽媽,素兒昨晚投井死了。”興安媳婦壓低聲音道。
“素兒?”杜媽媽挑眉,“她不是被關在西廂房里的,昨個兒我親自鎖的門?!?p> “我剛去看過,門鼻兒被撬開了?!?p> 杜媽媽轉身準備回屋,又扭頭確認道:“你肯定投井的是素兒?”
“錯不了,我親眼看著撈出來的。”興安媳婦說罷,也覺得后背涼颼颼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知道了,我會跟姑娘說的,你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倍艐寢尰厣硖艉熥舆M門。
安錦如剛醒,搭著袷被在床頭闔眼靠著,聽見響動抬起眼皮,安靜地看向杜媽媽。
“姑娘,素兒投井死了。”杜媽媽沉聲道。
安錦如輕輕地吁了口氣,不知是嘆息還是輕松,“媽媽不會怪我狠心吧?”
“素兒吃里扒外本就該死,咱們也的確留不得她,如今是她自個兒選的路,姑娘用不著自責?!倍艐寢寣λ貎旱乃啦⒉粸橹鶆印?p> “背后那人是誰,她可告訴媽媽了?”安錦如壓低聲音問。
杜媽媽湊近安錦如,耳語道:“是陳姨娘?!?p> 安錦如蹙眉略想了想,在她記憶中,陳姨娘是當年母親沈君語的陪房,跟著沈氏一道嫁入安府。沈氏有孕之后,便讓安佑德將陳氏收入房中。
后來沈氏難產(chǎn)亡故,陳氏雖然沒有子嗣,但安佑德還是將其抬做姨娘,到底是沈氏的人,這樣也算是給個體面的安置。
徐氏進門之后,將安佑德管得極嚴,兩個姨娘都沒有所出,原本的兩個通房也都賣了出去。
直到她生下安錦文之后,才算是放寬了些,相繼也有姨娘和通房有孕,但陳氏的肚子卻一直都沒有動靜。
“陳姨娘為何……”安錦如不解,按說她即便不幫著自己,也沒道理加害才是。
杜媽媽猶豫片刻,又看看安錦如,似乎心里掙扎得厲害。
“唉。”她嘆氣,“當年之事太過腌臜,老奴不是要瞞著姑娘,只是怕污了姑娘的耳朵?!?p> “媽媽有什么事都該說與我知道才是,不然我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安錦如看向杜媽媽。
杜媽媽覺得安錦如這話有理,偏身在床邊兒坐了,說道:“當年先大太太把陳氏放在老爺身邊,是提前給吃了藥的,所以陳氏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原本若先大太太一直當家做主,她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先大太太也許了她今后的好日子的,可誰知因緣造化,竟就這么撒手去了。”
“原來是這樣……”安錦如聽了也不免嘆息,這個年代里,孩子對于女人來說,就是立身保命的根本,陳氏年紀輕輕就被剝奪了這個權利,之后又倍遭冷落,也難怪她心里怨恨。
不過這也怨不得沈氏,大族女兒出身,又嫁得安家這樣的門戶,宅門里的爭斗即便見得不多,也聽了不少,有所防范措施也是正常。
“今個兒既然說起,老奴就斗膽多說幾句?!倍艐寢尩纳裆?,起身看了門外窗外,都關嚴實了才回來。
饒是這樣小心,她還是謹慎地將聲音壓得極低。
“當年姑娘出生前,奴婢一直在先大太太屋里伺候著,太太身子極好,胎位也正,不管大夫還是產(chǎn)婆都說定然平安?!?p> 杜媽媽說到這里,咬牙道:“可好巧不巧的,臨近日子前小半月,不知是誰來與先大太太說了什么,先大太太與老爺大吵了一架,氣得動了胎氣,當晚就發(fā)作了,這才出了大事?!?p> 安錦如吃驚道:“當年竟然是這樣?這么大的事,怎么能瞞得滴水不透,十幾年竟連點兒閑言碎語都不曾聽到?!?p> “當年的事出了之后,老太爺下令將太太屋里的人都撤換了,老奴當時還年輕,又因為僥幸一直守著姑娘,這才躲了過去?!?p> “那外祖家呢?”安錦如聽得心里發(fā)悶,語氣也越發(fā)急切,“外祖家雖然在京中勢力不強,可也算是江南大族,如何會這樣輕易放過?”
“這件事,奴婢也著實想不通的,當年姑奶奶還未入宮,安家也沒如今的風光,沈家卻一直興旺,按理就算不大鬧一場,卻該討要個說法??缮蚣覅s偏生沒有,只派人來守靈發(fā)喪,出殯后第二日就啟程回南邊兒去了。”
安錦如聽得納悶,覺得這里頭肯定另有玄機,不可能就如表面這樣簡單。
杜媽媽深吸一口氣,神色嚴肅道:“姑娘,下頭的話,不過是老奴的猜想,不敢說有什么把握,所以這么多年悶在心里不敢說與人知道,今日既然姑娘問起……”
“媽媽且說來,我且聽著,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媽媽怕什么?!卑插\如從床邊小幾上端起茶盅,也不管是涼的,就著吃了兩口,只為壓一壓心里的煩悶。
“當年,先大太太剛歿,老爺借口姑娘年幼身弱,家中無主母支撐,還未出熱孝就娶了如今的太太過門,過門后一個來月,就診出有了身孕,后又說太太身子不好,早產(chǎn)了一個來月,里外里的……”
杜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安錦如已經(jīng)跌了手里的茶盅,冷茶根子撒了一被。
“哎呦,這茶都冷了一夜,姑娘怎么還吃?!倍艐寢屵@才瞧見,趕緊起身給她撤換袷被,“好在沒灑在身上,如今早晚天涼,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p> “哪里那么嬌氣?!卑插\如干脆順勢起身,握著杜媽媽的手略微用力,“媽媽說的話,我都記在心里頭了,您放心,紙包不住火,不管扯多大的謊,瞞多大的事兒,也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姑娘?!毕那嘣谕饷鎲镜溃芭緝读怂^來,伺候您梳洗。”
安錦如輕聲叮囑:“媽媽,夏青心眼兒實,又一根筋,這些事,就莫要說與她知道,平添了煩惱?!?p> “姑娘疼她,是她的福分?!倍艐寢寣窳说谋蛔佣言谂赃呴缴稀?p> “只是喜歡她單純又忠心,眼里心里只有一個人?!本秃帽日驹谀嗵独锏娜耍偸橇w慕岸上那干干凈凈的人兒似的。
安錦如面上帶著笑意,后面的話只在心里想著,卻不便說出口。
杜媽媽上前開門,夏青帶著兩個小丫頭,捧著臉盆、巾帕并脂粉等什物進來,伺候安錦如梳洗。
夏青一邊伺候一邊道:“姑娘放心,這水是奴婢帶人去花園那邊井里打的,肯定干凈?!?p> “唉,素兒那丫頭,怎么就這樣想不開呢!”安錦如垂眸道。
“那蹄子不安分守己,大半夜的還往外跑,外頭指不定有什么腌臜事兒,定是怕被查出來,這才撬門出去投了井。”夏青雖然蠢笨,卻也想到廟中之事該與素兒有關。
她越發(fā)忿忿地說,“姑娘莫要太慈悲,如今投井死了是她的造化,倒是少遭些罪,還省得牽連了家里?!?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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