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欺負老實人

　　渾身難受的馬修·格雷漢姆被一陣劇烈的顛簸叫醒，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正橫躺在那輛熟悉的越野車后座。

　　他試著坐起身，但連續(xù)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

　　下一刻，他便察覺到了自己手腕和腳腕處的束縛。

　　“你是誰？你把我的弟兄們怎么了？”

　　他猛然清醒了過來，質(zhì)問起正在開車的陌生男人。

　　從他臥著的地方，他只能看到對方的右臂和一些頭發(fā)。

　　“你醒啦？他們很好，只是受了點小傷?！?p>　　駕駛座上的幽靈笑著答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你是誰？”

　　“我是誰？你們不是找了我很久了嗎？”

　　找了很久......仿生人！

　　馬修悚然一驚，腰部猛地發(fā)力，將自己從座位上翹了起來，勉強穩(wěn)定地靠在了靠背上。

　　通過車內(nèi)的后視鏡打量了對方一陣，他更加確信了對方的身份：人類的面部肌肉通常會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略微活動，只有仿生人才能始終控制住自己的微表情！

　　“你想怎么樣？你為什么要抓我？”他盡可能平靜地問出了這句話。

　　“你很喜歡一下子提出兩個問題嗎？”幽靈的語氣有些無奈，“我只是想借你的車用一用......順便向你請教一些問題?！?p>　　“噢，原來仿生人請教別人問題時要先將對方綁起來。這可不怎么禮貌?！瘪R修譏諷道。

　　“我這不是怕你有什么過激的舉動么。而且我也不是仿生人?！?p>　　馬修完全沒有聽進去后面那句話，只是自顧自開始了表演：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啊......我這輩子抓了26個仿生人，不想最終卻落在了仿生人手中。我猜，我只能任你處置了......”

　　幽靈通過后視鏡愣愣地看了對方一眼。

　　不對啊，這小子看起來應該還沒有三十歲吧，怎么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

　　對方卻沒有住口的打算，而是繼續(xù)說道：“你應該感到自豪......偉大的‘荒野追獵者’馬修·格雷漢姆落入了你的手中，說不定你可以借此討封了......對了，仿生人有封爵的說法么？”

　　如果不是需要觀察路況，幽靈此時一定會以手捂臉，表達一下自己復雜的心情。

　　這哪兒來的活寶？這么中二？

　　我焯......他都讓我想起“中二”這么古老的詞匯了嗎......

　　他一邊強忍著在踏板上摳出三室一廳的沖動一邊回答道：“我哪知道仿生人有沒有討封的說法......我又不是仿生人！”

　　“別騙我了，我這輩子見過的仿生人，說不定比你見過的還多......而且，紐卡斯爾治安衛(wèi)隊不是說你是個仿生人么？”馬修搖頭嘆息道。

　　好想捶他怎么辦？

　　幽靈長出了一口惡氣，接著說道：“我真不是仿生人，雖然我現(xiàn)在借用了一具仿生人的身軀......話說，除了探測器以外，有什么辦法能夠區(qū)分人類和仿生人么？”

　　我也很想證明清白好不好！

　　“最常見的方法是口腔黏膜采樣，仿生人口中可沒有人類嘴里那些菌落......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馬修瞪了瞪眼：“你的腦子里是不是缺少了什么部件？”

　　“還有呢，”幽靈再一次忍住了暴打?qū)Ψ降臎_動，“還有什么簡單可靠的方法？”

　　“各種體液采樣、切開肌肉觀察骨骼，都很有效?！?p>　　“就沒有什么零接觸的方式？”

　　“很久以前倒是可以用移情測試來區(qū)分人類和仿生人......但‘大反攻’后，越來越多的仿生人被植入了移情學習程序，那套測試就失去意義了?！?p>　　壞了。幽靈痛苦地皺了皺眉。

　　他可不想一輩子亡命天涯，尤其是在接近永生的情況下。

　　當然，他也沒有想過站到人類的對立面去，以仿生人的身份獲得一定程度上的安寧。

　　馬修頓了一頓，繼續(xù)說道：“這年頭，想要辨別人類和仿生人是越來越難了......聽說你們仿生人最新的SVG系列軀體根本就無法被檢測裝置掃描出來，是這樣么？”

　　“我哪知道。再次重申，我不是仿生人?！?p>　　隨意應付了一句，幽靈卻開始思考起了對方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

　　聽起來，這個新系列的身軀很有吸引力的樣子。

　　我該上哪兒去搞一具呢？吉賽爾可以將我的意識轉(zhuǎn)移過去么？

　　他默默記下了對方的話，打算擇日驗證一番。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F(xiàn)在你是老大，”馬修猶自滔滔不絕，“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你要把我?guī)У侥娜?？?p>　　幽靈低頭看了一眼方向盤后的電量顯示，沉吟一番后說道：“我想買你這輛車，這需要花多少錢？不過，你得替我把氫加滿?！?p>　　馬修簡直驚呆了：“買......買？仿生人什么時候這么客氣了？我的小命在你手里，你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對方三番兩次的言語冒犯終于將幽靈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消磨殆盡。他重重踩下剎車將車停了下來，從槍套里拔出手槍，當著馬修的面打開了保險，指著對方的腦袋說道：

　　“行。既然你堅持認為我是仿生人，那我就按照仿生人的方式來：告訴我這輛車的價錢，你的地址和賬戶，我會在一個月之內(nèi)把錢打給你。還有，給我把氫加滿?！?p>　　他又將手臂伸了伸，直到槍口抵上了對方的額頭：“拒絕的話，你會吃槍子；透露我的行蹤和信息，吃槍子；再說我是仿生人，還是吃槍子。明白了嗎？”

　　格雷漢姆立刻老實了起來，頭點得像只小雞一樣：“明白了。我不想吃槍子。”

　　呼。

　　幽靈再次出了口惡氣。

　　但車廂里的安靜并沒有持續(xù)多久，沒覺悟的俘虜很快又有問題了：“報告老大，我想尿尿！”

　　我可真想把你突突了！

　　幽靈咬牙切齒地下了車，打開后車門，用順來的彈簧刀割斷了對方腳上的綁帶，煩躁地說道：

　　“快點去！離開我的視線，這槍子你就吃定了！”

　　馬修瑟瑟發(fā)抖地點了點頭，一瘸一拐地向著路邊的一棵大樹走去。

　　幽靈見他還算老實，便放下心來，靠在越野車的車頭邊拿出了平板電腦。

　　他發(fā)起了一個群聊，成員除了他自己外還有余羨和吉賽爾。

　　“有人醒著嗎？”他發(fā)送了信息。

　　“我！”

　　“我醒著?！?p>　　只一瞬間，余羨和吉賽爾便先后回復了信息。

　　“辛苦兩位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跑到了......卡萊爾和哈德良長城之間的某個位置了。”

　　“什么？這才兩個小時，你是怎么從紐卡斯爾跑到卡萊爾的？”余羨震驚了！

　　“還沒到卡萊爾呢，我也不敢離那兒太近......有一些好心人給我提供了一輛車。”

　　“好心人？借？”

　　吉賽爾迅速回復了兩條，又跟上了一句：“你問別人借東西的方式恐怕不是那么友好吧？”

　　“哈哈，哈，被你發(fā)現(xiàn)了。”

　　幽靈的嘴角動了動，露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接著發(fā)送到：“我這會兒有點迷茫，不知道該往哪兒去?！?p>　　“別跑遠了，這兩天我得和你見一面?！边@是余羨發(fā)來的消息。

　　“好的......那我就現(xiàn)在附近找個地方蹲著吧?！?p>　　這時，放水歸來的馬修也回到了車邊。

　　他伸長了脖子，想要窺視平板電腦上的內(nèi)容。

　　幽靈想了想，倒也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厚禮蟹，紐卡斯爾有好幾個仿生人？”馬修面色驚訝地看向了幽靈。

　　幽靈做了個拔槍的動作。

　　馬修立刻抱頭蹲下，辯解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在紐卡斯爾還有同伙？”

　　“你想多了。他們和你一樣都是人類，我呢，這么說吧......”

　　接著，幽靈將自己的來歷原樣和馬修說了一遍。

　　反正對方這兩天離不開自己身邊。出變故的話，我就只好請他吃槍子了。他想。

　　馬修聽得認真極了。幽靈眼看著他的表情，從疑惑到震驚，從震驚到呆滯，又從呆滯變成了懷疑。其精彩程度不下于一場戲劇。

　　“發(fā)表一下聽后感吧，獵人?！?p>　　幽靈見對方遲遲不做聲便提醒道。

　　“獵人”張了張嘴，很快又閉了起來，緊接著又張開了嘴。如此反復了好幾次，他才終于說出話來：

　　“說實話，我不懂那些技術(shù)上的問題。拋開可行性不談，我很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因為這意味著我的小命有了保障......”

　　幽靈翻了個白眼：“都是廢話。說重點?！?p>　　“好吧，重點......重點是，就算你說的是真的，現(xiàn)在這個星球上也沒有人能證明它的真實性了?！?p>　　說完，馬修咽了口口水。

　　這可不是什么積極的反饋。他害怕幽靈一抬手把他給斃了。

　　“我理解，”幽靈嘆了口氣，“這兩天我想了很久，也意識到了這番說辭是無法被證實的。我只是......不希望一直在逃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馬修也嘆了口氣：“比起人類，我覺得現(xiàn)在的你其實更容易被仿生人陣營接受。”

　　幽靈收起平板電腦，雙手捂著臉說道：“我只是想活下去，在現(xiàn)實世界中過上普通的生活，我有什么錯？所有人都在針對我，但我一個人也沒殺，我已經(jīng)夠仁慈了，我希望自己也能夠被仁慈地對待......”

　　聽了幽靈的“深情告白”，馬修也不免有些動容。他靠到了幽靈身邊，用肩膀拱了拱他說道：

　　“我開始有點同情你了，甚至有點想幫助你......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是如果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你盡管跟我說吧！”

　　幽靈控制住了本該瘋狂上揚的嘴角，這對仿生人來說很容易。他做出了一個感激的表情，看著對方說道：

　　“謝謝你，你可真是個好人......我就想讓你把車賣給我，你看，我有朋友，我馬上就能弄到錢給你?！?p>　　給人發(fā)好人卡的感覺真棒啊。他暗笑一聲。

　　馬修想要豪放地揮一揮手，但他的雙手仍被手銬銬著，因此看起來頗為滑稽。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

　　“這點小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我再給你打個折好了......到時候你給我十萬就行！我會給你加滿氫的......”

　　見對方這么爽快，幽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不過，一臺二手電動豐田普拉多居然要十萬，這也太貴了吧......

　　雖然不了解行情，但這么一來他顯然不好意思再砍價了，只好真誠地謝過了對方。

　　馬修接受了幽靈地謝意。他一時間竟有些感慨：

　　連仿生人都這么有素質(zhì)......唉，要是人類相互間都能這么友好就好了......

　　呸。

　　他一定不是仿生人。

　　接下來，幽靈委婉地拒絕了對方解開手銬的要求，并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可憐處境。

　　馬修再一次被說服，并含淚答應了對方讓自己陪他一陣子的要求。

　　幽靈也給出了自己的誠意。他給了對方一個機會，一個打電話給同伴報平安的機會。

　　好人馬修沒有讓他失望，并沒有在電話里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

　　一天沒睡后短暫地休息了一個小時，對人類來說顯然是不夠的。不久后，馬修又在越野車的后座沉睡了起來。

　　幽靈將車開到了一片樹林之中，一邊警戒一邊繼續(xù)上網(wǎng)瀏覽訊息。

　　沒辦法，他錯過的太多了。

　　然后，他也看到了《孿生宇宙》更新的消息，并因此陷入了思索。

　　沒有腦機接口也沒有方向，眼下的幽靈只能想辦法熬到余羨來找他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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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束群聊后，獨自待在公寓里的余羨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拉上了厚厚的窗簾，打算好好睡上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

　　他看了看時間。才睡了兩小時。

　　于是他便憋著一肚子氣前去開門。

　　他從可視門鈴中看到了門外的情況。門外是三個治安衛(wèi)隊的人。他不知該不該為此感到驚訝。

　　花了很短的時間思考了一下對策后，他打開了門，面色不豫地看著這幾個身著制服的男人說道：

　　“你們最好有什么要緊事。這可是冬假期間的上午九點！”

　　幾個治安警察對視了一眼。當先的一位開口說道：

　　“余先生，我們收到消息，你似乎與最近發(fā)生的仿生人現(xiàn)身事件有些牽連。因此，我們想請你到治安辦公室坐一坐。”

　　余羨的心跳不由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