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哥,路大哥,你在這里么?”
黑暗中一點火光跳躍不定,蘭兒舉著一只火把,仔細(xì)地查看山洞四壁是否有出口。然而此處的罅隙最粗不過兒臂粗細(xì),是根本不可能過人的。
蘭兒也不失落,平靜地拿出一張畫了不少路線的紙,在上面做了個記號,就開始往回走。
這兩天她已經(jīng)從開始的焦慮到現(xiàn)在的坦然自若,習(xí)慣面對這一無所獲的情況了。
這片洞穴空間很大,但怪石嶙峋道路崎嶇。蘭兒一手拿著火把,手腳并用小心翼翼地攀上爬下,便忽略了火光照不到的稍遠(yuǎn)處,一塊微微凸起的石頭側(cè)邊,有條一丈多深的裂隙。
而祝絕就冰涼地躺在那條裂隙底端,早已沒了呼吸。
火光漸漸遠(yuǎn)去,此地又恢復(fù)了仿佛亙古不變的黑暗。
又兩天后,那日蘭兒見到的中年人正悠閑坐在洞口,抽著旱煙,優(yōu)哉游哉地欣賞洞外郁郁蔥蔥的山景。突然他仿佛聽見什么,在地上敲了敲煙鍋,站起來向著洞內(nèi)道:“回來了?又是一無所獲吧?我說你這丫頭……”
中年人的話突然停止,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洞里出來那人,那是一個細(xì)瘦好似骷髏的年輕人,一只眼睛上蒙了一條黑色眼罩,臉色蒼白地好像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走起路也搖搖晃晃,仿佛那手腳是新長出來,還不怎么合用一般。年輕人穿著一身普通農(nóng)人衣服,頭頂?shù)拿l(fā)干枯發(fā)黃且稀稀拉拉,左右臉頰還各有一大塊似乎是燒傷的傷疤。
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
“路仁已?”
來人正是剛剛蘇醒的祝絕,他聽到這個稱呼,眉頭一挑,沉思片刻道:“閣下是趙姑娘的姑丈?”
“我哪里是?!?p> 中年人見對方這般回答,猜到這肯定是那個什么路大哥了。
他見蘭兒姑娘對那路大哥用情相當(dāng)深,雖也描述過路大哥臉上有兩塊傷疤,但他本以為也就是公子哥落難的模樣,再不濟也是個膀大腰圓的豪杰,怎會這副形貌?蘭兒還說這人救過她,看他這樣子不要那丫頭救就不錯了。
莫不是這男人是什么哪里來的邪祟,迷了小姑娘吧?
念及此處,中年人打了個寒噤,偷偷看了一眼祝絕腳下。
還好,有影子。
“那閣下到底是誰,怎么知道我名字?”
祝絕警惕地看著中年人。他不知對方所想,只是剛才明明看見對方將手里的柴刀舉了起來。他如今雖勉強行走,但實際脊椎處又疼又癢,還好幾天未進食,渾身使不上力氣,雖勉力對付一個農(nóng)人應(yīng)該不成問題,但就怕對方不是簡單農(nóng)人。
“我是陳洼村的守山人陳讓,受趙蘭那丫頭委托,在這里等一個叫路仁已的人,好帶他進村,免得他又遺失在山洞里。路仁已,是你吧?我看你衣著和那丫頭描述的一樣,也提一盞馬燈,臉上也有兩塊傷疤。”
雙方把話說話開,氣氛就緩和下來了。
“我是路仁已,那趙姑娘她人呢?”
“那丫頭犟地很,她姑姑姑丈怎么勸也不聽,非要進洞找你,這又兩天沒回了。我說你到底跑到哪個犄角旮旯里面了,四天沒回,找也找不到,現(xiàn)在居然還能摸回來,也是奇跡?!?p> “我……”
祝絕苦笑一下,他兩天前就從無法行動到無法呼吸,漸漸窒息而死,現(xiàn)在才剛剛蘇醒沒幾個時辰。沒想到連奪魄蠱都奈何不了他,他不僅沒死,甚至還恢復(fù)了行動。自己這樣一個怪胎,又怎敢說給普通人聽。
“也許是陰差陽錯吧?!?p> “行吧?!标愖尶醋=^說話間精神萎靡,確是迷失很久的樣子,也不疑有他,“你先跟我回村吧?!?p> “那趙姑娘……”
“我的天,她做足了準(zhǔn)備,又有我這個守山人指點,每隔幾天就會回來一次,你這副模樣好像風(fēng)一吹會倒,就別再一個找一個了?!?p> 接下來的路程,兩人沒再交談。
祝絕是一方面渾身乏力,一方面想默記下路徑,無心他顧。
陳讓則好像有心事,經(jīng)常走著走著便忘記身后人可能跟不上,要祝絕呼喚才反應(yīng)過來。
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終于再次出現(xiàn)天光,一個被眾山環(huán)繞的小村子出現(xiàn)在洞外不遠(yuǎn)處的盆地之中。
陳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向祝絕面色凝重地道:“你的事蘭丫頭和他姑姑說過,村里是知道的,但接納你,甚至接納蘭丫頭,并不是看在她姑姑姑丈份上,而是看在……咳咳,蘭丫頭對村里有所貢獻的份上。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告誡你,到了村里謹(jǐn)言慎行,尤其不要和村長家作對,否則不光你自己,連蘭丫頭姑姑姑丈都要受牽連,知道了嗎?”
祝絕眼神微凝。
貢獻?一個從沒來過村子的小丫頭能有什么貢獻?
不過片刻他即恍然,那五十兩銀子他們路上并沒有用太多,怕是貢獻了些給村里吧?甚至這個守山人陳讓,肯聽一個小丫頭的話在洞口等自己,怕也是看在銀子的份上。
“多謝大叔告誡,我知道了?!弊=^本也不是來惹事的,只要人不犯他他也沒必要自尋煩惱。
“唉,你別介意,我看你出門帶了那許多盤纏,定是富家子弟,就怕你們這樣人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委屈,萬一和村里人起了沖突就不好了。”
那村子在山腰的洞口處看著挺近,實際走起來相當(dāng)遠(yuǎn),又走了半個時辰的樣子,祝絕二人才走到村口。
剛到村口,祝絕心里便是一沉。
只見村口有一株大槐樹,此時樹上竟然吊著一個只著褻褲的男孩。男孩雙手被綁處已經(jīng)腫脹破皮,身上縱橫交錯都是被皮帶抽出的紅痕,更有許多蟲子咬出的斑斑點點,顯然被吊在這里時間不短了。而男孩此時低垂著頭一動不動,不知生死。
祝絕仿佛看見李鴻為他畫的那副畫像,頓感不適。
“陳大叔,這是怎么回事?”
“哦,這是村長三兒子的小舅子。這孩子皮得很,經(jīng)常惹事,就老被教訓(xùn),這肯定又犯了什么大錯,被管教了?!?p> “他父母呢?怎么會被姐夫管教?”
“他父母早死了,和姐姐一起嫁過來的?!标愖屢姽植还值刂苯幼哌^去,顯然對這一幕已經(jīng)司空見慣,反而對祝絕的問詢有點不耐煩,“這孩子隔三岔五就挨打,他姐姐姐夫心里有譜,不會有事。我?guī)闳ヌm丫頭姑姑家,你初來乍到,就別多管閑事了?!?p> 祝絕心知自己狀態(tài)很差,亟需休養(yǎng),何況畢竟是別人家事,便不再多問。然而經(jīng)過男孩,他還是覺得哪里不對,抬頭看時,只見男孩雖已算得上體無完膚,但比較完整處的皮膚卻細(xì)膩光滑,似乎養(yǎng)尊處優(yōu)才會如此。
而再看陳讓,和祝絕沒被崔瑾改造前的皮膚相似,有些黝黑粗糙。
這兩個人,就仿佛來自不同的世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