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痛而終·其四】
梅花7本來想帶上一副白手套，不過他沒有帶，索性就這么把手搭在了那柜子上，他沒有第一時間拉開，而是在等待著什么，如果惡魔不想被自己發(fā)現(xiàn)，那么它應(yīng)該會選擇一個看起來并不起眼但是又不能被打開的門，比如科芬先生的辦公室，那個辦公室上了鎖，但是和別的房間相比有顯得太普通了。
如果惡魔就是選擇了那一扇門扉的話……對，和邦尼·科芬交易的惡魔，不是和科芬家族交易的惡魔，那也就意味著，這個惡魔的存在應(yīng)該只有邦尼·科芬一個人知道，梅花7在來到這里的時候就調(diào)查過邦尼·科芬的資料，邦尼·科芬哪怕已經(jīng)年過四十，依舊是未婚，膝下也沒有繼任者，科芬家族對繼承人的追求似乎并不大，相比起科芬這個姓氏和家族，他們更加看重醫(yī)術(shù)上的造詣，若是和邦尼·科芬交易的惡魔只有他這個人知曉，那也就意味著整個醫(yī)院，哪怕姓氏是科芬的人，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惡魔的存在。
正因如此，剛誕生的惡魔才沒有把邦尼·科芬拉入到失蹤的人員之中，因為邦尼·科芬身上擁有別的惡魔的痕跡，這位剛誕生的惡魔并不想招惹到邦尼·科芬，或者說邦尼·科芬身后的那個惡魔，所以祂只是催促著邦尼·科芬離開，然后把邦尼·科芬的門設(shè)置為第一道門扉，因為邦尼·科芬離開之后，他的房間門就不會被打開了，相對之下，是最為安全的，畢竟，若是讓摩門的其他成員過來，都不會覺得邦尼·科芬的辦公室有什么問題。
——知道邦尼·科芬和惡魔有交易的現(xiàn)在只有梅花7和紅桃6，若不是下午的那一場爆炸，他們甚至還不能夠完全確定這一點。
這一連串的猜測在梅花7的腦海之中瘋狂構(gòu)筑起來，若是這些猜測是正確的，那么梅花7和紅桃6的出現(xiàn)就打亂了這位剛誕生的惡魔的意圖，因為邦尼·科芬沒有離開，而是被紅桃6推回到了醫(yī)院之中，或許在那個時候的邦尼·科芬如果踏出醫(yī)院的大門，有可能就離開了醫(yī)院，可是現(xiàn)在不行了，現(xiàn)在的邦尼·科芬和梅花7兩人綁定在了一起，門扉的扭曲肯定不是頻繁的，不然他們早就在醫(yī)院之中迷失了。
接著往下想，惡魔若是躲藏在了邦尼·科芬的辦公室的門扉之后，那么穿過那一扇門扉所到達(dá)的地方，就很有可能和這位剛誕生的惡魔有關(guān)聯(lián)，那一扇門扉之后是哪里？顯而易見，就是這里，這個被邦尼·科芬稱為往生室的地方。
搭在把手上的手放了下來，梅花7向后退了兩步。
“都注意?！彼_口道，“惡魔很有可能就藏在這里?！?p> 在‘注意’這兩個字離開梅花7的嘴的時候，紅桃6已經(jīng)展露出了完全戒備的狀態(tài)，她把邦尼·科芬攔在身后，右手搭在腰間，左手不知什么時候抽出了一把匕首，她的身體微微下彎，從原本負(fù)責(zé)記錄的隨行者化為了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狼，紅桃6的眼睛瞇起，飛速掃視著整個空間，尋找著視覺的盲點。
“科芬先生，現(xiàn)在我們需要你小小的幫助了?！泵坊?接著說，“我知道這有點不禮貌，但是請你仔細(xì)觀察，這個地方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位置？什么位置都可以，不需要理由，只要是你第一時間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就可以。”
“你認(rèn)為惡魔藏在這里？”
“對。”
科芬先生沒有詢問為什么，在聽見這句話之后，他在內(nèi)心呼出一口氣，說實話，他面對過的惡魔只有海倫娜一位，硬要說處理惡魔，那肯定還是梅花7和紅桃6更為專業(yè)，要是一直沒有頭緒的話，他還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這種時候還是需要經(jīng)驗，不論是面對惡魔的經(jīng)驗，還是面對非自然的經(jīng)驗，科芬先生都不認(rèn)為自己擁有。
在整個往生室都是安靜而冰冷的，天花板上的燈難得亮著，和剛才那些黑漆漆的房間截然不同，往生室里面的燈光確實很明媚，科芬先生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在邁過門扉的時候，他的眼睛還被這略顯刺眼的燈光晃了晃。
“這里是醫(yī)院的地下一層，平時送死者離開的時候就是通過這個大門推出去，然后用醫(yī)院的車直接送去火葬場，這里是恒溫的，雪柜里面的溫度會更低，一般只會有專門的人來負(fù)責(zé)這里的運轉(zhuǎn)，至于別的……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p> 科芬先生觀察著四周，片刻之后，他搖了搖頭：“我沒有看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p> “你沒有看出來是很正常的，因為你只是在觀察表象。”梅花7踱步到了那幾張被白布蓋著的病床旁邊，“作為一位醫(yī)生，科芬先生你是不會褻瀆死者的，所以，若是把一些藏不住的東西放在這些白布之下，那么，你是肯定不會發(fā)覺的，因為你是醫(yī)生，所以你不會做出褻瀆尸體的行為?！?p> “這只是你的猜測?！?p> “是的，這只是猜測，但這是現(xiàn)在最合理的解釋，猜測其實也是很重要的一環(huán)，科芬先生，我們要以非自然的思維去推測那些非自然的存在，常理和邏輯不能夠局限于人的思維范疇，我們不能以人的眼光來看另一個物種?！?p> “所以你要掀開這一塊白布看一下嗎？”科芬先生問道。
“不，我不會這么做，但是你會?！泵坊?抬起手，指向了科芬先生，“你可以當(dāng)做我在廢話，不過，現(xiàn)在我就是在讓你感受到更多非自然的邏輯，整一個醫(yī)院七百多人，忽然的消失又應(yīng)該存放在哪里？剛誕生的惡魔沒有屬于自己的領(lǐng)域，不然也不會躲在這個醫(yī)院之中，猜猜看，有什么方法能夠最為合理地藏起來？”
梅花7攤開手，站在這一片潔白的正中央。
“歷史很長，科芬先生，五百年前這一片大陸被世界發(fā)現(xiàn)，四百年前這里被建立起來，三百年前戰(zhàn)爭的混戰(zhàn)，兩百年前的獨立戰(zhàn)爭，一百年前成為第一強(qiáng)國，這數(shù)百年的歷史放在整個人類三百多萬年的故事之中只是渺小的一筆，但是，不論是數(shù)百萬年前第一次拾起石頭和樹枝制造出第一份工具的猿人，還是不久之前掏出打火機(jī)準(zhǔn)備抽上一根煙的先生，他們都同樣受困于名為死亡的秩序，死亡是最好的掩藏，能夠藏住世界上的一切秘密?！?p> 說完這句話之后，梅花7向著一旁錯開一步，在自己和那些蓋著白布的床隔開了一點距離，足以容納下一個人的距離，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但是你可以看一下，科芬先生?！?p> 開玩笑的吧，這是科芬先生第一時間所想到的話語，這是在開玩笑吧，他想到那只剩下朦朧昏黃光芒的走廊，那些被黑色所遮蓋的痕跡，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辦法反駁梅花7的話，這種聽起來極其荒謬的理由此時卻最有說服力，而想要反駁，那就只能用‘事實’來證明。
他把手搭在一張病床的白布一角。
抱歉了，科芬先生默默說著，對逝者的尊重，還有對死亡的敬畏，在一個極其短暫的祈禱之后，他撥開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白布之下的面龐——那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臉，蒼白，失去血色，平靜，沒有生機(jī)，而看見這一張臉的那一剎那，科芬先生只覺得有一股涼意從自己的腳下升騰，很快便沖向了他的大腦。
——他還記得這個男人。
就在下午的時候，這個男人差點跪倒在自己的身前，感恩涕流，感謝那一場手術(shù)的成功，把他的妻子從死亡的邊緣拉回到了生者的世界，但是這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后，這個男人就已經(jīng)躺在了這里，閉著眼睛，若不是他的呼吸已經(jīng)消失，科芬先生說不定還會以為這個男人只是睡著了。
科芬先生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牙齒已經(jīng)開始咬緊，嘴角泛著蒼白的顏色，就在不久之前，就在不久之前的時候，這個男人還在驚喜于自己妻子的痊愈之中，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成為了逝者之中的一部分。
而也就是在科芬先生看見那一張臉的時候，有什么東西被‘啟動’了，藏起來的惡魔驚懼地看著那些人們，祂把自己壓縮到極致，剛剛誕生的惡魔沒有多少狡黠的思維，祂只能夠依靠本能，然后閉上眼睛。
——昨天夜里，有誰在泥土之中埋藏了一只鴿子，那是我熟知的某人。
——我會成為哪一種模樣？它凝視著我，平靜的問著，你是我嗎？
——我說，如果我是被選中的那個‘唯一’，那為何這世上的一切在我的眼中都是如此的飄忽不定，快把我從這無邊噩夢之中喚醒吧。
——我說，如果我是被選中的那個‘唯一’，那為何聆聽世界聲響的除了我還有別的人？漆黑的鴿子憐憫地看著我——或許，它還有著什么忘記要傳達(dá)給你的事情吧？
梅花7臉上的那一只蝴蝶忽然開始煽動翅膀，與此同時，梅花7一把抓住科芬先生的肩，把他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惡魔被看見了?！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