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島·夜都】
【黑幕事件·第三天】
【銀座便利店】
謊言,很脆弱吧?
凈池瑾還記得自己問過鸚鵡明末這個問題,按理來說,謊言本來就是脆弱的,因為謊言是虛構(gòu)的,是不存在的事實,就像是陽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了。
純粹的謊言自然是脆弱的,鸚鵡明末說。
正因如此,人在說謊的時候才會加入些許真實,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雜糅在一起,說是真的吧,里面確實有假的,說是假的吧,其實也有不少真的,這么一算下來,反而還分不出到底是實話還是謊話了。
所以這才是虛假的正確用法,不能全說謊,因為太脆弱了,也不能全塞真的,這樣子謊言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適量的控制,讓謊言和諧地融入到現(xiàn)實之中,就應(yīng)該如此,就本該如此,當能夠熟練地用真話包裹住謊言的時候,這一份制衡也就學的差不多了。
那假如謊話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怎么辦?凈池瑾問。
那就是自己的問題了,鸚鵡明末說,既然自己決定了要構(gòu)筑虛假,那肯定就需要自己明白哪個部分是真的,哪個部分是假的,如果連自己都忘記了最初自己說的話語之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那就完蛋了,假的若是成了真的,真的也就和假的沒什么兩樣,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相信那些謊話,至于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了的謊言,那不如從一開始就別說謊。
說的也是,凈池瑾點點頭。
說起來,你的界明刀的權(quán)能就是虛假與謊言,你在使用界明刀的時候相當于在說謊吧?凈池瑾問道,你在使用界明刀的時候,又是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和想法構(gòu)筑謊言的呢?
這個就不能夠告訴你了。
鸚鵡明末拒絕了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告訴了你,那么我就不能夠確定我在使用界明刀的謊言的時候是不是真真正正的謊言,當有第二個人知道我的謊言是怎么構(gòu)筑的時候,我的謊言就失去了和真實相結(jié)合的效應(yīng),我無法確定這一份謊言有沒有被別人所知曉,凈池瑾,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能夠賭,這是我最重要的秘密。
……我知道了。
——如果一直說謊的話,會很累吧?
總需要提防著別人對自己的了解,無法對任何一個人完整述說真實,因為自己本身的義務(wù)就決定了鸚鵡明末必然是一個沒有百分百真實的人。
凈池瑾俯視著地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地面上流淌著,隨后又被新落下的小雨擊碎,拍打在地面上,凈池瑾能夠看見,很清楚地看見,他現(xiàn)在正在俯視著大地,俯視著夜幕之下的世界,他仿佛脫離了人的軀殼,成為了另一種存在,對……就是這種感覺,舍棄了軀殼之后的感覺。
凈池瑾想起來了。
對,我想起來了……我本不應(yīng)該忘記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了,被拘束在那些荊棘之中,被那個匪夷所思的女孩輕松擊敗,然后被那些藤蔓和荊棘捆綁,傷口的血無法遏制,身體也不能夠動彈,更為危險的是,那個詭異的女孩去找鸚鵡明末了,凈池瑾知道,從界明刀的效能上看,鸚鵡明末絕對是強于自己的,但是如果只談?wù)摰缎g(shù)的話,這就是一個未知數(shù)了。
凈池瑾自己都無法在那個詭異的女孩、具體一些就是那詭異的煙斗之中撐住幾個來回,那鸚鵡明末呢,鸚鵡明末的刀術(shù)和凈池瑾也沒有什么絕對斷崖般的差距,因此,最有可能出現(xiàn)的結(jié)果便是,鸚鵡明末也被那個女孩打敗,然后等待兩人的結(jié)果就確定了,凈池瑾在這一團藤蔓之中無法動彈,哪怕把自己的一部分身體化為雨水,也會被那些植物吸收,而鸚鵡明末,在被擊敗之后她還能夠繼續(xù)構(gòu)筑謊言嗎?
鸚鵡明末的信仰和界明刀的權(quán)能已經(jīng)被猜到了,當謊言的界明刀被了解了本質(zhì)的時候,人就會開始提防謊言,不論是同伴,還是敵人,都是如此,所以鸚鵡明末不能輸,如果鸚鵡明末輸了,那就真的什么機會都沒有了。
凈池瑾在藤蔓之中這么想到,既然如此,他就必須想辦法保護鸚鵡明末,至于代價是什么,重要嗎?在選擇了成為神使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過這樣的結(jié)局,默默無聞地失去,然后等待著下一個新的神使替代自己,櫻島的人是無盡的,所以,暮時落雨司命的信徒也會繼續(xù)存在著,只要擁有足夠的時間,新的祭祀總會出現(xiàn)。
于是,凈池瑾讓自己成為了雨水。
如果說剛才的凈池瑾是融入雨中,依靠著界明刀的力量讓自己融入到雨中,保留著自己人的概念,只是讓自己的身體融入到雨中,那么現(xiàn)在,凈池瑾就已經(jīng)是拋棄了人這個身份,和雨徹徹底底結(jié)合在了一起,甚至可以說,凈池瑾這個名字都已經(jīng)可以舍棄,只需要稱呼它為雨就足夠。
身體在一瞬間完成了化為雨的動作,一場不可逆的變化,即便界明刀不在手中也能夠使用的力量,而這份力量也就只能使用這一次的,畢竟從現(xiàn)在開始,凈池瑾已經(jīng)沒有手去握住刀了,身體在一瞬間崩潰,四周的藤蔓瘋狂吮吸著這一點雨,然而,即便那些植物多么渴求著水,在這個時候也必然會有遺漏。
這遺漏的部分就是凈池瑾的一小部分,不,其實哪怕是那一小部分也能夠代表著凈池瑾了,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凈池瑾了,它只是雨,只是雨。
雨落下,墜落在地上。
這也是凈池瑾最后的可能性。
——如果說,我是說如果,某一天我完整地抽出了界明刀,完整地使用界明刀,把界明刀的權(quán)能全部發(fā)揮出來,不能夠回頭的時候,你會知道嗎?
問這個干什么,鸚鵡明末白了凈池瑾一眼,不過看見凈池瑾那不似在開玩笑的眼神之后,鸚鵡明末也正色起來,她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清楚我能不能知道,但是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就為此做一個謊言吧,用在你身上的謊言,當你無法回頭的時候,這一份謊言就是你和我最后的依仗。
什么依仗?凈池瑾問道。
把未來交給可能性,和你一樣,抽出我的界明刀,讓謊言和真實碰撞起來,和你一樣,我們一起向前走就好,不能回頭就不回頭。
鸚鵡明末說著,用手指擦了一下刀鞘之中的刀刃,刀被推出了一個指節(jié),又被收了回去,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凈池瑾的身上流淌了一下,而也是在這之后,鸚鵡明末對著凈池瑾點了一下頭,說,完成了。
完成了什么?凈池瑾不知道。
雨還在落下,它看見了鸚鵡明末,此時,鸚鵡明末的面前就是那根煙斗,那煙頭擊穿了謊言,抵在了鸚鵡明末的額頭上,下一刻,雨水看見有什么東西,從鸚鵡明末的大腦之中被推了出來,靈魂?思維?還是別的什么。
而在鸚鵡明末的眼中,世界變成了一片黑白,她被那一根煙斗推進了時間和空間的夾縫之中,她不能夠在這里長時間地停留,如果在這里呆久了,身體就會失去時間和空間的觀念,被從根源處污染,這也就代表著,鸚鵡明末將無法再回到現(xiàn)實,她最多只擁有幾次呼吸的機會,就必須回到現(xiàn)實。
可是,現(xiàn)在回去,也送死也沒有什么兩樣,那個煙斗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鸚鵡明末捫心自問都不想再和那一根煙斗抗衡,可是還沒有等到她開始思考怎么做的時候,那一根煙斗已經(jīng)撞擊在了某一個屏障之上,蕩漾起一圈波紋。
鸚鵡明末嘆了口氣。
現(xiàn)在只能夠祈禱一下凈池瑾……了?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鸚鵡明末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抬起頭,正對著這一片雨,那雙眼睛睜大,驚訝,驚詫,還有一種解脫般的輕松,對了,是應(yīng)該這樣,早就應(yīng)該想到了,鸚鵡明末回過頭,看著那一根煙斗。
“我為你留下了一份謊言,當你邁過那一步的時候,這一份謊言就會生效,我不能夠改變你邁出的那一步,但是我能夠陪你一起邁出那一步?!蹦且惶欤W鵡明末對凈池瑾說,“還記得最開始你邀請我的時候嗎?我后來還特地問過,你只對我發(fā)出過這么一個邀請,而我在結(jié)束見習之后,你也是我第一個同伴,既然如此,一起一條路走到黑,似乎也不錯?!?p> “我不是很能夠理解?!眱舫罔卮鸬?。
“不理解也沒有關(guān)系?!丙W鵡明末說,“用眼睛去看,自己看見的東西,才算是自己理解的,我給你一個建議,永遠不要完全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正如七分真實和三分謊言構(gòu)筑的虛假,你也要為自己留下三分余地?!?p> ——煙頭穿過了時間和空間,落在了鸚鵡明末的額頭上。
而也是在同一時間,鸚鵡明末握著界明刀的那一只手,沒有任何的猶豫,把刀一把抽了出來,在抽出界明刀的時候,她是笑著的。
無法一同來到這個世界上,但是可以一同在這一條路上走到終點。
這么想想,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