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玻璃墻外,卡洛斯仔細地觀察嫌疑人的神態(tài)與表情,還是搖了搖頭,示意暫停審訊工作。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卡洛斯博士?”一旁的警長緊張的詢問結果。
卡洛斯還是搖了搖頭,“綜合表情分析與性格側寫,87號嫌犯的嫌疑也較小。當然,不排除他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練的間諜這種可能性,但我依舊認為他與謀殺無關”。
“那還需要做記憶解鎖手術嗎?”警長的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絲絕望。這個結果他并不感到意外,畢竟自項云司令遇害以來,審訊工作已經(jīng)進行了整整16天,從一開始的兩萬七千名關聯(lián)人員,到后來的三千多名嫌疑人員,這兩個星期內(nèi)聯(lián)邦已經(jīng)投入了絕大部分警備力量,但一無所獲。緊接著顧問卡洛斯親自操刀,又在三千名嫌疑人中選取了87名重點嫌疑人,并對每一個人進行單獨的調(diào)查,由卡洛斯親自為他們做性格畫像,甚至利用腦切片技術開展記憶解鎖手術——一種被法律明令禁止的人體改造手術——但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信息。
“這可如何是好”,警長黑利揉了揉太陽穴,自己摸爬滾打了多年才坐到亞特蘭蒂斯聯(lián)邦警長這個位置,結果上任一年不到,就碰上了這么大的案情。查到兇手還好說,但現(xiàn)在一點線索都沒有,自己這個位置怕是又保不住了。
“總之,你先把已知的情況寫進報告吧”,卡洛斯一眼就看出來這個肥頭大耳的警長在想些什么,但他沒有精力與這種人拉扯,“你們這次搞得動靜太大了,現(xiàn)在整個聯(lián)邦都知道了這個事情,你想想怎么應對輿論吧!”
黑利知道卡洛斯對自己大張旗鼓地抓了兩萬多人極其不滿,但畢竟自己的前途甚至是生死都掌握在人家手上,還是不能太得罪他,于是奉承道:“您說的對,我也覺得這種方式不甚妥當,主要是這么大的事情我們都沒處理過,也不像卡洛斯博士您這么有經(jīng)驗,還希望……”。
“可以了,你去忙吧”,卡洛斯打斷了黑利的阿諛奉承。他的心里非常瞧不起這些只會趨炎附勢卻沒有任何真才實干的政客,這也是他明明可以在政府里平步青云,卻偏偏只做了個最高顧問的原因。
“知道啦”,黑利有些惱怒,悻悻離開審訊室,邊走邊小聲嘟囔著“真是個老木頭,怪不得一輩子也沒法爬上高位”,在他看來,能把名字寫進聯(lián)邦的通訊錄前幾頁,遠遠比把名字寫進教科書里面有用。臨出門時,他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個心理醫(yī)生嗎”。說是嘀咕,但又底氣十足,分明是想讓卡洛斯聽見。
助手艾絲也聽見了這句話,她剛想提醒下黑利注意自己的言辭,卻被卡洛斯擺擺手制止了??逅沟哪抗庖琅f看著審訊室中的嫌犯,他顯然更關心眼前的案件。
“算了,不要理這些酒囊飯袋”
“他這種態(tài)度,我們以后怎么和警方打交道?”艾絲還是有些慍氣。
卡洛斯沒有回答,但艾絲仍舊從那一瞬之間閃過的不懈表情中讀出了導師的回答:道不同,不相與謀。
“不過”,艾絲想了想說道,“我倒覺得那個胖子說的有一點倒沒錯”。
“哦?”
艾絲推了推眼鏡:“我們主攻是審訊與心理分析,在探案這件事情上確實比不上專業(yè)的刑警”。
“這么說,你有推薦人選了”,卡洛斯饒有興致的望著自己剛畢業(yè)的小助理。
“額……也不算是推薦吧,我聽說警局有一個年輕的探員,探案還是蠻有能力的,跟那些酒囊飯袋不一樣。好像叫什么夏洛,聽說是北海軍校畢業(yè)的,就是特勤軍開辦的那所軍校,好像是這兩年的刑警之星,還是……”
“還是你的男朋友?”卡洛斯少見的笑了笑。
“啊……不是,我只是聽說他很優(yōu)秀,想著也許能幫到我們”艾絲語無倫次的解釋著。
“你們還準備結婚了吧”,卡洛斯指了指艾絲的左手中指,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白色勒痕??逅褂行蛑o地望著艾絲:“我可是審訊顧問,最基本的觀察與推斷能力還是有的。”
艾絲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但卡洛斯卻突然將通訊器遞到自己面前,語氣陡然變得嚴肅:“讓他過來,馬上!”
就這樣,夏洛成為了卡洛斯特別行動小組的一員。幾乎所有的警察(包括夏洛自己)都認為這是他那個剛畢業(yè)的未婚妻艾絲的功勞,但艾絲卻知道并非如此。幾年后某一次為導師整理書房時,她偶然發(fā)現(xiàn)了卡洛斯為夏洛做的背景調(diào)查與心理檔案,歸檔的時間正是特別行動組成立的那一天,但這些都是后話。
“所以呢,黃毛小子,你怎么看待這件案件?”卡洛斯詢問著面前這個黃頭發(fā)的小子。
但夏洛對這種半開玩笑式的嘲諷不以為意,依舊在認真的閱讀資料。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實不相瞞,警長的調(diào)查方法雖然有些形式主義和漫無目的,但就結果來看確實是最有效的方法,我們警方對比了案件發(fā)生時四周30公里內(nèi)所有人員的行動路線,并將死者身上的物質(zhì)與方圓100公里的所有設施進行了對比,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p> 卡洛斯沒有否認,“洛卡德交換”是迄今為止人類發(fā)明的最耗時耗力卻最有效的調(diào)查方式,在這一點上黑利的處理確實沒錯。再者說,所謂的案件偵查,本質(zhì)是對現(xiàn)場痕跡與犯罪心理的抽絲剝繭,自己用了16天的時間連續(xù)對87名嫌犯做了深度的心理重構,實質(zhì)上與黑利也差不太多,只不過自己依靠的是多年的經(jīng)驗與技巧,黑利依靠的是全警局六千名警員加班熬夜。但過去這么久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案件的有效線索,那一定某個方向出現(xiàn)的問題。
“我想聽聽你的建議”,卡洛斯望著夏洛,這個由自己親自挑選的警員曾經(jīng)依靠一片樹葉找到了毒梟組織的秘密基地??逅勾舐暤恼f:“你不會也是那種酒囊飯袋吧,黃毛小子”。
“總比你頭發(fā)快掉光了要好”,夏洛也回擊了一句。顯然那一頭的“地中海”是卡洛斯內(nèi)心的痛點,他臉上的戲謔瞬間變成了不快。站在邊上的艾絲望著兩人劍拔弩張的局面,除了尷尬微笑外,她甚至不知道要去幫哪一方。
但夏洛也沒有乘勝追擊,他翻到一頁審訊材料,指著其中一段對卡洛斯說:“你看這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那是司令隨身副官在審訊時的話,大體意思是在為自己辯解:“……真的不是我,我已經(jīng)跟著項司令二十年了,他就是我的父親一樣,我怎么可能去謀害他呢……”
“這個是項云的一個副官,我們調(diào)查了他的行動路線和心理特征,基本排除了他的嫌疑,他有問題嗎?”
“不不不”,夏洛否認道,“我是覺得他的話其實很有道理。兇殺案件一般是要有動機的,但謀殺項云司令的目的是什么呢?據(jù)我所了解,項云司令愛兵如子人盡皆知,為人也是性格仁愛、處處與人為善,就像這個劉副官說的,應該沒有人會為了尋仇去謀殺他吧?”
艾絲也不解:“對呀,動機是什么呢,項司令八十多歲,總不見得是情殺吧?”
卡洛斯摸了摸自己的禿頂,“這也是我一直沒有進展的原因,這件案件確實缺少動機。雖然聯(lián)邦政府與太空軍近年來多有意見不和,但基本是與前線軍的矛盾為主。后委軍主要負責輸送物資,項云又是德高望重的老將,過不了幾年就退休了,這些議員們沒理由冒這么大的風險去謀殺他”。
“會是后委軍內(nèi)部的人做的嗎?”艾絲問,“比如為了權利晉升之類的原因?”
夏洛搖搖頭,“也不會,項云幾年前就指定了中隊長白山作為司令的繼承人選,我在太空軍內(nèi)也打聽了下,沒有發(fā)現(xiàn)哪位將軍有異議。況且后委軍本身只是個運輸部隊,這些年之所以能與前軍和近地特巡軍平起平坐,都是依靠項云司令的個人威望。那些將軍都指望著項云能多當幾年司令,自己才能多享受幾天好日子,應該沒有誰缺心眼吧這個時候動手吧”。
“對了,地中海博士”,夏洛突然抬起頭,指著案件報告問,“這里說項云將軍在案發(fā)之前獨自離開了司令部,而他遇害的地點是教堂后的樹林中,他為什么要自己走去那里呀?”
“這也是最讓我疑惑的地方”,卡洛斯回應道,“調(diào)查顯示,案發(fā)前項云調(diào)離了自己所有的警衛(wèi),并以最高軍令的方式命令所有的副官、隨從、安保、甚至是無人機與監(jiān)測衛(wèi)星都不允許跟蹤自己,這一點十分蹊蹺。至于那個樹林,根據(jù)項云司令的副官稱,他從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也沒有聽項云提起過,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去那里。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太空軍調(diào)取與項云司令有關的情報,希望找到有用的線索”。
“但其實,我們也不用想的這么復雜”,夏洛眉頭緊鎖,緩緩地收起眼前的資料,“項云是軍隊的司令。一般司令遇難,不都應該先想到是敵人做的嗎?”
“敵人?”艾絲沒有聽明白,“你是說恐怖分子?反政府武裝?還是各國民族主義的分裂派?可亞特蘭蒂斯里面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武裝力量的蹤跡呀?”
“還有一個敵人”,夏洛抬起胳膊,指了指頭頂。
卡洛斯沒有說話,這個想法一開始就在自己心中,但他無法相信,如果真是那樣,案件將永遠無法解決。正在他猶豫要不要更換調(diào)查方向是時候,白山推門而入。
“卡洛斯博士,按你說的,我們調(diào)取了太空軍近期所有與項云司令有關的軍情,最重要的是這三條,你要看看嗎?”白山一邊說著,一邊向卡洛斯示意是否要讓艾絲與夏洛回避。
“你直接說吧,這兩個是我的人”??逅共恢雷约菏遣皇钦娴恼J為需要兩個年輕人參與這種機密的調(diào)查,還是僅僅想有人與自己一起承擔某個真相。
“好吧,隨你的便”,白山也沒有多說,徑直匯報了起來:
“過去半年以來,與項司令相關的軍情有三個。第一個是,兩個月前,聯(lián)邦政府任命項云作為特別小隊隊長,調(diào)查東方科技集團荀子瑜博士的死……”
“你說什么!”還沒等白山說完,艾絲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白山?jīng)]有過多解釋,繼續(xù)說到:“第二個是,同樣兩個月前,項司令做出了擊毀特使艦隊的提議……”
現(xiàn)場一片寂靜,每個人都被這條消息震驚到了。社會上一直認為特使艦隊遇到了突發(fā)事故,艾絲之前還參加了政府組織的獻花儀式。
“第三個是,一周前,項云司令命令打撈CIII號運輸艦隊事故中的遇難者遺體”,白山望著卡洛斯的眼睛,“太空軍認為,這些件事情與項司令的死一定有關聯(lián),具體的情況還請你們?nèi)ボ姴苛南?。?p>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卡洛斯看著白山,“我只是一個心理學博士,為什么要我調(diào)查這個案件?”
白山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到:“實不相瞞,你是我們軍方最大的懷疑對象”。
“為什么?”卡洛斯不解。
白山?jīng)]有多做解釋,只是給了卡洛斯一張紙
上面是一副雪花的圖案。
夏洛感覺到了空氣中的詭異,悄悄的問道:“現(xiàn)在我還能離開嗎?”
卡洛斯轉過頭,微笑地說了句“我很喜歡你的黃頭發(fā)?!?p> ……
暴雨敲打著湖面,打破了最后一道寧靜。無數(shù)的水滴如同細線穿過,將天空與地面縫合。兩個奇異的焦點,終于連接到一起,形成了一股無形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