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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泥石流

第七章 猢猻王

貞觀泥石流 罪孽999 3296 2022-02-12 10:00:00

  娉婷裊娜地走到酒甕前,榮娘子素手輕揚(yáng),在一片驚呼聲中,木錘砸到酒甕上,酒甕碎裂,碎片落地聲與酒水灑下的聲音交織,濃郁的酒香在曉月樓里縈繞。

  整個曉月樓里,除了榮娘子砸酒甕的聲音外,一片死寂。

  大家都知道,曉月樓肯定是遇到了同行的抱團(tuán)打壓,致使騎虎難下。

  誰也沒想到榮娘子竟如此剛烈,寧愿酒灑大地,也不要一點(diǎn)臺階。

  曉月樓的燒刀子,即便一角都賣不出去,即便全部灑在地上,也不會受人左右。

  巧云姑娘抱著琵琶,彈起激昂的旋律,豪邁地唱起《將近酒》。

  曉月樓以激烈的姿態(tài)表明,絕不會向任何人屈服。

  相形之下,濃郁得有些刺鼻的酒味,反而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青云樓的人面色驟變。

  能夠拉攏這么多酒客,青云樓也是付出了許多代價(jià),其中一條便是應(yīng)允了以五緡的價(jià)格供應(yīng)燒刀子。

  這個承諾有空口說白話之嫌,沒法從曉月樓薅到燒刀子,青云樓拿什么供給?

  青云樓覺得十拿九穩(wěn),卻料不到榮娘子竟然如此剛烈,寧愿讓這上品好酒毀了,也不肯稍稍低頭。

  這下麻煩了。

  之前的允諾打了水漂,還導(dǎo)致青云樓每天撲買的燒刀子少了四成,之前串聯(lián)的酒客,不得恨死青云樓?

  包房里,大唐頂尖外戚、吏部尚書、齊國公長孫無忌方面含笑,輕輕撫須。

  羅水縣令阮相成黑瘦無比,一看就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之輩。

  羅水縣隸屬羈縻西懷州,歸屬松州都督府,今年初置,貞觀八年西懷州改為遠(yuǎn)州。

  松州大致位于后世松潘,夷民聚集地,阮相成一個嶺南人,在那里做官各種為難,言語都是一大障礙,縣衙形同虛設(shè),阮相成呆在那里如坐針氈。

  所以,阮相成耗盡家資,來長安上下打點(diǎn),只求換一個相對好一點(diǎn)的地方混履歷。

  為了討好長孫無忌,阮相成忍痛買了四份酒。

  花四十緡買兩斗酒,這是何等奢侈!

  就是去刮地皮也不曉得一年能不能刮回來。

  咳咳,大致的規(guī)律,朝代初建時,官員即便貪婪也有一定限度的。

  除了國法、道德,更重要的原因是,改朝換代時通常滿目瘡痍,沒多少油水可刮。

  長孫無忌悠悠品著比酴醾酒都烈了許多燒刀子,方臉上露出一絲滿意。

  酒是好酒,卻也不值二十緡一斗的價(jià)錢。

  不過,買酒的人,多半不是飲酒的人??!

  所以,貴不貴,與我長孫無忌何干?

  能在別人只能望著在地面上流淌的燒刀子惋惜時,悠然自得地品味美酒,那種優(yōu)越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雍州武功縣受突厥禍害頗重,人口流失嚴(yán)重,雖然從突厥帶回了不少大唐子民,戰(zhàn)爭創(chuàng)傷總是難以愈合,相較大唐其他州縣顯得萎靡不振??捎行判墓奈栉涔h的人心?”

  調(diào)任一個縣令對長孫無忌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如果同時能做出成績,也好堵言官的嘴。

  倒是武功縣是畿縣,縣令是正六品上,這意味著升遷??!

  所以,長孫無忌提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下官以性命擔(dān)保,一定做到!”

  ……

  柴家莊。

  柴令武正在通過系統(tǒng)惡補(bǔ)一些稀奇古怪的知識。

  原以為自己是整個世界最早的蒸餾器發(fā)明者,結(jié)果并不是,自己只是第一個將蒸餾器用于釀酒的人。

  西漢?;韬钅钩鐾恋恼麴s器表明,當(dāng)時的方士煉丹已經(jīng)用上了蒸餾器,蒸餾水銀。

  這就尷尬了。

  還有一個更尷尬的事,柴令武原先以為這世界沒衛(wèi)生紙,得用廁籌刮,結(jié)果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東晉的范寧(公元339至401年),在浙江做官時,發(fā)出教令說:“土紙不可作文書,皆令用藤角紙”,于是“土紙穢用”。

  稻桿、麥桔造的紙,質(zhì)量不過關(guān),不能用于書寫,當(dāng)然只能用來除穢。

  也因?yàn)榧堎|(zhì)不行,揩腚摳破紙的尷尬事免不了。

  看,多少知識得更新、得詳查,早先潛意識里的“常識”有可能就不是常識,是錯誤的知識。

  趁著今年糧價(jià)跌到谷底,柴令武再次狠狠囤積了一批蜀黍、石炭。

  為了蜀黍,要精修糧倉。

  修了糧倉,作坊勢必要好好建造,不能再是從前那將就的簡陋模樣。

  修了作坊,坪子是不是重新鋪墊一下?危房是否改造一下?道路是否拓寬一下?

  石炭也要另辟地方存放,還得時不時灑水降溫。

  石炭的儲存,時間長了,容易因內(nèi)部積蓄過高的溫度而自燃。

  原來,花錢這事兒,一旦開了頭,就不容易停下去。

  好在相對收入而言,都是小事。

  柴躍帶著莊民干得熱火朝天,柴令武在自己寬敞的公房里,當(dāng)猢猻王。

  猢猻王并非是個貶義詞,只是一些蒙學(xué)先生的自嘲之詞。

  “莊主,一年為什么有四季?”

  “莊主,今天有肉吃嗎?”

  “莊主,河面還沒有上凍,我們釣魚好不好?”

  柴躍的大孫子,八歲的柴蛋帶著十余名頑童,圍著柴令武轉(zhuǎn)悠,一個個活脫脫是《十萬個為什么》。

  小孩子心里才沒那么多的彎彎繞繞,什么階級,不懂。

  反正莊主一向護(hù)著他們,給肉吃,偶爾踢一腳也不痛。

  事實(shí)上,柴令武也才十六呀。

  不過,柴蛋他們鬧騰了一點(diǎn)。

  外頭風(fēng)有點(diǎn)大,把這些小搗蛋趕出去,容易著涼生病的。

  好在柴令武也有安排,每人一個小桌子、草墩、沙盤、樹枝,柴令武在墻上釘釘子、拉線、套夾子,一張張紙寫著大字,教小屁孩識字。

  總而言之,無聊么,總得給他們找點(diǎn)事做。

  耗費(fèi)一點(diǎn)積分兌換得《三字經(jīng)》,修改之后去掉唐朝以后及的內(nèi)容,奉上拍馬屁的“我大唐,福綿長。后世史,來者續(xù)。”為歷史部分的結(jié)束語,就是一本簡陋的啟蒙教材。

  至少,《三字經(jīng)》比起《千字文》更朗朗上口,字形更好記,更適合開蒙。

  “人之初,性本善……”

  與后世某些有書讀卻不想讀的孩子不同,這些熊孩子不會哭著喊著“不要讀書”,就是最鬧騰的柴蛋都乖乖坐著,學(xué)起寫字。

  倒不是柴令武負(fù)擔(dān)不起他們習(xí)字的紙筆,只是想等他們有一點(diǎn)基礎(chǔ)了再上筆墨。

  畢竟,書寫用紙的價(jià)錢是真貴,經(jīng)不起熊孩子開始就造,即便是后世80年代,好多人練書法都是用報(bào)紙練習(xí)的。

  再沒見識的孩子也知道,這個時代,讀書人真的了不起。

  而柴蛋他們,原本是不可能讀書的。

  不是說天子腳下,莊戶子弟就能讀得起書、請得起先生。

  很多權(quán)貴的實(shí)食邑里,并沒有延請先生來開蒙,更不要說如柴令武這般不計(jì)身份授課的。

  “柴蛋,你這名字,太土,改一下,換字不換音,寫成柴旦?!?p>  柴令武抓著柴蛋的手在沙盤上書寫。

  “柴大木,名字忒土了,以后改叫柴達(dá)木。”

  “李不慧,這名字不講究,以后叫李不悔,永遠(yuǎn)不后悔?!?p>  阿融在旁邊撇嘴,不明白二公子怎么有興趣理會一幫土鱉。

  阿融的學(xué)識,相對沒撞碑前的柴令武,還要高上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當(dāng)然有理由鄙視柴旦他們。

  至于二公子怎么突然變得奇怪起來,精通許多事務(wù),在這個迷信的年代,很好解釋嘛,一個“覺醒宿慧”就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不知何時,公房門外站滿了淚流滿面的莊戶們。

  莊主沒有絲毫厭煩,耐心地教著自己家的狗剩、貓蛋識字,讓莊戶們在蕭瑟寒風(fēng)中覺得心頭一片火熱。

  以柴躍為首的莊戶,相互對視一眼,悄然散去。

  大恩不言謝,因?yàn)檠哉Z已經(jīng)無力表達(dá)。

  日后,莊里的青壯,即便是豁出性命來也要保護(hù)莊主的安全。

  ……

  大致不會再窮困的柴令武終于認(rèn)真思考起來。

  倚仗阿娘的余蔭,封個勛官是沒問題的,之后呢?

  按照正史的記載,尚一個公主,然后再夫妻合力,開玩笑似的造反,失敗后自盡,尸體照樣被砍嗎?

  柴哲威那個倒霉蛋還被牽連了發(fā)配嶺南,死在交州都督任上。

  果然老話說得對,娶妻娶賢。

  呃,尚公主能叫娶嗎?

  那相當(dāng)民間的贅婿啊!

  而且,還是在大唐這個公主們恣意妄為的年代,性命堪憂??!

  到時候,就是自己想不出力,可能嗎?

  公主造反了,駙馬還有活著的理由嗎?

  駙馬造反,公主則屁事沒有,不信請參照李密。

  所以,想好好地活下去,活到壽終正寢,拒絕尚公主是唯一的出路。

  我,柴令武,絕不尚公主!

  然而,翻來覆去,柴令武也沒想到解決之道。

  想尚公主需要資格,想要拒絕也需要資格。

  柴令武沒有拒絕的資格,偏偏有尚公主的資格,還是所謂的親上加親魚肉親。

  這真是一件值得悲哀的破事。

  明年授官之后,親事就會接踵而至吧?

  繼續(xù)當(dāng)紈绔、浪蕩子?

  好像歷史上,原身就是這么干的,結(jié)果還是尚了公主,然后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

  建功立業(yè),然后拒絕?

  得了唄,連柴哲威都打不過,二流的武藝在大唐能干嘛?

  要知道,這是個狠人遍地走的時代,不說那些耳熟能詳?shù)拿郑褪桥紶柮俺鲆粋€比較陌生的人,搞不好人家都是牛人。

  看看果毅都尉席君買,率一百二十騎就平了吐谷渾內(nèi)亂,結(jié)果就在《新唐書》、《資治通鑒》上面混了一筆,《舊唐書》還懶得理他。

  柴令武有自知之明,不認(rèn)為自己能比得了席君買之類的牛人。

  武不通,文呢?

  詩風(fēng)雖盛,但作詩就是個娛樂,賦你通不?國策懂不?柴令武覺得那些東西早就奉還國子監(jiān)博士了。

  吐槽一句,國子監(jiān)沒退學(xué)費(fèi),柴令武認(rèn)為那是無恥的行為,國子監(jiān)就應(yīng)該按學(xué)得多少本事收錢嘛。

  憑什么收混日子的蔭監(jiān)生那么多錢?

  沒能力解決的煩惱,就只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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