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千言的話語后心情確實又平復了些許,不是因為他將責任都攬到自己頭上,是因為那些話語讓我覺得這千百年來還有人不是因為白無牙的力量惦記著她,而是因為他似是把她看做家人,看成親人...
除去殘暴不談,那般瀟灑的“她”也必定在千年前有在意的人,而這讓她在意的人恐怕就是眼前這個被我傷到吐血還在為我開脫的人。
我替“她”高興卻也無奈,他們一同背負著那么多人命和恨意,這樣的千言終究會成為“她”的牽絆,一種情感上的負累,任何人都可能會因為這種負累舉步維艱。
我摻起千言的另外一只手臂大聲喊道“有沒有醫(yī)生?有沒有藥?”
羌人受傷了也要看醫(yī)生吃藥才能好吧...
“掌人,有更快捷的法子治好千言總管?!苯鹑驳穆曇衾潇o異常。
“什么法子?”
我看向他等待他說出羌界不同于凡世的奇妙之處。
只是他也看著我,這是他首次與我對視,那眼神中的試探和了然讓我猛然間想起這世上能醫(yī)好重傷羌人的最好的醫(yī)生不就是我自己嗎?
我可以救治肖讀盛,可以救林尉,可以救肖黎聲,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救任何我在乎的人,哪怕是我失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千言是我在乎的人嗎?他是白無牙的人,白無牙的人我要救嗎?他暴烈成性,該是死有余辜的...
倘若他只是一只路過的傷了腿腳的狗,一跛一跛的走在我面前,我怕是也會生出同情之心救他一番,可他是千言...
狗可能是無辜受害的,但千言罪孽深重。
誰能告訴我我做什么才是對的?誰又能告訴我我信誰是應該的?
入千河前我因不能隨意控制體內(nèi)的精氣任由它們亂竄,以至于機緣巧合下被他人將我體內(nèi)的精氣抽吸而走。自從進入千河,我對控制體內(nèi)游走的精氣越來越得心應手,我自認為目前已經(jīng)沒有任何羌人可隨隨便便的就從我這里奪取精氣,除非我主動將它們從身體里泵出。
所以,要救嗎?
是的,對于羌人來說我如同一只巨大的精氣泵,只要我打開那個由自己控制著的閥門,就會有源源不斷的精氣輸送出來。
所以,救千言不過是舉手之勞。
可千言的反應令我出乎意料,他掙扎著想要抽出臂膀,并朝金炔急切的大喊道:“不可以,掌人現(xiàn)在還不是最鼎盛時期,任何的精氣輸出對她來說都是對身體的損害!我這點傷痛怎么敢損害掌人的康健?!?p> “損害?”我皺眉。
我沒聽任何人說起過我會在這種時段內(nèi)受到什么損害,無非是因為精氣的流失致使我虛弱不已,那種狀態(tài)就同干了重活卻不進行營養(yǎng)補給一樣。
所以我并未將那一次兩次算在眼里,更何況千言昨晚說過我確實在開化后能將草木禽獸的亡靈吸納,所以即便沒有人類或羌人類的亡靈來補給,光是草木飛蟲也足夠可觀。
所以我怎么可能因為救了區(qū)區(qū)一個羌人就如何?我倒懷疑起千言大聲阻止表現(xiàn)出故意關心則亂的動機。
“掌人,修長百給您看過那件古雕了吧,這千百年來我一直聽說那古雕里隱藏了您數(shù)不盡的記憶,所以昨日您只身一人飛到我們這邊的陣營并沒有直接出手阻止白域羌人時,我就已猜到修長百絕對是想通過古雕里的那一星半點子愛恨情仇擾亂您的心智,讓您為他們所用。但是您在恢復部分記憶后,顯然對他們的說法存疑,您不會輕易相信專門來攻打明樓的白域羌人會不顧自己戰(zhàn)損多少,隨意將羌人亡靈主動送上。所以,我就知道,您雖失掉記憶,但還是謹慎和縝密的。至于那古雕,千年前一直藏在您白域府宅后院的深井中,一次把玩時您無意間發(fā)現(xiàn)古雕身上多了一條裂紋,雖然模糊難辨,但那是您心愛之物,據(jù)說您自己說那古雕是您出生后不久不知何人放到您手中。您雖然小,可對古雕愛不釋手,所以古雕一直跟著您。您叫我找世間的能人義士修復古雕,可我天南海北的找也沒尋到能修復的人。沒過幾年古雕上又出現(xiàn)另一條裂紋,按理說一件純銅質器件是不會出現(xiàn)裂紋的,直到您再一次救過受傷的我后,才突然發(fā)現(xiàn)古雕身上又緩緩的出現(xiàn)第三條裂紋。沒有磕碰摔打,沒有移動,您眼睜睜的看著手中的古雕形成另一條細細小小的裂紋才猛然間想到這個從出生起就伴隨著您的物件不只是一件把玩之物那么簡單。于是您跑到一個被您剛剛打成重傷的羌人面前,將手掌放在他的胸口慢慢將精力輸入他體內(nèi),隨著他慢慢醒來,果然古雕身上又出現(xiàn)一條裂紋。從那時起我們才都意識到等哪天古雕若是布滿裂紋粉身碎裂,怕是您也活不長久了...”千言說著竟然露出悲痛,好像古雕碎裂之時就在當下。
“果然在您失蹤后古雕也變得愈發(fā)殘破,最后竟爆裂炸開,化為虛無,我猜想可能是因為您已經(jīng)歸去天地間??墒羌词鼓凵硭楣橇宋乙驳么蚵犇南?,萬一您沒死呢?萬一是我想錯了呢?好在明樓里的暗報將明樓獲得一件古物的消息傳出來,他雖只見過一面,但因為修長百派了專人把手,暗報覺得此物不凡,就將古物粗略描述。我對您的古雕模樣熟記于心,對于暗報的描述,我在第一時間就辨得出那古物同您一直把玩的那件相同。我就確定您一定還在這世上,我十分高興千百年來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您。世間萬物凡叫人稱奇者都絕不以一世而立,之后再發(fā)生的事我已經(jīng)與您講過。所以您絕對不可救我,我也不會接受您的救治?!鼻а哉f的那般決絕。
與他們只相處兩日不到,對于千言不知真假的只為我著想的心態(tài)我已經(jīng)有所見識。單純就不論真假來說,這些話屬實可以感動任何人。眼前這位老人家處處想著我,從初見面時的喜極而泣,到現(xiàn)在的寧死不從。這白無牙壞是壞,竟也有這樣的人愛護著,讓人羨慕啊。
不想再辨別這是不是苦肉計,也不等他再次掙扎,默然間我已將精氣通過搭在他右臂上的手傳輸?shù)剿w內(nèi)。因為強大的控制力他無法掙脫,他眼中露出真實的擔憂和責怪,同時我竟也感受到他那種恨自己無能所以拖累了我的復雜心情。
其實,聽完他剛才的話,我就想起林尉在被我救治后的欣喜和肖黎聲得知被我救醒后的些許沉重,他們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此事?只是誰也沒告訴過我...
肖讀盛雖未主動要求過,在先前我也是將半條命給過他的人,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算了算了,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大概五分鐘后千言的臉色才變得紅潤,看來他確實被我傷的不輕。地上躺著的那兩具羌人尸體已經(jīng)被收走掩埋,對于死去的...我亦無能為力。
只能在心中說過無數(shù)次抱歉后希望他們能往生極樂,到佛教寓言里那個神秘的世界。
金炔在我面前跪下來...現(xiàn)下早就不興傳統(tǒng)禮制那一套,他這是在干什么?
“你救了千言管家,我唯你是從?!彼尤恢卑椎恼f出這樣叫人羞愧的話...
這種忠心表的過快,我有點吃驚,被我所傷理應被我所救,看他的意思是好像剛才我做了一件圣人才會干的事,所以大家開始爭著搶著的拜服于我...
我于他們做出的的行為是不是傳說中的給一棍子,再給個棗吃?原來大家都是俗人,看不出這世上真正的惡。
“起來吧,不必拘泥這些外在的東西,我希望你能照顧好千言萬語,我看他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真不知還能被我折騰多久,而你也做好日后被我隨時呼來喚的準備,我與先前的白無牙比肯定壞不過她,但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不可理喻方面,可能跟你想的差不了多少。”
跪著的金炔臉上閃現(xiàn)過一抹抽搐,聽完我的話起身站起。他跪著時和站起來并沒太大區(qū)別,作為一位成年男性著實太矮了些,總叫人覺得他不能擔著事情往前走。
可我看千言似乎也對他有些偏愛,兩面之緣而已,我還能如何?慢慢了解吧。
我沒想到今天會出了這檔子事,也就得知自己的性命原來可能與一個銅制的小玩意相平,我還以為自己大概率也與天齊壽,還惆悵過幾日?,F(xiàn)在若是由這個小玩意來預示我的生存期長短,我著實該笑出聲了,這得多么荒唐...而且本來就對修長百他們想要利用我的事存了芥蒂,沒成想今天這芥蒂在得知我會在輸出精氣后與死亡更進一步時又加重幾分,連帶著覺得林尉也不過是個混賬小子,虧我曾經(jīng)還想著舍命救他?!扒а?,你說既然我這命與那古雕齊平,修長百便可通過破壞古雕就折損我的壽命,既是這樣,我們還有必要與他們爭執(zhí)嗎?現(xiàn)在是不是整個白域都被他們掌控?所以修長百才表現(xiàn)出你口中那種傲嬌?”我實在無奈,這些事情一波接著一波,未平又起?!安粫模迫?,古雕或許能預示生死,但絕不可決定生死。倒是若那古雕一直在修長百手中的話,他們便可時時知曉你的興衰。所以,哪一日我們一定得奪回古雕才是?!?p> 千言矯健如前,這老頭子剛才明明虛弱得很,現(xiàn)在忙著張羅我的飯食,金炔跟在我身后還是不說一句話,我有些無聊,即便還沒從殺了兩個羌人的愧疚中恢復過來,可還是希望能有其他的什么事轉移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