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習舞
兩人一路走著,陳子騫突然出言相詢:“自我認識荇兒姑娘以來,荇兒姑娘雖然生長與青陽大山,但是卻知書達理,難道青陽山還有文人居?。拷塘暷銈冊姇??”
荇兒所讀詩書大都在六歲之前,饒是她得名師指導,又天資極為聰穎,竟不遜于一般成人,她自然不能坦誠相告,便沉吟了半晌,悠悠道:“這些書,是我爹爹教我的?!?p> “哦?!标愖域q饒有興趣:“如此說來水姑娘的爹爹定然是不凡之人?!?p> 荇兒心中思量了一會,便道:“爹爹原是在村中教習詩書,我六歲那年他不幸病逝,戰(zhàn)爭又毀了村莊,娘親便帶我出去避難,不想竟被官兵欺辱,娘親一死而保貞潔,是青陽的師兄救我上山,當時我年歲還小,不知道爹爹娘親是什么人物,師父見我讀書甚多,也常說,我爹娘一定是歸隱之士,死于亂世,未免可惜。。?!彼f到此處牽動往事,不由聲弱,垂首難過。
陳子騫柔聲道:“提及水姑娘的傷心事,真是對不住了。”
荇兒搖頭,強自微笑:“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雖然我很想念爹娘,但是已經(jīng)漸漸的沒有這么難過,如今師父待我有如親生,我很幸福?!?p> 陳子騫點點頭:“如此甚好?!彼蝗粐@了一口氣,眉頭輕輕的擰了起來“可恨如今皇帝昏庸,才引得世間多有不平,許多隱士埋名隱居避亂,許多美滿家庭妻離子散,只盼這世間有識之士多多挺身而出,也好維系天下太平。”
鎮(zhèn)南王叛亂,以叛賊之名昭告天下,可是荇兒心中總是維護爹爹,心中只覺得爹爹是英雄他與皇叔打仗,定然是皇叔做了錯事。當今皇帝固然暴虐無道,百姓心有大有不滿,但是這等大逆不道的批評皇帝的言語,誰也不敢輕易說出。像陳子騫這樣坦然的在她面前說出來的,也是第一人,荇兒不由得心生知遇之感,心里激動,卻不知如何接話。
那陳子騫卻是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立即轉(zhuǎn)換了話題:“說起來,我方才看見荇兒姑娘舞劍,可真是十分特別?!?p> 荇兒自習劍以來,許多人都說她舞劍與別人別有一番風味,竟是特別的優(yōu)美翩然,仿佛舞蹈一般,師兄們也常取笑她的劍法太過秀美,中看不中用。如今又聽陳子騫說起來,便笑問:“是不是很像跳舞,許多人都這么說?!?p> 陳子騫笑著點點頭。
荇兒又想起那日與紅葉姐姐在湖邊舞蹈,她也曾稱贊自己仿佛學習過舞蹈一般,她幼年家中宴席也曾看過別人舞蹈,甚覺優(yōu)美,心中喜歡,當時便纏了娘親想學,娘親一向?qū)檺鬯?,卻一口回絕,不由心中好奇,喃喃道:“若是以后有機會學習舞蹈多好。”
陳子騫微微一笑:“水姑娘若不嫌棄,在下倒是會一曲,不如交與你。”
荇兒不由吃驚,嘴巴張的大大的:“陳大哥,你連跳舞都會,可沒有聽說過男人也可以跳舞?!?p> 陳子騫笑道:“為何男人不能跳舞,有昔日古代閔帝與月亮上霓裳仙子共舞的雅事,再著,古時軍中戰(zhàn)士亦有戰(zhàn)前一曲破陣舞的傳統(tǒng),為何今時的男子卻不可以舞蹈呢?!?p> 荇兒笑道:“偏生你又知道許多,先跳來看看?!?p> 陳子騫便左右相顧,躍于樹上,左右敲敲說,挑揀了兩根敲擊聲音清亮的枝干,道:“雖然粗陋,也可以將就了?!?p> 說完躍下樹來,把兩根枝干交給荇兒,教她一個簡單的敲擊節(jié)奏,囑咐重復敲擊即可。
然后緩緩唱起一曲《滿庭芳》“
紅蓼花繁,黃蘆葉亂,夜深玉露初零。霽天空闊,云淡楚江清。
獨棹孤逢小艇,悠悠過、煙渚沙汀。金鉤細,絲綸慢卷,牽動一潭星。
時時橫短笛,清風皓月,相與忘形。任人笑生涯,泛梗飄萍。
罷不妨醉臥,塵勞事、有耳誰聽?江風靜,日高未起,枕上酒微醒。
?。ㄇ赜^《滿庭芳》)?!?p> 陳子騫合著曲跳了起來,他跳的乃是女子動作,并沒有做到十分到位的柔美,反倒增加了幾分陽剛之氣,動作未有多復雜,卻符合了曲子的韻味,他佯裝女子柔媚的表情,又平添了幾分滑稽,荇兒不由被逗得咯咯直笑,然而除了開心,荇兒還覺得,所謂的舞蹈,對于她來說,感覺是那么的熟悉。待陳子騫演示完畢,便纏著他要學。
陳子騫當下把動作分解與她,不想荇兒學的甚快,不到一炷香竟全部記住,如行云流水般自如。
陳子騫連聲陳贊,笑道:“古人有天賦一說,每人都有天生特別適合的一門本領,所以有人劍法超群,有人詩書一絕,依我看,水姑娘在舞蹈上特別有天賦?!?p> 荇兒也心有所感:“難怪都說我使劍像跳舞,只可惜這跳舞除了好看沒有什么用處,要是我和那些大俠一樣,武功特別好,該多好啊。”說完嘆了一口氣。
陳子騫正色道:“天下之物,總歸都是要有用處的,依我看,水姑娘跳舞這么好看,遇到敵人了跳上一曲,說不定就此成了朋友?!?p> 荇兒被他逗樂了,聽他夸獎自己,心中幾分高興,又有幾分不好意思。
陳子騫見她日光下笑顏如花,明眸皓齒,一派爛漫之色,又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卻是面色凝重,眉間深鎖,為所聽到的不平指問天地不仁,全然不似眼前這天真模樣的小姑娘,誰又能想到這樣外表怯弱的女孩兒卻能流露出如此堅毅,憤怒的一面。
他一面想著,臉上現(xiàn)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一閃即逝。
荇兒這些天常常想起陳子騫說起的天賦一事,不由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練劍的時候卻從來沒有這么精進過。閑暇時總?cè)滩蛔〉南胍低稻毩曣愖域q所教的那只舞蹈,她總覺得一抬手一轉(zhuǎn)身竟是仿佛把自己的心情都表露出來,若是心中不悅,隨意舞動一曲,也仿佛心情就好了起來,卻不知舞蹈,音樂與詩詞書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可陶冶情操,并不是一味的不務正業(yè)。
如今常常與他相伴的蕭武隨著掌門事務繁忙,她自己一人孤單,無事練舞倒也聊勝于無。
那日蕭武回來,荇兒遠遠的看見蕭武的身影,心中想念,便前去前廳迎接,連聲喚道“蕭師兄回來啦?!笔捨湟娛擒魞海沧允菤g喜。
幾個師兄也在前廳里坐著,見到此情此景,二師兄孫昊楊便開口打趣:“小師妹就是和她五師兄關系好,我若下山回來,也未見如此關心我?!北娙寺勓越孕?。
荇兒松開了蕭武,調(diào)皮道:“偏是二師兄多心,我哪次沒有迎接二師兄啊?!?p> 孫昊楊聳了聳肩:“倒是好好的迎接我,可第一句話就是‘二師兄有沒有給我?guī)嫒??!艺f五師弟,你這次給小師妹帶什么好東西沒?!?p> 蕭武紅了紅臉,從懷中掏出一串鈴鐺,小巧可愛,聲音清脆,荇兒接了,喜不勝喜。
眾師兄便笑成了一窩粥,連連打趣道。
“五師弟最疼小師妹,還用你提醒啊?!?p> “好了好了,咱們門中就小師妹一個女子,小音只是個嬰孩,難道要五師弟疼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啊?!?p> 荇兒與蕭武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眾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心中也是喜歡,蕭武漸漸年長有了心思,只是窘的說不出話,荇兒年少,不解風情,又與師兄們調(diào)笑慣了,只是嬉皮笑臉,卻是大方?jīng)]有什么介懷。
眾人說笑著,不一會,雷元邵和林茹姑也來到前廳。
雷元邵走到蕭武的面前,拍了拍蕭武的肩膀,面色含笑:“武兒,這些時日,你隨掌門處理事務,真是辛苦了?!?p> 林茹姑在一旁拉過他關切的看了看,憐惜道:“看看,臉上的肉都瘦沒了?!?p> 蕭武感激的看著師父師母,眼中充滿了敬愛之情。
林茹姑又笑著看著荇兒“你這陣兒在山上可待的無聊了吧,你師兄可給你帶來好消息了,別忘了好好謝他?!?p> “真的嘛?”荇兒喜道:“什么好消息啊?!?p> 雷元邵也笑道:“武兒,告訴她吧?!?p> 蕭武點了點頭,對荇兒道:“江南世家鄭伯邑老前輩七十大壽,宴請江湖人士,我想一定有趣的緊,我向掌門稟明,帶你一起去?!?p> 荇兒不由開心的拊掌:“真的嗎?”
又回頭轉(zhuǎn)向師傅師叔,連聲問道:“師父,我可以去嗎?你們也會去嘛?”
“這么大的姑娘了,還這么浮躁”林茹姑輕聲責備她,卻沒有怒意:“青陽派還有諸多事務,哪能人人都去,掌門師叔,三師叔,五師姑帶一些弟子同前去而已,你這次能去,可是沾了你師兄的光,既是壽宴,便去玩玩吧,這陣子你在山上也很規(guī)矩,想來也改過了不少?!?p> 荇兒趕緊點頭道:“恩恩,徒兒改過了,真的改過的?!?p> 眾人看到她新奇興奮的樣子,又是取笑了一番。
荇兒也不介意,轉(zhuǎn)過身向蕭武盈盈一拜,甜甜的說:“謝謝師兄?!?p> 蕭武身遇奇事,如今身上既有渾厚的武功,又有時常發(fā)作,折磨他楚痛,危及性命的真氣,可謂禍福相依,他經(jīng)歷生死之后又得掌門重視培養(yǎng),心性逐漸成熟,這大半年來,成長極快,已經(jīng)不若小時那般青澀懵懂。他又年長荇兒兩歲,慢慢已是知事的少年,也漸漸明了自己對小師妹的愛慕之心,如今看見自己心愛之人在面前這樣淺笑,不由的臉上一紅,荇兒還是一派天真爛漫,他卻已經(jīng)羞澀起來。
雷元邵和林茹姑看在眼里,只是慈祥的笑著,又念及起蕭武不知可否尋得根治體內(nèi)真氣之法,心中一酸,這些弟子,他們均視為子女,只希望他們都可以幸福平安的度過一生,兩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不由伸出手去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