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司其責,同舟共濟?!?p> 凝寶心狠手辣地弄暈全叔之后,沉著冷靜地扔出此八字箴言。
她那種處驚不變的氣度讓慌亂中的幾只很是慚愧。
鑒于凝寶從入府以來還未失手過,是以她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成玉領(lǐng)著六只黑獒巡守,懷坤和方幸從后門出去將王府儲備的冰塊和所需藥品偷運進來,銀花燒水熬小柴胡湯,樂平給瑞明寬衣擦身。
五個人配合得相當默契,沒人多說一句話,也沒人覺得應(yīng)該將此事宣揚出去。他們都把凝寶當成了主心骨,卻忘了一件事:在子時這種眾人都該熟睡的時候,凝寶是怎么知道瑞明發(fā)熱的呢?
如果有人膽大心細一些,到凝寶屋里轉(zhuǎn)一圈,一定會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床上鋪蓋整齊,根本沒有睡過的痕跡。
如果有人同凝寶一樣有著特別的嗜好,此刻躍上瑞明屋里的橫梁交接處,必然會震驚地看到積灰的房梁上,早已多出一對清晰的鞋印……
幸而這院里唯一夠膽大心細的全叔正在昏睡中,與凝寶有著共同嗜好的人也不存在,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轉(zhuǎn)型成功的瑞明卻又擔心其傷勢的凝寶才不必面對猜測質(zhì)疑和緋聞纏身的后果。
還好沒等到早上才過來……坐在外間邊揉腿邊打呵欠的凝寶暗自慶幸。
要在黑暗中靠聽一個人的呼吸變化判斷對方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容易。蹲房梁蹲了一個多時辰,腿都快沒知覺了,下來時她差點就摔個面貼地,真是好險吶好險。
因著凝神傾聽這門技術(shù)活太耗精力體力,凝寶連喝了五杯濃茶才勉強撐到樂平歡歡喜喜來說瑞明已經(jīng)退燒了。
看看窗外,天已蒙蒙亮,她便放疲憊不堪的銀花和三個護衛(wèi)去休息,又讓樂平在里間的軟榻上將就著躺會兒。
怕瑞明醒了沒人招呼,凝寶關(guān)上門,拿幅床單掛在破窗洞上擋風,想靠著墻打會兒盹兒,卻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許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為著瑞明的事鬧騰了一天一夜,凝寶難得做個夢,夢里也擺脫不了他的影子。
一時間他笑得天真無邪,像只依戀主人的小動物,黏著她撒嬌:“寶去哪里,瑞明就去哪里?!?p> 一時間他眼神陰沉,決然地威脅:“寶,你要是走了,我會死的?!?p> 一時間他又微揚嘴角,笑出一臉輕蔑:“怎么,還沒看夠?小心流鼻血啊,‘表姐’?!?p> ……
混亂得很,辨不清究竟哪一種才是他真正的模樣,弄得她的頭像要裂開般疼。
她忍不住揮手去驅(qū)趕,忽然間,他消失不見,景色一變,王府破敗如長年無人居住的廢宅。
巨大的蛛網(wǎng)將之籠罩其中,那網(wǎng)中央兩只碩蛛漸漸爬近來,竟是長了人的面孔,一只是那討厭鬼孟雪俊,另一只卻是……七爺?!
凝寶被嚇得猛地跳起來,額頭撞上個堅硬的東西,她還沒喊疼,便聽得有人悶哼一聲,籠住她的陰影隨之褪去。
光線驀然間刺入眼簾,激得她幾乎流眼淚。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破敗荒宅人面蜘蛛?面前捂著下巴瞪她的是瑞明,蓋在破窗洞上的床單不知什么時候被扯掉了,陽光鉆進來,照得外間好生亮堂。
好荒唐的夢……凝寶揉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沒好氣地回瞪他:“你好得還真快,這就能下地亂走了?”
瑞明冷哼一聲,捂著下巴進里間,用力踢了下軟榻:“都中午了,你還沒睡夠?”
樂平睡得正香,吃這一嚇,猛地彈坐起來。被子裹得太嚴實,他手使不上力,身子一歪便連人帶被子一起滾下榻來。
他眼睛還沒睜開,嘴里卻已叫道:“我馬上就起來,師父……呵——”呵欠打到一半,睜眼發(fā)現(xiàn)是瑞明站在對面,不由得愣住。
“起來洗把臉,我有話要跟你們說?!比鹈髌乘谎?,笑了笑,沒有挑釁的意思,也沒帶著輕蔑惱恨等等等等負面情緒。
樂平懵了,張著嘴巴用看奇觀的眼神看了他好一會兒,又用力揉揉眼睛,爬起來跑到窗邊探頭出去看看,小聲嘀咕道:“哎呀,太陽已經(jīng)爬那么高了,那不是弄不清楚今兒是從哪邊升起來的了?”
凝寶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開門看看,六只大獒在門前趴成一溜,眼巴巴地望著她狂搖尾巴。
它們都餓得流口水了,想來那幾個還沒起床。她丟一句“再等會兒”,把門關(guān)上,揉著酸痛的后頸走進里間,倚在月洞門邊睨眼覷著瑞明:“有話就說吧,我們沒你命好,睡飽了也不用做事?!?p> 瑞明臉色一變,旋即又復(fù)淡然。沉默許久,久到凝寶不耐煩起來,準備招呼樂平閃人了,他才低聲說道……
“對不起?!?p> ???凝寶和樂平呆住了。
“對不起?!笨⌒愕纳倌陝e過臉避開他們的目光,可疑的紅暈于那白皙上一點點洇開來:“我錯了,對不起?!?p> 凝寶忽覺一陣頭暈。她定定看了他數(shù)秒,轉(zhuǎn)過身去扶額喃喃:“假的吧?幻覺吧?我太累了,一定是……”
問題的根源她還沒開始去發(fā)掘,裝瘋賣傻騙了她一個多月的壞小子就突然間頓悟了?
那她糾結(jié)來憤怒去,努力說服自己解決不了就放棄,絕不拖泥帶水絕不心軟留戀……算什么?庸人自擾閑著沒事折磨自己?
開玩笑!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他八成又是耍心眼要故意弄得她無所適從……
“我說真的!”瑞明提高了聲音,繞到她身旁來,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
他直視她的眼睛,語氣誠懇:“對不起,凝寶,我不該裝傻騙你。他……我哥說得對,你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是我疑心重,以為你會因為我不是宗政家的繼承人而看輕我欺辱我,對我好也只是想借此討好爺爺……我錯了,凝寶,對不起?!?p> 轉(zhuǎn)身面對仍在發(fā)呆的樂平,他輕輕嘆了口氣:“哥,抱歉,你和爺爺一直都在忍讓,是我不懂事……抱歉。不過,有一件事你說錯了。不是不該把凝寶卷進我們之間的事里來,而是……那件事不是你的錯,我們倆早該放下了,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