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南斗城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個上午。
只見那橫貫?zāi)隙烦悄媳钡募榇蠼稚宵S灰四起,在陽光下集成滾滾煙塵。腳步聲、尖叫聲、慘叫聲與狗吠聲交雜在一起,汗水并眼淚齊下,鞋與瓜果同飛,真是……
師父離府還不到半個時辰,這徒兒怎么就不能安分一點呢?
凝寶自富貴滿堂的三樓窗口一躍而下,腳剛沾地便提氣開跑。本來她確是打算救人的,不過看看那群瘋了一樣追著樂平不放的大狗小狗,要是她把樂平提到富貴滿堂去,人家還能做生意么?
做人要厚道。而且她這還是頭次見她那個新徒弟跑那么快,遠(yuǎn)比在翔水苑強(qiáng)不止十倍,足以說明她馴教的方式不對路,沒能讓他的潛力完全發(fā)揮出來……嗯,對的,她需要的是認(rèn)真反省繼續(xù)觀察,絕不是中途插手讓樂平產(chǎn)生依賴性。
凝寶暗暗握拳肯定自己的想法,腳步輕快地將狗群后頭那支不知是來援救還是來陪跑的王府護(hù)衛(wèi)隊伍甩在身后,瞅準(zhǔn)落腳點,驀地縱身而起,幾個起落超過率領(lǐng)眾犬追擊樂平的黑獒,放慢速度跟樂平并肩前行。
反省歸反省,觀察歸觀察,這陣仗引得鄰街的人都跑來圍觀了,過于招搖,凝寶實在不喜歡。
“搞什么,我不是讓你在院里跑嗎?你怎么把狗都領(lǐng)到大街上來了?”凝寶皺眉問這個衣裳破爛、臉上白一道黑一道的新弟子。
她邊跑還邊回頭瞅瞅那群跑得哈喇子流的狗狗,輕松得不得了。
七爺“教導(dǎo)”有方,她早是習(xí)慣被狗攆著跑了。身后這些狗不似七爺養(yǎng)的富銘獒那般悍猛,除了翔水苑的六只黑獒跑得快些,其他的腳力都不怎么樣。
黑的白的黃的花的,大小不一,良莠不齊,家狗野狗混雜,怕有四五十只那么多,不曉得樂平是怎么把它們聚到一處來的。
樂平一見她就眼淚包邊,可惜他尚且達(dá)不到凝寶這種邊跑還能邊說話的境界,不見她出手相救,只能咬緊了牙繼續(xù)狂奔。
很有干勁,很有男子氣概嘛。凝寶眼睛亮了。師父在側(cè),他居然不求救,可見是個有骨氣的……啊,該不會他是嫌家養(yǎng)的六只大獒不夠勁兒,自己想著法子加強(qiáng)鍛煉吧?
“你有進(jìn)取心是好事,但為什么不直接跟師父說呢?這樣貿(mào)貿(mào)然引著群狗在大街上跑,萬一你被狗追上了,師父不在,護(hù)衛(wèi)又救助不及,那你不是很危險嗎?退一步來說,街上那么多人在看,要是狗跑到你前頭去了,不止你顏面無光,師父也會很丟臉的……”
樂平鐵青著臉別她一眼,眼淚差點下來了??蓯?!他一定是腦子壞掉了才會覺得她人不錯!
凝寶渾然不覺徒弟的怨念,樂平不出聲,她便緊跑幾步趕到他前面去,驀地轉(zhuǎn)過身來面朝他,一邊倒退跑一邊碎碎念:“你能不拘泥旁人眼光大膽作為挺不錯,可你要知道你畢竟是南斗王的長孫,你不在乎面子,你也得替爺爺想想不是?你引發(fā)那么大的騷亂,又沒法瀟灑自如應(yīng)付,堂堂大少爺弄得跟個泥猴一樣滿城亂跑,像什么樣子?就算你覺得這些無所謂,你沒把事情考慮周全就行動,怎么結(jié)束怎么善后你想過沒有?我不是愛挑剔,不過……”
樂平流著眼淚越過她的頭頂看前方。她不看路還跑那么快,怎么就不摔倒?她后腦勺長眼睛了?那一定是老天爺沒長眼吧沒長眼!
忽然不知哪兒飛來個梨,凝寶一把抓到手里,剛想看看誰那么好心給他們送水果解渴,又有個拳頭大的桃子從天而降。要不是她眼疾手快撈住了,樂平的右臉估計得再添塊淤青。
看樣子不是請他們吃的意思哦。凝寶抬頭掃眼街兩側(cè)的高樓,又看看狗群后面……
“徒兒?!彼凵裎⒆?,扔掉手中的蔬果,腳步不停,雙手奇快無比地左擋右拍打掉一批砸向樂平的不明飛行物,語速也奇快無比:“既然你不拘小節(jié)不畏人言想必多丟臉一點你也不會介意的是不是你不說話那就是同意師父替你做決定了好吧那么我們……走!”
最后一個字異常之響,驚得樂平一激靈,不自覺就停住了腳。凝寶猛地抓住他的腰帶,躬身一下把他扛起來,順勢擰腰轉(zhuǎn)身,一提氣就撒丫子朝北門狂奔而去。
樂平還沒弄明白怎么一眨眼他的臉就離大喜的嘴那么近了,再一眨眼……狗群就遠(yuǎn)在一丈開外了。-_-|||
看著遠(yuǎn)處從兩側(cè)高樓臨街的窗口飛出來的瓜果蔬菜杯勺碗盤在空中擦身而過或是相撞迸裂,看著窮追不舍的狗群后頭已沒有了王府護(hù)衛(wèi)的人影……樂平默默地擦了把汗,突然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凝寶一氣兒沖到北門外,回頭一看狗群還在往這邊移動,不由詫然:“你名聲不好,人趁護(hù)衛(wèi)撤了拿東西扔你我能理解,可是這些狗……”
說到一半,見狗群氣勢洶洶地逼近,守門的衛(wèi)兵都嚇得往城樓上躲,凝寶只得又扛著樂平朝前跑。
樂平吃足了苦頭,已是無力逞英雄。比起被狗群撕成碎片,讓這女人當(dāng)麻袋扛來扛去其實也沒什么。師父屬于能者,能者多勞天經(jīng)地義,跟她不用客氣。
他打定主意,低頭閉眼裝死,養(yǎng)養(yǎng)精神等體力恢復(fù)。凝寶跑出去一里路,發(fā)覺他沒動靜了,忙拍拍他的腿:“徒兒,你沒事吧?”
樂平不吭氣,凝寶便用力拍他腿:“所以叫你多按揉太溪穴的,你看看你都虛成什么樣兒了,跑這么一會兒就……喂,你別是沒氣兒了吧?”
“……我、沒、事、啊、師、父?!睒菲窖b不下去了。這女人說話太堵心,一句頂他一百句,他再不開口,怕會被她活活堵死。
“哦哦,沒事就好?!蹦龑毎阉畔聛?,“沒事就自己跑吧,不然就失去鍛煉的意義了?!?p> 鍛煉……樂平顫抖了。她該不是到現(xiàn)在還以為那些狗是他故意引來的吧?
“嘖,別愣著。瞧,追上來了!”凝寶拖著他就跑,還不忘順便解決好奇心,“我說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弄得它們這么瘋狂???從富貴滿堂到這兒快有三里地了吧,居然還追著不放……”
她忽然眼睛一瞇,神情不善:“你身上藏了啥?是不是趁我不在又偷進(jìn)我房間,把我掛在衣櫥后面的那袋肉干翻出來了?”
樂平被她拖得差點摔倒,拼命邁腿跟上她的步伐都覺得吃力,哪有空回話?
凝寶眉頭一皺:“對了,你是怎么出翔水苑的?懷坤他們把門撬開了?你又找到個狗洞了?還是全叔放你出來的?可惡!你們當(dāng)我的話是耳旁風(fēng)么?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師父么?你……”
樂平終于忍無可忍,含淚怒吼:“師父!是你沒鎖門好吧?。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