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劉大夫到了?!?p> 平叔低沉滄桑的嗓音在這一刻有如天籟,宗政宣宏幾乎喜極而泣:“快讓他進(jìn)來!”
凝寶抓住木欄桿的手只得縮了回來。馴教師守則第三條,馴教師有義務(wù)為雇主保密。她總不好當(dāng)著外人的面跟老爺子說“我以相思熏教坊第一馴教師的名義起誓,絕不叫您的銀子白花”之類的話吧?
凝寶退回暗影里,耐心等待。聽老爺子的口氣,這劉大夫許是真有兩把刷子。不過,爹爹獨(dú)家秘制的藥散,連擅施毒解毒的流香姐見了也皺眉頭……她當(dāng)時氣昏了頭,下手,好像真的太重了。
腳步聲徑直往屋里去,須臾,便有個沙啞的聲音傳出來,氣呼呼似大為不忿:“說什么急病怪病急需我救治,大半夜派人攪我酒興……老狐貍,你就爽快點(diǎn)承認(rèn)吧。其實你丫就是不忿上上個月賭酒輸給我,存心找事兒,是不是?你看你脈象平穩(wěn)強(qiáng)健,再活個二十年閻王都不會收你,你也好意思拿生病當(dāng)借口折騰我這把老骨頭?”
不對吧,他好像診錯人了誒……凝寶低頭看著手上的錦囊,為難:是現(xiàn)在出去一掌拍暈他,跟老爺子攤牌?還是等他被老爺子一頓板子打出去再說呢?
屋里,宗政宣宏氣急:“老子是叫你來看我孫子,有叫你來看老子?你怕是腳跟埋黃土,眼睛早瞎了,病人在旁邊都看不見,倒來跟老子??谏??”
吼聲一出,四下死寂。
凝寶撫額。有傳說南斗王封王之前乃夏侯第一痞將,治下常爆粗口,流氓習(xí)氣之重堪稱夏侯一絕。如今看來,樂平那么混,嘴巴那么毒,全都是有家傳淵源的……
片刻后,但聽那劉大夫突然一擊掌,笑問:“小子,近來得罪人了吧,你可記得那天都有誰近過你的身?”
凝寶一驚,不聞樂平出聲,卻聽得劉大夫說道:“那不行,解了穴你就哼哼唧唧個沒完,我不愛聽?!?p> “你不解穴,他怎么告訴你?”宗政宣宏不滿地冷哼。
“告訴我做什么?我只管治病,又不包尋人?!?p> “那你還不給他治?”
“他這既不是病又不是中毒,我出手有違師訓(xùn),幫不了你?!蹦莿⒋蠓蛐Φ溃澳阋菫樗?,就趕緊問問清楚,再準(zhǔn)備份厚禮帶著他親自登門跟人賠罪,這事許就了了。”
咦,這大夫的醫(yī)術(shù)還真不是吹的!凝寶嘆服。拿來懲罰暴戾兇獸的藥自然不是毒,他識得出也不肯解,還讓老爺子帶著樂平去賠罪……他也知道這爺孫倆的癥結(jié)所在么?
“賠罪?要是讓老子曉得是哪個王八蛋對樂平下這毒手,老子不拆他骨剝他皮,老子就不叫宗政宣宏!”
凝寶呼吸一滯,迅速把錦囊掛回腰間。其實吧,做了就做了,她又不是在害人,用不著后悔內(nèi)疚。
再過三個時辰,懲罰暴戾兇獸用的敏瘙粉失了效,她當(dāng)日摻在那碗燕窩雪耳湯里的“長謝長清”就會發(fā)揮效用。
待樂平上吐下瀉個十幾次,就算他體內(nèi)還有別的毒素都一并排出了。屆時再好湯好水調(diào)養(yǎng)個把月,管保他身體好皮膚更好……咳,等老爺子把這事忘得差不多了,她再來要人也不遲。
“剝皮拆骨?老狐貍,你說錯了吧?人可是你這乖孫的救命恩人吶,你不謝也就算了,還要以怨報德?”
劉大夫一開口,凝寶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
“怎么說?”
“你說你這孫兒,才十八九歲的人吧,就已經(jīng)有了陰陽兩虛之兆。來,你不信就自己看看,他面色晃白,舌紅少苔,身上汗不斷,手腳卻冰涼……分明是女色常伴身,夢多眠不穩(wěn)。要是人不給他這一劑猛藥,讓他得以調(diào)養(yǎng)休整,不出半年,他必是連床都下不了了?!?p> “……此話當(dāng)真?”宗政宣宏的聲音里出現(xiàn)了一絲猶豫。
“嘁,笑話!我老頭子何時騙過你來?”
“那……也不能就這么算了。樂平連著三天吃不下睡不好,你瞅瞅他那身上,好端端個人被弄成這樣……”
“哦,也是。那人真該不管這閑事——等半年后你這爺爺反過來給孫子端茶倒水做孝子,不是比這有趣多了?”
“劉成萬,你、你混賬!”
“嗯,說實話做善事的都是混賬。你做人爺爺做到這份兒上,確實是筆清醒賬?!?p> 兩老你一言我一語在屋里頭吵將起來,凝寶在外暗暗抹汗:她當(dāng)時光想著教訓(xùn)樂平,順便把他弄回府來好開課,壓根沒注意到她這徒弟快變成牡丹花下鬼……照此看來,要想讓樂平順利成材,得先叫他遠(yuǎn)離女色,每天早起鍛煉身體才是正經(jīng)啊!
就在這頓悟的一剎那,有黑影驀然自旁殺出,虎撲之勢異常兇猛。
可惜凝寶一早察覺有人埋伏,也一早曉得埋伏者是誰,先前懶得揭穿,此時也懶得動。
他氣勢驚人,凝寶卻僅是穩(wěn)住下盤作巍然泰山狀任他撲,任他八爪章魚般纏上身來。然后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右手食指瞬間就離他左眼不到半寸,生生將他即將出口的那一聲“娘”逼回肚里去。
“下去,站好,叫我表姐?!蹦龑毤敝肼犖堇锏娜苏f些什么,有點(diǎn)不耐煩。
瑞明縮縮脖子,松手下地,卻是不肯改口叫表姐,只拿雙墨若點(diǎn)漆的星眸可憐巴巴地盯著她,像只遭人遺棄的小狗。
凝寶心一軟,摸摸他的腦袋,小聲道:“你要不樂意叫我表姐,那就叫我凝寶吧。只是,不準(zhǔn)再叫娘了,對她不公平,懂嗎?”
瑞明扁扁嘴,抱住凝寶的胳膊,額頭輕抵著她的臉頰,甜甜地叫了一聲……
“寶~”
凝寶一激靈,差點(diǎn)把他當(dāng)球扔出去。長那么大,還沒人這么親昵地叫過她。不過……好歹也算有進(jìn)步,她該欣慰才對,是不是?
凝寶默默安慰著自己,努力將身上的章魚表弟當(dāng)空氣。正想繼續(xù)“旁聽”,但見門內(nèi)突然躥出兩道黑影,輕松越欄而過,一左一右恰將她兩個夾在中間。
凝寶眼皮一跳,暗道不好,屋里頭宗政宣宏已沉聲下令:“拿住了?帶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