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回陽縣前的日子,陳英每日必做的除了練習鋼琴指法和繪畫,就是固定在下午打電話給葉放家,告訴接電話的那個人要約葉放到操場上去散散心,然后會得到批準,她便帶杯奶茶去犒勞葉放一天的辛苦學習,這讓葉放每次見面都大呼陳英是他的“救世主”。
祁陽也會打電話過來,第一次是感謝那份禮物,陳英鄭重警告他以后不許再提,那本自制的本子是她花費了幾個月采集的花葉精心制作的,自己一直都沒舍得用,雖說送出去了就不是自己的了,但想想還是肉痛,當初怎么就一狠心當禮物了呢?現(xiàn)在祁陽提起純粹是刺激她嘛!
祁陽倒也乖覺,沒再提過,以后陸續(xù)打來的電話就沒什么重要的事了,陳英感覺說的也都是廢話,一本書的讀后感他也能聊上半個小時。她不知道這完全是她自己的緣故,陳英自己閱讀的書不少,稱不上見解精辟,但畢竟是有著前世記憶,祁陽看過的文學名著她都能跟上評論一番,這讓找不到人聊共同話題的祁陽有些棋逢敵手的興奮。結果,每次陳英主動掛電話的時候感覺話筒都是熱的。
應付這兩個人外,陳英還接到唐躍的電話,感謝她送的圍巾,另外就是說有個“迎新春”的征文活動,希望她能參加。陳英也沒有去問征文背景主辦方什么的,權當是報答唐躍當初的好心,問了征文的要求,第二天就送給了唐躍,倒是讓唐躍有些目瞪口呆,這也太不拿比賽當回事了吧?哪個參賽人不是煞費心思改了又改在征文截止前才交稿的?不過看了稿子他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贊一聲,一再說若是不得獎就沒天理了。
陳英交了稿子就拋在腦后,現(xiàn)在的她一門心思要學好鋼琴,可惜年前少年宮放假,她也只能拿著自制的紙鍵盤自己練習,心里念著年后想辦法賺些錢買架鋼琴。說來,繳納了高昂的補習費(鋼琴培訓班選的是最好的一對一教學),陳英手頭的余錢的確不多了,文具店的分紅還沒有拿到手,但無論如何也不夠買鋼琴的,奶茶店的雖多卻要留著年后擴張,還要安頓一下陳濤一家三口,總不能四人還擠在這間小店面里吧。
此外陳英唯一的樂趣便是看陳濤購物,她總算知道自己前世那個喜歡買東西送人的癖好是哪里來的了。陳濤現(xiàn)在每天除去做生意的時間,就是瘋狂采購,似乎要把之前二十幾年沒有花掉的錢都補回來,不停念叨著什么什么買給誰誰誰適合,幻想著給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一個迎頭痛擊。有了奶茶店的利潤作底,她花起錢來毫不手軟,標準的爆發(fā)富心理。
陳英沒事的時候就看陳濤一樣一樣地打包,截至離開前最后一天,比陳英人還大的行李包就有三個,對這樣的行為她完全無語,不過見陳濤不再被生活壓迫每天喜在眉宇,勸解的話就開不了口。
終于到了回家的那天,陳英提前打了電話給黃飛,讓他大概那個時間去接車,畢竟家里只有他離得近。陽縣的治安越發(fā)有問題,陳英可不想難得回去一次出現(xiàn)什么意外,可惜她和陳濤這樣大包小包的婦孺最是引人下手的重點對象。
當晚到了陽縣,黃飛和陳招娣都等在那兒了。一問才知道他們也是今天關門不營業(yè)了,正好一起回陳莊。陳濤回家心切,連口水都不停下喝,直接拽了陳英就登上附近回莊上的班車,黃陳二人無奈,好在他們沒什么行李,當下就跟上去了。
陳濤在耿莊先下了車,陳英回到家里,幾家子都湊在那里等呢,陳士勝放假在家,三姑陳萍也帶著兩個女兒在娘家。陳英打過招呼,理所當然地坐在陳東佑身邊吃了晚飯,祖孫兩人聊了幾句就被打發(fā)回房休息去了。
房間還是原來那個,不過重新粉刷過了,原先墻上貼的幾十個向日葵沒了蹤影。陳英也不理會,一天的車坐下來渾身乏力,尤其是還要分神看著陳濤的幾個大件沒法安睡,實在是沒什么精力。
第二天直到下午,陳英精神奕奕地起身,洗漱完下樓找吃的,才發(fā)現(xiàn)陳濤一家意氣風發(fā)地正在分發(fā)禮物,陳家一眾大小人人有份,小孩子得了玩具一邊嬉戲去了,大人們卻坐在沙發(fā)上閑聊。陳濤儼然是這次聚會的主角,把在寧城的所見所聞所做所行一一道來,惹得幾個哥嫂都是艷羨地看著這個顯然抖起來的的妹妹。
“小妹你苦日子就熬出頭了,這樣也好,以后更要好好過日子??!”陳萍意有所指地地看了耿志才一眼。
“說起來,還是他小姑受他大伯疼,你們看這么賺錢的生意就交給你了,哪像我家啊,守個溜冰場不死不活的!”這么酸的話自然出自陳士利的妻子左康琴之口。
“是啊,最近溜冰場的生意越來越差。”陳士利緊隨其上,也抱怨道,“別說小妹你一天賺的我們幾個月都賺不到了,就連老四家的進項也是我們家的好幾倍?!?p> 江蘭見戰(zhàn)火燒到自家,忙說道:“哪有他三叔說的那么玄乎,也就混個溫飽,不比你家好多少。我看,還是他小姑家是真賺大錢了?!?p> 站在樓梯口的陳英聽到這干咳了一聲,一邊走下樓梯一邊問道:“大家都在,爺爺呢?”
剛剛說話的幾人面上都有些訕訕,還是張桂芬解了圍,道:“你爺爺他在外面園子里,你要找他過去就成?!?p> 陳濤也道:“英子起來啦,想吃點什么說,讓你小姑父到鎮(zhèn)上買去。”她和陳英生活了一段時間,照顧起居已經(jīng)成了習慣,也知道這個侄女在某些方面追求精致,吃的也比較講究。
“唔,不用了,我自己去老宅那邊弄就是了?!标愑⒌氐?。
“還是我去做給你吧?!标悵f著就要起身。
“別!你們聊,我剛起來也沒什么胃口,吃不了什么,別興師動眾的?!标愑⒚r下。
“嘖嘖,這大城市的回來就不一樣……”
身后不知是褒是貶的談話陳英不在意,背過身嘴角帶著淡淡的嘲諷走了出去。
出了門左拐,果然在不是季節(jié)的葡萄架看見獨自擺弄棋盤的陳東佑。陳英打個招呼,就進老宅的廚房弄吃的,收拾停當就坐到了陳東佑對面:“來,爺爺,咱們今天殺幾盤!”
“就你那臭棋簍子……”陳東佑話是這么說,手上卻快速的擺好了棋子。
“好歹也是您親自教出來的,別這么不給面子!您要真嫌我棋藝差,要不讓我一軍一炮得了?!标愑⑿呛堑?。
“每次就想著我讓,我看你的棋藝一輩子都好不了?!弊焐嫌栔?,陳東佑還是扔掉了己方的兩枚棋子。
兩人沉默地下完一盤,不停歇地又擺開陣勢。
“在寧城過的怎么樣?”陳東佑問。
“挺好的,覺得比在家里充實,要學的可學的東西太多了。老師和同學都很好相處,我的成績也不錯,班里中上。家里小姑打點的妥妥當當,店里的生意也很好?!?p> “那就好。你姑的那個奶茶店聽說是你的主意,能長久嗎?”
“這個不能打包票,不過要是按我說的來,總比在家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強?!?p> “嗯。你三姑父今年退伍,也分配在省城機關里,以后也有個照應。
陳英的眉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陳家這么多親戚,排在前三不喜歡的就是:三姑父張立春、小叔陳士勝、大姑陳新元,三叔陳士利算是第四。
陳英知道張立春這人的歷史,普通農(nóng)家出身,在部隊干了十幾年,巴結一個領導的寡母出了頭,從此青云直上,退伍時又不知怎么活動留在了省委機關,靠著賄賂和各種手段慢慢地熬到副處級別,所以才會在陳軍出事后掌握陳家的話語權。
不過就算沒有后來的那些事,陳英也看不起這么一個人。張立春超計劃生育有兩個女兒后又生了一個兒子,在省里工作自然是要避諱這些的,夫妻倆一狠心居然把大女兒張晨丟在張家,二女兒陳思思扔給陳家,見面都不許叫兩人“爸爸媽媽”,都是喊“三姑三姑父”,自己帶著寶貝兒子在省里過活。后來倒是把兩個女兒接過去念書,可稱呼這一點確是不能改的。陳英重生前聽陳濤講過一件事,兩個女孩上大學后回家過年,張立春和陳萍發(fā)壓歲錢,對女兒說叫一聲“爸爸”或者“媽媽”就給一千塊錢,叫十聲便是一萬,兩個女孩站在那里憋了半天終是沒喊出來。
光是聽著就心酸。說起來許是同病相憐,陳英上輩子最初和陳思思的感情很好,陳思思寄養(yǎng)在陳家大半時間都是她這個長兩歲的姐姐在陪著,吃飯、穿衣、洗澡,樣樣都是陳英不假他人之手做的。后來陳思思去了省城念書,聯(lián)系就少了。等有一次陳英因為治眼睛去寧城,借住在他家卻感到張立春的輕視后,本來就少的聯(lián)系更加淡薄,說到底,陳英這人自尊心強的過分。
陳東佑重重的落棋聲讓陳英收回了思緒,她道:“那感情好,以后小姑在寧城也有個說話聊天的地兒。”
“她們我不擔心,倒是你,家里一直沒有孩子能玩得來,這次你三姑又懷孕,兩個小的都留下不帶過去……”
陳英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說道:“我無所謂,家里的這些孩子都太小了,也聊不來。在寧城我交了兩個朋友,感覺很投緣。”
“這樣……那就好。”
“不用擔心我的事兒?!标愑⒏惺艿嚼先说年P懷,心里一暖,“其實這樣就很好了,大家都有個奔頭?!?p> “唔。想得開就行,你爺爺我這一輩子就敗在想不開上面,你心思重,其實沒那個必要,沒得把自己身子累壞了,天塌下來還有長輩頂著呢?!?p> “嗯?!标愑⒀鄹C一熱,不敢再接下去。
兩人下完這盤棋,陳東佑又去陳英的房間檢查這么長時間她的書法落下了沒有,結果自然是滿意,指點了幾句才和眾人一起吃晚飯。
到了晚上,陳英就被家里的一群孩子給纏住了,可能是有陳軍這個先例在,也可能腦子里還是保留著多子多福的想法,陳軍這一輩只有最小的陳士勝結婚遲又受工作限制養(yǎng)了一個獨生女,各家都有兩個以上孩子,陳英同輩的就有整20人。
陳英對孩子狠不下心,不管他們的父母怎么樣,他們的未來怎么樣,現(xiàn)在不過是一群只會圍著叫“英子姐姐”的小蘿卜頭,陳英實在是板不起臉來。結果這些小的就得寸進尺地成了跟屁蟲,陳英故意表現(xiàn)的不耐煩但就是趕不走他們。加上他們上學比陳英遲好幾年,每個人都在陳英手底下補過課,陳英現(xiàn)在看到嬰童版的幾個弟妹,心里也有幾分親近。
這樣當了幾天的孩子王,在除夕前兩天,陳英坐在門口講故事給陳思思聽時,迎來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
“爸,媽,大哥,你們回來啦?!标愑读讼律癫耪酒饋砗暗溃拖卵鄄€,掩去復雜的心情。
重生后陳英很少能看見這三個人,陳軍還好說,這兩年平均兩三個月能見一次面。殷華和陳亮卻是很少回陳莊,即使來了也是像春節(jié)和家里有紅白事的時候,殷華既是長房長媳,又是農(nóng)村人眼里見過世面的,回來就是指揮一群本家的姑嫂腳不沾地的忙活,空下時間再擔心地尋找一回來就躥的不見人影的兒子,能見上陳英一面就是天幸了,真正論起來兩人母女二人還是四歲那年生病在醫(yī)院說上兩句話。
生活條件的好轉和事業(yè)的蒸蒸日上,讓陳軍和殷華兩個人都發(fā)福了許多。尤其是殷華,陳英記得這幾年是她最胖的階段,一六五的個子足有一百四五十斤,后來得了癲癇時降到120斤左右,及至陳軍出事后她瘦的只能維持100斤,不到五十的人身子縮了一大截,背也駝了。
記憶里的身影和眼前胖乎乎的人重疊在一起,即使做好了要和父母修好關系的打算,陳英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不知所措。陳軍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殷華不是那個失去丈夫的可憐人,陳英感覺,失去了這一前提,面對殷華不茍言笑的臉龐,她們之間居然貧瘠的只剩那個冬夜躺在平板車回家的寒冷,興許,還有夾雜了過去未來近三十年的隔閡和委屈……
“啊?!币笕A干巴巴地應了一聲,面對不像兒子那么主動與她親近的女兒,她同樣的無話可說。
“嗯。英子,你怎么坐在門口?”陳軍隨口問道。
“你就是那個在省里讀書的英子?”陳亮從陳軍的后背跳到殷華的背上,好奇地問,帶著微不可察的敵意。他對一年見一兩次面的陳英沒有留下什么印象。雖然也是在農(nóng)村長大,但他一直住在家屬區(qū),對莊上的各樣事務都稀奇的不行,因而每次回陳莊父母忙的沒時間管他,他就獨自出去探險去了,對房間里躲清靜的陳英毫無交集。只是還不大懂事的陳亮知道這個人會分去父母的關愛,讓吃慣獨食從來都是家中唯一中心的他微微地感覺到不舒服。
“寶寶,快下來!媽媽背不動你了!”被兒子的大力撞得趔趄了一步,殷華嘴上訓斥著,手卻自動地把兒子護好,臉上也帶上了些許的笑意。
陳軍的視線自然地轉了過去,說道:“小寶,快點下來,你要叫妹妹?!?p> 陳亮置之不理,一個勁地縮在殷華的后面,嚷道:“什么妹妹?我只有殷芩和程丹丹兩個妹妹!”
夫妻倆一時有些尷尬,同時看向陳英。
陳英低下頭,恰看到陳思思睜著雙不明所以的清透眼睛看著她,不由自主地握住陳思思的小手,似乎這樣就能帶給自己力量。
這時,屋里的人聽到動靜都走了出來,在他們寒暄的時候,陳英悄悄地帶著陳思思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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