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憂長眉一挑,一臉玩味地看著她,唇角微微抿著,似乎在忍笑。
方初晴不是白癡,當(dāng)然知道自己掉這花槍是瞞不了這個大變態(tài)的。能當(dāng)皇上的人,有幾個不是城府極深,心眼兒里藏著心眼兒的??捎械臅r候,明知道不被相信,明知道人家是在看猴戲,卻不得不演。因?yàn)樘热暨\(yùn)氣好,對方要裝糊涂,有心放過她,也得給人家找個臺階下不是嗎?
于是她硬著頭皮,繼續(xù)裝模作樣地道,“奴婢……民女的金釵丟了,所以到這里來找。沒想到可能是太餓了,剛才只覺得眼前冒金星,一下子暈了過去,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來后,就看到皇上您威猛中透著俊秀,霸道中摻雜溫柔的龍顏,說實(shí)在的,民女到現(xiàn)在還以為是做夢呢!想來是太感念皇上的恩德所致?!闭f著,用力眨了兩下眼睛,表明自己還在半夢半醒。
而與此同時,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起來,因?yàn)樗媸丘I得夠嗆,要不是因?yàn)榕滤俺詵|西會長胖,剛長在松風(fēng)園就弄點(diǎn)宵夜吃了。
她編的這個慌、她裝暈倒的急智、她拍馬屁的話兒、她肚子叫響后的尷尬神色,都逗得江無憂笑了起來,之前的憂傷情緒一掃而空,伸出手道,“你倒是親自驗(yàn)驗(yàn),看朕是不是真的?”
方初晴愣住了。
他是要她摸龍爪嗎?雖然男女握手在現(xiàn)代中國根本不算什么,但在異時空的大江國,還是比較開放大膽的行為。難道他是要陷害她?可話說回來,他是可以隨便決定人生死的人,犯不著玩這套把戲吧?
想通了這層,她上前一步,先拿出帕子把泥手擦了擦,然后結(jié)實(shí)地握住了江無憂的手。手感不錯,龍爪大而溫暖干燥,握起來蠻舒服的。而大概因?yàn)樗吭诘厣暇昧耍终瞥睗?,所以沒有產(chǎn)生靜電。
“朕是真的嗎?”方初晴松開手后,江無憂問。
“民女叩見皇上,無禮之處,還請皇上恕罪?!狈匠跚纭罢\惶誠恐”地跪倒在地,臉朝著地面就不用裝出各種表情了,輕松得多。
“朕賜過你恩典,你可以不跪的。起來吧?!苯瓱o憂笑道。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這女子與眾不同,倒不是她多么美麗聰慧或者特立獨(dú)行,而是那種總是不經(jīng)意浮現(xiàn)出的矛盾氣質(zhì)。
她能當(dāng)奶娘,就肯定是已經(jīng)產(chǎn)過子的婦人,可她身上偏偏有一種未出閣女子的風(fēng)味;但若說她是少女吧,她的行為舉止偏偏沒有普通女子嬌羞膽怯的模樣;說她淫蕩吧,她的眼神卻在慧黠中包含幾分爽朗直率;說她純真吧,她卻能坦然無懼的握住他的手。
這一切的一切,都令閱女無數(shù)的他也感到難以捉摸,不禁好奇心大盛。而方初晴被送進(jìn)沈府的這三個月里,他也很奇怪的會時常想起她。
今天,他本來是特地參加義弟遺腹子的百日宴的,也想以此告訴世人,左師王雖然已死,但他身后人的尊貴榮寵卻不會有分毫改變。不過私心里,倒也想見見這個小小奶娘的。
“方初晴,你都聽到了什么?”他忽然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方初晴假模假式地凝了下神道,“好像是催戲的鑼聲?;噬希霸阂_戲了,您不去聽嗎?”
“我是說剛才。”江無憂不許她打馬虎眼。
他本身是習(xí)過武的,目力、聽力及其他感覺都強(qiáng)于常人。但他今天心情激蕩,所以開始時并沒有注意到花園里有人。可當(dāng)與竹月靜默望月之時,他不經(jīng)意后退了半步,一只腳踏到一株芍藥的花根泥土處,感覺有什么東西硌了他的腳一下,略微垂目,卻是一只金釵,正是今晚方初晴戴過的。
當(dāng)時在水閣,她跪得比別人晚半拍,他看得清清楚楚,確實(shí)是她頭上之物。那物件掉得地點(diǎn)蹊蹺,若不是踩到,只怕很難找。而當(dāng)他認(rèn)出這只金釵,凝視細(xì)聽,便發(fā)覺了不遠(yuǎn)處牡丹花下的偷聽小鬼。
所以,方初晴所說的尋找金釵的理由,應(yīng)該是真的。否則,他不可能輕易饒過她。他初登帝位,不經(jīng)幾年,外人只道是新朝氣象,可花團(tuán)錦簇之下涌動的暗流,非是局中人是不能體會的。
“民女不是說了,剛才餓暈了嘛?!狈匠跚缬仓^皮繼續(xù)說謊。
江無憂二話沒說,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方初晴嚇了一跳,急忙往回縮,那天沈洛對她的所作所為也突然涌上心頭。她本能地奮力掙扎,但江無憂不是沈洛,看著斯斯文文,力氣卻大得很,她反抗無效,強(qiáng)行被拉到他的身前。
她羞惱氣憤之下生出點(diǎn)不管不顧的心,大腦發(fā)熱,暫時忘記對方是能對人生殺予奪的皇帝,打算施展江湖上傳聞已久、但基本禁用的絕子絕孫腳,卻硬生生停住了。因?yàn)榻瓱o憂并沒有輕薄她,手指只扣住她的脈門,笑瞇瞇地道,“暈倒后才醒來的人,脈像應(yīng)虛浮滯澀,你的脈象卻平穩(wěn)沉實(shí),就是心跳得有些快呀。”
“民女得見龍顏,心頭激動,所以心跳加快?!狈匠跚鐝?qiáng)辯,想起那段:臉紅什嘛?精神煥發(fā)!怎么又黃啦?防冷涂的臘……
“哦?”江無憂仍然微笑著,突然話題一轉(zhuǎn),“知道太多的人會有什么后果,你清楚嗎?”
方初晴看不透江無憂是什么意思,干脆道,“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可是……如果人家什么也不知道,有人卻草木皆兵,那就太沒必要了吧,反而暴露自己有心事?!?p> “說得對,可也不全對。”江無憂的目光在方初晴臉上巡視,看得出她雖極力隱瞞,實(shí)際上卻緊張,不禁感到好笑又安心,也確定她了絕不是“別人”安插進(jìn)沈府的探子,因?yàn)樗f不慣慌,盡管她很聰明,急智不錯,關(guān)鍵時刻也算冷靜,但未經(jīng)過訓(xùn)練的人是應(yīng)付不了這局面的。
“從來沒人交集的兩個人,倘若共同知道了一些秘密的事,關(guān)系就會變得很特別,就好像有一條線把他們連了起來?!彼f到這兒,看到她的額前落下一縷碎發(fā),擋住了她的眼睛,很自然地張口吹了一下,輕聲道,“也許……可能再也分不開了呢?!?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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