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葉予章和姜氏離開后,葉琢并沒有回碧玉居,而是帶著秋月,直接從角門到了大房。
大房的院子里,葉予期正坐在一張斜榻上,面對著菜園,手里擺弄著那塊白玉;在他的對面不遠(yuǎn)處,關(guān)氏蹲在菜地里,一面跟葉予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面利索地拔著雜草。菜地里是綠油油的油麥菜,幾只蜜蜂停留在菜花上,時不時地嗡嗡叫幾聲。而左邊敞開的窗臺里,趙氏側(cè)著身子坐在窗前,手里的針線上下飛舞。
葉琢站在門口,看著這寧靜而安詳?shù)囊荒?,久久沒有動彈。
“咦,琢兒來了,怎么不進(jìn)來?”關(guān)氏無意中抬頭看到葉琢站在門口,直起身來。
“伯祖父、伯祖母?!比~琢走進(jìn)去,打了聲招呼。不過她無意寒喧,走到葉予期面前道:“伯祖父,我想讓你看看我寫的字?!?p> 她的字,自然還沒練到葉予期所要求達(dá)到的地步,但因?yàn)榘l(fā)生了今天的事,葉琢感覺到她不再能留在葉府了。龔氏這一回合是因?yàn)樗~琢而輸,她甚至還把龔氏的底牌給掀開,龔氏現(xiàn)在對她恨之入骨,勢必會對她報復(fù)。而龔氏報復(fù)的手段,最厲害的一招,莫過于插手她的婚事。
龔書辦雖然不入流,但他畢竟在官場上混,認(rèn)識的想要巴結(jié)的人,不計其數(shù)。龔氏只要找一個六十來歲妻妾成群而又位高權(quán)重的老頭,許以妾位,就已足夠惡心她葉琢的了。而以葉予章那唯利是圖的秉性,必然會非常樂意答應(yīng)這門親事。這樣一來,龔氏不但報復(fù)了葉琢,還可以利用這親事,從葉予章手里交換一些好處,更可以通過這門親事讓龔書辦在官場上獲利??芍^是一舉三得。
所以,即便是她葉琢今天忍氣吞聲,讓龔氏打那十幾個板子,這樣對龔氏和葉家好處極大的親事,她也是逃不掉的。
而將自己過繼到大房來,離開葉予章等人的掌控,是眼看著大房發(fā)生的一連串風(fēng)波,又感受到葉予期的正直和關(guān)氏的善良之后,葉琢在心里為自己的將來尋找的一個出路。只不過原來她一直想徐徐圖之,讓事情水到渠成。卻不想今天的事,讓她的計劃提前了。她今天,必須在葉予章嘴里得到一個承諾。這樣,她才好在葉府布局,推動事情朝著她預(yù)定的方向發(fā)展,從而順理成章地從二房過繼到大房來。
葉予期沒想到事隔二十幾天,葉琢就說出了這樣的話。他揚(yáng)起眉毛驚詫地看著葉琢,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走,跟我進(jìn)房?!?p> 進(jìn)到房里,他鋪開紙,遞了一支筆給葉琢,又親自給她磨了墨。此時葉琢已叫秋月將一塊石頭系在了她的手腕上。那塊石頭并不是當(dāng)初葉予期給她的那一塊,而是略小一些的石頭。
葉琢用筆尖蘸了蘸墨,然后穩(wěn)穩(wěn)地拿著筆,開始在紙上寫字。
字寫得很慢,筆峰也不是很到位,但勝在穩(wěn),一筆一筆,有條不索地一撇一捺地寫下去,直到寫了七個字后,葉琢的手開始有些微微的顫抖,她這才停下了筆,將石頭取了下來,抬起頭,對葉予期道:“最開始時,我是用比這塊石頭小一些的石頭練習(xí);之后,慢慢地把石頭的重量加上去,字的筆畫也寫得越來越多;現(xiàn)在,這塊石頭比起您交給我的那一塊來,只是略小一點(diǎn)了。我想,只要再給我一點(diǎn)時間,我一定能系著您給我的那塊石頭寫字,而且,寫的字也會越來越多。”
葉予期看著葉琢,久久不語。
盡管葉琢對于玉的感悟,是他所見到的第一人。但那日他將那塊石頭給她,只是想打消她學(xué)玉雕的念頭。因?yàn)?,玉雕?shí)在不適合女孩子學(xué),尤其是葉琢這樣,家中富庶,以后不管是葉予章給她找一門什么樣親事,都絕不會需要她去雕琢玉器來養(yǎng)活家人。
他學(xué)過玉雕,像這樣懸著手腕練字,他深知有多辛苦。當(dāng)你練到你的極限處,每多一息功夫,那手臂的酸痛都讓人感覺是在地獄里煎熬,度日如年。而在極限處如果不能堅持住,那你的水平就永遠(yuǎn)停留在那里,不會有進(jìn)步。所以,每一日,都是在挑戰(zhàn)自己的極限,時間拉長再拉長。這樣的煎熬,不是意志堅定的人,是堅持不下去的。很多的學(xué)徒,就倒在這第一關(guān)上。
可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嬌嬌柔柔的小女孩子,卻能將它堅持了下來,還是在她沒有任何必要這樣做的情況之下。并且,還在短短二十來天的時間里,就能穩(wěn)穩(wěn)地承受到這么大的一個重量,說明這小女孩,不光有堅毅的心性,更有驚人的天賦和與眾不同的力量!
葉琢看到葉予期只管看著自己,并不說話,心里第一次感覺不確定起來,不安地輕喚一聲:“伯祖父?”
葉予期走到一邊的椅子旁,坐了下來,然后指著旁邊的椅子道:“坐?!钡热~琢坐了下來,緩緩開口道:“琢兒,你能在短短二十天時間里,就做到這一地步,讓我很驚訝。這樣的進(jìn)度,就算是力氣極大的男學(xué)徒,也是不能輕易做到的?!?p> 葉琢聽得這話,心里安定下來。只要葉予期對她持肯定態(tài)度,事情就好辦了。
“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想要學(xué)習(xí)玉雕?僅僅是因?yàn)橄矚g嗎?”
葉琢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跪了下去:“伯祖父,請讓我過繼到您身邊,奉您為親祖父吧!”
“什么?”葉予期還以為她跪下是想求自己收她為徒,卻不想竟然聽到這樣一句話,驚詫得一下站了起來。
葉琢抬起頭來,看著葉予期:“伯祖父,我想過繼到您身邊,做您的親孫女。雖然我是個女子,但請您放心,以后琢兒必不外嫁,而是招婿上門,一直奉養(yǎng)三位長輩頤養(yǎng)天年。”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葉予期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那位將一文錢看得天大的弟弟,又在出什么陰謀詭計,想要從他手中騙取姜氏賠償?shù)哪菐装賰摄y子了。
葉琢自然知道葉予期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她知道如果不把話說清楚,葉予期是不可能答應(yīng)她過繼的事的。當(dāng)下一五一十,把今天發(fā)生的事說了出來,又道:“太太絕對不會放過我,必然會給我找一門不堪的親事。而只要對葉家有好處,祖父祖母不會不答應(yīng)的。如此一來,琢兒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伯祖父,請您讓琢兒過繼到您身邊,孝敬您和伯祖母吧。”說完,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
雖然,即使不過繼到大房,她也可以通過手段不讓龔氏和葉予章掌控她的婚事,但是,她實(shí)在不愿意整日地與人爭斗,她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她想要過平靜的生活。
“不行,我不能答應(yīng)你。”葉予期的回答,猶如一盆冷水,瞬間澆涼了她的心。
“為什么?”她仰起頭,看著葉予期。
葉予期卻沒有回答。他站了起來,便要朝門外走去,卻不想趙氏忽然沖了進(jìn)來,一把跪倒在葉予期面前,流著淚道:“爹,您就答應(yīng)琢兒吧。葉家大房的香火,不能因?yàn)閮合睌嗔搜?。兒媳這就離開葉家,絕不會再克琢兒的,您就答應(yīng)琢兒吧!”
葉予期不答應(yīng)她的請求,只是因?yàn)閾?dān)心她被趙氏克了嗎?葉琢驀地直起身體,看著葉予期。她是死過一回而又活了回來的人,要說命硬,沒人誰的命能比她硬。連死都死不了的人,她還怕趙氏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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