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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騷

第二十九章 訓師(求票)

雅騷 賊道三癡 2523 2012-01-30 23:18:28

    周兆夏不信新來的儒童張原敢稱呼他為“姓周的”,揪著李柱的耳朵皮,喝道:“還敢胡說,把手伸出來,十戒尺?!狈词置綍干系闹裰平涑撸鸵崂钪?。

  李柱大哭起來:“他真的說了,說你姓周的,白天睡大覺,嗚嗚嗚——”

  周兆夏慢慢扭過頭,盯著張原,問:“你當真說了?”

  張原站在那里,答道:“當真?!?p>  周兆夏沒想到張原會這么回答,他以為張原會否認或者狡辯,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隨即象炸起的爆竹,一蹦三尺高,咆哮如雷:“你敢,你當真敢,你不敬師長,本師今天就替你父母好好教訓你?!睋]舞著戒尺就沖上來。

  “周兆夏!”張原伸手抓起長板凳,舉過頭頂,喝道:“你敢打我試試看。”

  周兆夏懵了,學堂里的十幾個儒童也全傻了,見過調皮搗蛋的學生,沒見過象張原這樣囂張的,直呼蒙師的名字,還敢舉著板凳和蒙師對打!

  看樣子這人真敢砸,周兆夏就沒敢沖過來,離張原七、八步遠,用戒尺遙點著張原的腦袋道:“好,好極,破天荒,有這樣的學生真是破天荒,你這目無師長的敗類,在家定是逆子,在朝定是亂臣。”

  張原一臉鄙夷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不用你評價,也輪不到你來評價,你不是我老師,把贄禮給我還回來,你這等人配為人師表嗎,夜里打馬吊,白日無精打采,在學堂睡大覺,你這不是誤人子弟是什么!你敢打我,你近前試試,我保證一板凳下去讓你腦袋開花?!?p>  周兆夏白凈面皮臉漲成豬肝色,冷笑道:“我怎么沒教你了,不是讓你讀《三字經(jīng)》嗎,你牛高馬大的還在念‘人之初’你好有臉嗎,我都不好意思教你,所以讓你有不明白地方問同學,難道要本師手把手教你識字!”

  和這種人理論一點意思都沒有,張原道:“把贄禮還我,你不是我老師?!?p>  周兆夏道:“好,我也沒有你這樣的學生?!弊叩洁徥覍堅蛠淼难b有菜肉米糕的籃子往張原腳邊一丟,“砰”、“啪”兩聲,籃子落地,酒壺破碎,高敞的學堂里酒香四溢。

  張原踢了踢滾到腳邊的籃子,說道:“你摔破了我的酒壺和籃子,菜也摔爛了,你得賠償,我一早置辦這些贄禮費了兩錢銀子,今日不賠我兩錢銀子我決不與你甘休。”

  倒不是斤斤計較,而是這樣的無良蒙師必須懲治。

  周兆夏算是明白今天遇到無賴學生了,連聲道:“好好,我賠你?!痹谛涞酌髦鲆恍K碎銀,擱在書案上,說道:“我會向縣尊狀告你欺師滅禮的行徑,以后任何社學你都休想去讀了?!?p>  張原忽然笑了起來,心想自己和這么個庸人斗什么氣,咱是斯文人,怎么能掄板凳斗毆呢,放下板凳,坐下說道:“別把師啊師的掛在嘴邊,你當不了我老師,這樣吧,我出一道經(jīng)史問難,你若能辨得過我,我隨你到侯縣令那里任打任罰,你若辨不過我,還是趕緊別在這里誤人子弟了?!?p>  周兆夏冷笑道:“連澹臺滅明是幾個人都不知道,還敢考我!”轉念道:“好,你問,凡四書五經(jīng),盡管問?!蹦芸忌闲悴?,這些書總是爛熟的。

  張原道:“聽好了——《孝經(jīng)》云‘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這立身行道,行的是什么道?”

  周兆夏一驚,張原這小子能問出這問題看來不象是連《三字經(jīng)》都不會讀的人,答道:“這有何難,這道當然是夫子之道?!?p>  “夫子之道是什么道?”

  “是先王之道。”

  “先王之道是什么道?”

  “就是,就是禮義廉恥。”

  張原笑道:“你也知廉恥嗎?我告訴你,《孝經(jīng)》所云立身行道乃是大學之道,大學明德親民,止于至善,無論什么道,先從立身起,大丈夫所謂身,必聯(lián)屬國家天下而后成者,如言孝,則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天下皆孝而孝始成,如言悌,則必長吾長以及人之長,天下皆悌而吾之悌始成,吾人此身,與天下萬物原是一個,料理自身處,便是料理天下萬物,故立身行道,首重日用常行,你身為社學蒙師,懶惰暴躁,不教授諸生學問卻呼呼大睡,還命諸生默讀,朗讀會吵到你做春秋大夢是吧?”

  忽聽有人在學堂門外“呵呵”笑起來,張原立即聽出來人是誰,他現(xiàn)在聽過一遍的聲音就不會忘。

  靴聲橐橐,這人走進學堂,身后還有兩個隨從。

  周兆夏一見此人,頓時滿臉臊得通紅,結結巴巴施禮道:“侍生見過縣尊大人?!?p>  來的正是山陰縣令侯之翰,今日是休沐日,不坐堂,想起這邊社學的蒙師曾友元奔喪歸鄉(xiāng)了,新聘的生員周兆夏不知教得如何,便來看看,剛走到門廊上就聽到有人在學堂中辯難立身之道,便駐足傾聽,聽出一人正是塾師周兆夏,另一少年人的聲音很耳熟,起先沒辨出是誰,后來才想起是張原的聲音——

  侯之翰不禁笑了起來,前日在縣署夜宴,張原風度溫文爾雅言語又詼諧風趣,沒想到今日卻是這般咄咄逼人,周兆夏也太不成體統(tǒng),竟然在授學時自顧睡覺!

  張原躬身道:“學生拜見縣尊大人?!?p>  侯之翰向張原點點頭,夸獎道:“張原,你方才說的《孝經(jīng)》立身之道說得極好,立身行道正該如此,本縣要獎賞你,就免你三年的賦役錢糧吧?!?p>  只有秀才生員才能免賦稅免徭役,侯之翰這等于是給張原秀才的特權了,在侯之翰看來,以張原之才,補生員是早晚的事,他這是先示恩在前。

  獎勵了張原,侯之翰冷眼看著額頭冒汗的周兆夏,又看看學堂里稀稀落落的儒童,皺眉問:“怎么才這么幾個學生,人都到哪里去了?”

  周兆夏訕訕道:“稟縣尊,因天氣炎熱,有些儒童告假在家讀書?!?p>  “天氣炎熱?”侯之翰冷笑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都快八月了,我看不是天氣炎熱的緣故,而是你荒廢教學,以至于好學的儒童都不來了,只余一些頑童和愚魯?shù)?,正喜你睡覺不管他們?!?p>  周兆夏用袖子拭了一把汗,無力地辯道:“縣尊大人,請聽侍生辯解——”

  侯之翰不想聽他辯解,看著地下的酒壺碎片和竹籃,籃里的菜肉都翻出來了,問:“這又是怎么回事?”

  周兆夏宛若溺水撈到救命草,忙道:“縣尊為侍生作主,這個張原目無師長,竟掄板凳要砸侍生——”

  侯之翰看看一邊澹然而立的張原,氣質沉靜優(yōu)雅,聽周兆夏當面控告也不著急,這象是掄板凳動粗的人嗎?

  侯之翰笑了,問周兆夏:“你方才是不是晝寢?”

  周兆夏頭巾都還沒戴呢,心知睡覺之事瞞不過去,低頭道:“侍生昨夜讀書至深夜,方才偶感困倦,就想小睡片刻——”

  “好了好了,別說這么多?!焙钪材槵F(xiàn)厭惡之色,打斷道:“這竹籃是誰打翻的,酒壺呢,怎么回事?”

  周兆夏不知怎么回答。

  侯之翰冷哼一聲:“周兆夏,本縣今日若不來視察,這社學就會被你給廢了,這蒙師你做不得,你的廩生也降一等?!?p>  生員也是分等級的,第一等是廩生,不但免徭役,每月還有錢糧領,第二等是增廣生員,沒有錢糧領。

  周兆夏臉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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