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岳悠然沖進主帳,把手中的長槍往地上一摜,把頭盔摘下來往地上一扔,一拳砸在幾案上,怒喝道。
皇甫祉和亦菱緊隨其后而入,三個人身上都染滿了鮮血。
“損失如何?”趙子安蹙眉問道。
“十分慘重,目前估計至少陣亡了兩萬,傷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被矢砩裆氐氐?。
聞言,趙子安的眉頭又蹙緊了幾分。
“怎么會這樣?!”岳悠然又往幾案上狠狠地砸了一拳,幾案被砸得搖搖晃晃。
“是啊,我們明明一直在監(jiān)視他們的動向,他們應該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已行軍至此?!被矢淼?。
主帳中,陷入一陣沉默。幾個人皆是一臉嚴肅,亦菱一言不發(fā),坐在一旁,一會兒看看大哥,一會兒看看二哥,一會兒看看三哥。如果自己沒猜錯,大哥他們應該是已經知道睿王的事了,只是三哥說“我們明明一直在監(jiān)視他們的動向”是什么意思?
“難不成真的有內奸?”岳悠然忽然道。
“即便是真的有內奸,這一次的事也不可能是內奸所為?!壁w子安道。
“是啊,這一次行軍的路線,會合的地點,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被矢淼?。大帳中又陷入一陣沉默。
難不成是……?亦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亦菱不由地苦笑,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就真沒什么可說的了。
“不管怎樣,我們先清點一下傷亡人數(shù)。”半晌,皇甫祉道。
岳悠然微微點頭,道:“我們怕是要換方案了。”然后走出了主帳,皇甫祉也隨之走了出去。
趙子安微微嘆了口氣,轉而看向亦菱,目光變得溫和至極,他輕聲喚道:“月兒。”
亦菱走過去,趙子安溫和地望著她,當視線落到亦菱滿是鮮血的甲胄上時,不禁蹙了蹙眉,然后擔憂地看向亦菱,亦菱忙道:“這些不是我的?!?p> 趙子安不免又輕輕嘆了口氣,溫聲道:“月兒,戰(zhàn)場多危險啊。”
亦菱連忙故作輕松地說道:“沒有啦,二哥,我一直和大哥、三哥他們在一起,相互照應著,沒那么危險的。”
趙子安聞言,依舊是一臉擔憂。
亦菱笑道:“二哥,我先去洗洗這鎧甲?!?p> 趙子安溫和地笑了,點了點頭。
亦菱走出了主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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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根本沒敢跟二哥說實話。今日他們在南尚莊附近的林地與邊關駐軍會合時,林中突然殺出幾路云軍,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沒有絲毫準備的寧軍一下子就亂了陣腳,亂作一團,死傷無數(shù)。后來是大哥、三哥臨危亦定,指揮其余人殺出了云軍的包圍,不然寧軍的損失會更慘重。方才她都沒敢對二哥說,當那些云國士兵突然從林中殺出來的時候,整個戰(zhàn)場是有多混亂,有好幾次,她都差點兒沒躲開敵人的刀鋒。
亦菱走進自己的營帳中,脫下了身上沾滿血的鎧甲,拿起一塊兒布子,從木桶中倒了些水到布子上,擰了擰,擦拭起鎧甲來。
說來也奇怪,他們此次本是秘密出征,八萬寧軍秘密地從懷遠出發(fā),走得皆是人煙稀少之路,且行軍路線只有大哥、二哥、三哥知道。大軍行至墉城,與鎮(zhèn)守墉城、安樂鎮(zhèn)一帶的二十萬大軍會合,又行至此處,扎下大營。今日本是與駐守邊關的十五萬寧軍會合,卻不曾想,會合之地竟埋伏有云軍。
亦菱在木桶中洗了洗布子,擰了擰,繼續(xù)擦拭鎧甲。
行軍的路線,只有大哥、二哥、三哥知道,會合的地點,事先也只有大哥、二哥、三哥知道,只是在會合的一個時辰之前,派信兵通知了駐軍的將領。那么云軍為何會埋伏在會合之處?云軍既然埋伏在那里,就說明他們不僅知道寧軍秘密地出征了,還知道了寧軍的會合地點。云軍是怎么知道的?正如二哥所說的,即便真的是內奸,也不可能是內奸所為,因為這些事只有他們三人知道。那么問題就出現(xiàn)在派信兵送信的一個時辰之內??扇粽媸怯屑榧氃谶@一個時辰之內迅速地告知了云軍,那云軍又哪兒來的時間去事先在會合之地埋伏好呢?
亦菱實在是想不通。她搖了搖頭,看了看自己的鎧甲,嗯,不錯,擦干凈了。她又在木桶中洗了洗布子,木桶中的水已然是一片血紅。亦菱提起木桶,走出帳外,把血紅的水倒掉,又打了一桶干凈的水,回到帳內,洗了臉,洗了手,又洗了洗手臂。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一次的五國盟會又白開了。五國盟會,最初的發(fā)起人本是第二代女帝冷紫嬋。自周朝覆滅,女帝冷如雪創(chuàng)建夏國后,天下呈夏、翳、江、寧、云五國并立之勢。夏國與其余四國接壤,周圍并無小國,但其余四國周圍皆有小國與之接壤,四國時常與小國在邊界處發(fā)生沖突,但是因為五國之間相互牽制,所以四國皆不能集中精力應付小國,在與小國的沖突中,竟常常處于弱勢,那些頗有野心的小國也一點點蠶食著四國的土地。女帝冷紫嬋見狀,便提議五國簽訂一個互不侵犯的盟約,第一屆的五國盟會便是在夏國都城朝鳳舉辦的。但是第一屆的五國盟會舉辦的并不成功,因為五國之間的邊界紛爭一直十分激烈,一時之間難以協(xié)調,故女帝冷紫嬋只得與其他四國約定每三年召開一次五國盟會,以協(xié)調五國之間的關系。直到第四代女帝冷淺露主持五國會議之時,五國之間的盟約才真正意義上的確定下來。自那時起,五國之間邊界紛爭不再頻繁,各國都嚴格遵守簽訂好的盟約,邊界之地一直處在安寧和平的狀態(tài),四國也不再擔心自己對付小國時其余大國趁虛而入,可以集中精力對付小國,奪回那些被小國侵占的土地了。而從那以后,為了穩(wěn)固這份盟約,五國盟會作為一個傳統(tǒng)保留了下來,依舊是三年一次。于是,每到三年一次的五國盟會之時,五國當政者就會聚在一處,商議盟約的各項條款,改動或是更新。但雖說是如此,五國之間的關系仍然十分微妙,尤其是云、寧兩國,邊界問題一直難以解決。三年前,寧莊帝崩,元帝繼位,寧國朝政正是動蕩之時。那一屆五國盟會依舊是照常舉行,如期在江國召開。然而,就在那次盟會召開后不久,云、寧兩國的邊界問題突然激化,云國率先撕毀了盟約,與寧國開戰(zhàn)。最終寧國戰(zhàn)敗,云國奪取了云寧邊界賓城、南尚莊兩大重要的城池。而那一次的戰(zhàn)爭——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寧國的主帥是大哥岳悠然和三哥皇甫祉,軍師是二哥趙子安,而那云國的主帥正是平南王上官絕塵。大哥岳悠然、二哥趙子安、三哥皇甫祉,三人竟不敵上官絕塵,這也是云國平南王上官絕塵會被人譽為“四大戰(zhàn)神之首”的主要原因。
三年前,云國撕毀盟約,云寧兩國開戰(zhàn)?,F(xiàn)如今,寧國撕毀盟約,云寧兩國又將開戰(zhàn)。亦菱不禁微微嘆了口氣,這五國盟會算是白開了,那盟約算是白簽訂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云國前來應戰(zhàn)的主帥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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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寧軍大營。
主帳。
“陣亡將士有兩萬七千三百六十四人,重傷的有一萬六千五百二十九人,輕傷的大約有四萬三千多人?!被矢韺w子安道。
趙子安點點頭,“除去陣亡和重傷的,還有三十八萬六千的兵力?!?p> “真是出師不利!”岳悠然一拳又砸在幾案上,“中了個埋伏就損失四萬多人?!?p> “我們還有三十八萬大軍,大哥莫急,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被矢韺υ烙迫坏?,又對趙子安道:“二哥,那些陣亡的將士,是否要通知家屬?”
“暫且不要,這事先不要通報給懷遠,不然九王爺他們……”趙子安說到此處便停住,皇甫祉點點頭。趙子安又道:“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穩(wěn)定軍心。”
“對,子安說得對,此事千萬不能傳到懷遠去?!痹烙迫坏?,“我們一出兵就遭到云軍迎頭一擊,士氣大減,現(xiàn)在重振士氣是當務之急?!?p> “大哥?!币嗔饪粗烙迫唬辛怂宦?。
岳悠然轉過頭來看著亦菱,目光柔和下來,“怎么了,小妹?”
“你的手……”亦菱眼中露出擔憂。
岳悠然順著亦菱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右手,鮮血正順著手背流下,岳悠然連忙笑道:“沒事兒,你不說我倒忘了。”岳悠然動了動右臂,疼得“嘶”地一聲,“今天被某個云兵刺了一刀,本來沒事了,許是傷口又裂開了,這會兒又開始流血了。”
“傷得重么?快叫沈軍醫(yī)來看看吧。”趙子安擔憂地看著岳悠然。
聞言,皇甫祉對外面喊道:“來人!”
守在主帳門口的士兵進來,拱手道:“王爺,將軍,軍師,趙將軍?!?p> 皇甫祉道:“快去把沈軍醫(yī)叫來?!?p> “是!”士兵領命而去。沈彥真很快便過來了。
“怎么了?”沈彥真開口便問,臉上略帶憂色,“誰傷了?”
“大哥的右臂傷了。”亦菱忙道。
沈彥真讓岳悠然把上衣脫了,露出右臂,亦菱看到岳悠然右臂上靠近肩的部位果然有一道傷口。傷口很深,正流著鮮血。沈彥真連忙給岳悠然處理傷口。亦菱不忍看,把頭轉了過去。
皇甫祉道:“這么深的傷口,還說沒事。”
趙子安道:“是啊,大哥,受傷了不要瞞著。這次幸好月兒看到了,不然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說?”
岳悠然無奈地笑了,“不是,不是,我原本是忘了。是小妹一問才想起來的?!?p> 皇甫祉對亦菱道:“小妹呢?有沒有傷著?”
亦菱不答,反問道:“三哥呢?”
皇甫祉笑道:“沒有?!?p> 亦菱一臉不相信,“真的?”
皇甫祉無奈地笑道:“真的沒有?!?p> 亦菱方笑道:“那就好?!?p> 岳悠然問道:“小妹沒有受傷吧?”
亦菱自信滿滿地、一副“我是奇將神兵”的表情道:“當然沒有!”
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沈彥真都笑了。
趙子安又對沈彥真道:“傷兵那邊情況如何?”
沈彥真笑道:“其他軍醫(yī)正在救治呢,我給將軍處理好傷口后就回去,軍師放心,輕傷的兵都沒有問題,重傷的我們會盡力?!?p> 趙子安點點頭,笑道:“有沈軍醫(yī)在,我們怎么能不放心?”
沈彥真很快便給岳悠然包扎好傷口,辭別了眾人,又去救治傷兵了。
皇甫祉又派人叫來了鎮(zhèn)守安樂鎮(zhèn)、墉城寧軍的將領曹沅,以及邊關駐軍的將領李沐陽、李沐云,一同商議接下來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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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好了,大概就是這樣?!痹烙迫坏?,“明日一戰(zhàn),只許勝,不許??!”
“是!”曹沅、李沐陽、李沐云、亦菱齊聲道。
這時,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外面是什么情況?”岳悠然向主帳門口看去。
李沐云走到帳門口,剛把簾子掀開,就有一受傷的士兵急忙驚慌地沖進來,“王、王爺,將、將軍……云、云軍偷、偷襲我大營!”
什么?!亦菱怔住,云軍夜襲我大營?!
這時,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曹沅、李沐陽、李沐云都沖了出去,亦菱也顧不上多想,抄起一桿靠在主帳邊上的槍就沖了出去。
寧軍大營。
火光四起,喊殺聲、兵刀相接聲、慘叫聲、抱怨咒罵聲,混雜在一起,整個大營混亂不堪。
岳悠然跨上馬,吼道:“全體將士!不要驚慌!準備反擊!”
趙子安、皇甫祉、曹沅、李沐陽、李沐云也紛紛跨上馬,幾個人分別向不同的方向策馬而去,指揮反攻。
亦菱也跨上馬,隨趙子安向東而去。
“軍師!趙將軍!”大營東側的寧兵正亂作一團,看到趙子安、亦菱趕來,眼中盡是驚喜。
趙子安掃了一眼整個大營,對身邊的寧兵道:“大家莫慌,云軍此次偷襲我大營,人數(shù)并不多,只不過從四面八方同時出手,虛造聲勢,而且云軍深入我軍大營,也必然有所顧忌,不可能逗留太久,很快他們就會撤軍。你們只需沉著冷靜,像平日里訓練那樣,反攻便可?!?p> “是!”寧兵們齊聲道,紛紛提槍作戰(zhàn)。
在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曹沅、李沐陽、李沐云的指揮下,原本就訓練有素的寧兵迅速地集結起來,組織起反攻。云兵少,而寧兵多,又是在寧軍大營——寧軍的地盤兒,寧軍很快便反守為攻,反敗為勝,偷襲之戰(zhàn)眼看就要接近尾聲。這時卻又有一路云軍突然從大營南邊的正門攻入。
亦菱把手中的槍從一云兵身上拔出來,對不遠處的趙子安喊道:“二哥,你看那邊!”
趙子安聞聲順著亦菱的目光望去,不禁微微蹙了蹙眉,“走,去看看?!壁w子安對亦菱道,然后策馬向南邊而去。亦菱忙打馬跟上。
只見云寧兩軍交戰(zhàn)之處,岳悠然正與一云軍將領糾纏在一起。
亦菱看到大哥是前所未有地使出自己最佳的槍法,卻依舊占不得一點上風。再看那云軍將領,使得竟是雙刀,刀法儼然已達爐火純青、絕世無雙的地步。
亦菱正驚嘆這敵軍將領的刀法之時,皇甫祉擺脫了一群圍攻他的云兵,沖上前幫助岳悠然。同時,趙子安也在云軍中殺出一條路,沖上去幫助岳悠然。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三個人同時來戰(zhàn)這云軍將領,那云軍將領卻泰然自若,手中的雙刀左擋一下,右擋一下,頗是游刃有余。幾個回合下來,岳悠然三人未占得一點兒上風,三人三槍,竟不敵一人雙刀。
岳悠然冷笑道:“上官絕塵!你今日來此,意欲為何?”
什么?!亦菱在心中驚呼。他就是云國的平南王上官絕塵?!他就是傳聞中的四大戰(zhàn)神之首上官絕塵?!
上官絕塵冷笑道:“當然是來取你們的性命!”
亦菱怔在原地,云寧尚未正式交手,上官絕塵便率軍來偷襲寧軍大營?還說要取大哥他們的性命?
岳悠然聞言,不禁冷笑:“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話音未落,岳悠然便一招攻上,皇甫祉、趙子安也齊齊出招,上官絕塵左手舉刀,擋住岳悠然、皇甫祉的槍,右手一揮,撥開趙子安刺來的槍,左手又一轉,將手中刀與岳悠然、皇甫祉的槍扭在一起,卡得死死地,令岳悠然、皇甫祉抽不出槍,右手中的刀又迅速地改變方向,直向趙子安而去!
“二哥!”亦菱大驚,不禁大叫一聲,急中生智,長槍挑起一名躺在地上已經死去的云兵手中的刀,握在手中,瞄準,擲出,“嗖”的一聲,長刀自亦菱手中飛出,“鐺”的一聲,與上官絕塵右手中的刀相碰,上官絕塵右手中的刀改變了方向,劃過趙子安的衣襟。亦菱微微松了口氣,打馬上前,一路上一連解決了好幾個上前來擋她的云兵,直沖到上官絕塵的跟前。上官絕塵瞇起眼,打量著亦菱,亦菱二話不說,舉槍便向上官絕塵刺去,上官絕塵連忙揮刀來擋,這時岳悠然、皇甫祉也抽出了槍,岳悠然、皇甫祉,連同趙子安一起也向上官絕塵攻去。之前上官絕塵一人對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三人,尚有余力,此時又來了個亦菱,不禁有些費力了,偏巧亦菱槍法奇特,異于常人,又多少融入了濯玉劍法在其中,遂槍法甚快,詭譎無雙,幾個回合下來,上官絕塵有些招架不住了。上官絕塵也不戀戰(zhàn),抽身打馬,吼道:“撤軍!”然后深深地看了亦菱一眼,便率領云軍撤離了寧軍大營。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也未下令去追。亦菱望著上官絕塵策馬離去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氣,轉身時卻不經意瞥到大營北面的火光。大營北面正是大軍屯集糧草的地方,亦菱暗叫一聲不好,打馬便向大營北面而去。趙子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月兒,你去哪兒?”亦菱也顧不上回答,直向屯集糧草的地方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