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壞了,該不會警察忙著把那女的抓了,忘記我們一開始進入大辦公室,看到的在工位后倒地的男子吧?
當(dāng)時顧游山說這個男人也許是生病。
可如今落下如此滔天的大事,救護車也是白跑一趟,他們只把那個行兇案件當(dāng)作是他們救援的目標(biāo)了!
郭臺見我沒回答。當(dāng)即提起話筒,撥打了個電話。他在通話中說了幾句,又將電話掛斷。“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惫_嘆口氣,臉上疲憊的神情更重了,“你說的那男的,已經(jīng)死了。而且不僅他,連帶蔡福松,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三具尸體?!?p> 我:“……”
我現(xiàn)在說我壓根不想知道真相,是不是太晚了?
郭臺也不含糊,直接把話擺明白了:“去年,我們臺里出了事兒,有個叫劉小光的,牽扯到一件古董案中。他借著做古董節(jié)目,四下搜刮古董,然后賣到國外去。”
“那蔡福松呢?”我問。
“有傳聞,蔡福松賭博,最近缺錢?!惫_微一頷首,道,“他與他太太和劉小光都很熟。”
“……”
“這件事,你們就別外提了……”郭臺嘆了口氣。
我恍恍惚惚離開辦公室,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郭臺是說,蔡福松很可能因為賭博缺錢,所以不知從哪里知道劉小光的事,因而威脅他。而劉小光暗示了他太太,蔡福松出軌的問題。
郭臺的危機遠沒有結(jié)束。
不知道從哪里冒出的兩個記者,把現(xiàn)場的照片發(fā)到網(wǎng)絡(luò)上,雖然打了馬賽克,但影響是顯著的,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我爸媽也知道這事了。
死者住在我們小區(qū)里。
我?guī)状螐男^(qū)入口穿過,聽到樓下閑人聊天,說的都是出軌的事,話里話外都是惋惜。
郭臺為此被上級領(lǐng)導(dǎo)找了很多次,而丁恵也找到我?!俺鍪铝耍 倍』菀姷轿?,就慌張地說,她眼眶一紅,差點哭了。
“?。?!”我因為之前的經(jīng)歷,嚇了一大跳。
“我是不是不該把年小姐的事跟安然姐說???”丁惠說道,她有點慌張,顯得泫然欲泣的感覺,“那一天,顧先生和年小姐關(guān)系明顯不正常呀!可是,我們都知道的,顧先生不是和安然姐在談戀愛嗎?”
我聽她這么一說,瞬間懵了。
不是,這事我早就忘了!
“你說了?”我愣住了。
“恩!”丁惠用鼻音道。
“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俊蔽夷X子有點懵。在我看來,這完全沒必要。
“難道我就該看著兩個女孩受騙?!”丁惠眼眶一紅,“她們做錯什么事了嗎?”
我瞬間啞口無言。
我最后嘆息道:“丁惠,你是個好女孩。”
丁惠一愣,她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她直直望著我。眼圈仍然紅著,但眼神中的膽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勇敢。
“你沒有做錯?!蔽艺f,避開她的眼神,“我不像你那么有勇氣,這點你要比我優(yōu)秀得多?!?p> 因為丁恵的多嘴。
安然知道了。
段必勝急急忙忙來電視臺找顧游山。我們找到他時,他在中誠大廈的廊橋中,也是我和老王初次見到他的地方。他隔著玻璃窗往下望,看不清楚情緒。
“現(xiàn)在怎么辦?”段必勝急急忙忙地問。
“什么怎么辦?”他漫不經(jīng)心。
“小安姐失蹤了!”段必勝強調(diào)道。
“……”
顧游山笑了一下?!爸灰凰廊司涂梢粤税桑俊彼f,“她不一定想不開,而且,即使想不開了,也不全然是我的責(zé)任。這么大年齡了,也該考慮下父母家人。”
“……你這個家伙!”段必勝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他跺了下腳,焦急地繞回來。他一天都在給別人打電話,從甄哥、陳圓到胡偵探,每一個人都忙著找安然,胡偵探甚至托了朋友,在沿河沿湖的地方四處尋找。
安然不接電話,也不回消息。
“我算是看明白了!”段必勝收起手機,“越是壞人,越喜歡說大道理……你說你這樣,和拋棄你母親的那位,有什么區(qū)別?”
他這話是問顧游山的。
段必勝深深嘆了口氣。
“我為什么要和他有區(qū)別?”顧游山反問道。
“你——!”
段必勝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候手機鈴聲又響了?!芭杜?,是甄哥!”段必勝狠狠瞪了顧游山一眼,接通電話,“你在哪里?好,我馬上去接你!”
段必勝掛斷電話,招呼我好好照顧丁惠,接著就跑下樓了。丁惠看著他的背影?!罢l啊?”我問。
“甄哥……”丁惠說,“可能是我們公司的甄一凡!”
“……”
“我也是猜的?!倍』菡f,“他是我們老板的親戚,人事科的,阿勝一直都喊他甄哥……”丁惠也只知道這么多。甄一凡為什么要來,和這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她就一點猜不透了。
我沉默片刻,和她并肩站著。
這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蒼茫的月色下,茫茫的樹木野草黑魆魆得有些悲痛恐怖,如同張牙舞爪鬼怪。一點點路燈的橙光下,聽得幾聲火車鳴笛的聲音。中誠電視臺離火車站較近,偶爾順風(fēng)時,就能聽見這種拉長的如同哭泣的嗚咽聲。
顧游山掏出打火機,咔噠一響,火光冒了出來,他點著香煙,邊抽著香煙邊望著窗外。
“怎么辦?”丁惠有點緊張。她兩眼惶恐地四下游離,然后捏了一下我的胳膊。她的語氣中充沛懊惱和無助:“我不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放心吧?!蔽艺f,“這和你無關(guān),你沒做錯……”
“但是……”她有點焦急。
我搖搖頭。她看到我的動作,終于把話吞下去了,眼里還滿是惶恐。做壞事的,難免會有僥幸心理,我總以為,早發(fā)現(xiàn)比晚發(fā)現(xiàn)好,至少會有更多的時間彌補?!熬退銢]有你,今后也會有其他的人出現(xiàn),來指出這個錯誤?!蔽艺f道。
我剛想寬慰幾句,只聽樓道那邊響起動靜。
那跑步聲和我前幾天在辦公室內(nèi)聽到警察走動的聲響很像,都很堅毅,坦蕩自信。我嘆口氣,退到一旁。接著就聽到門板砰地一響,顯然是有人跑得太快,撞上半掩的緊急出口的雙扇門。
“顧游山!”那人喊了一聲,語氣憤慨。
我嚇得往旁邊一跳。
段必勝忽然竄過來,站定旁邊。
我掃了他一眼。
“你叫他來?”丁惠問段必勝。
“我有沒有叫都沒有意義?!倍伪貏倩卮?。
“你就不怕他們打起來?”丁惠又問。
那人,應(yīng)該說甄一凡已經(jīng)沖過來了。他幾乎摔倒。顧游山?jīng)]理他,而是冷冰冰望著門板,胳膊下垂,煙也不抽了,猩紅的煙灰就散落滿地。
“你做事,就不能講究點良心嗎?!”甄一凡吼道。
“偶爾?!鳖櫽紊交卮?。
“偶爾?”
“不然呢?難道你能一直沉溺用一種態(tài)度對待社會萬物?永遠的精力充沛而樂此不疲?”顧游山強調(diào)道,“我已經(jīng)很講良心了!就如你們說的,也許我用情不專,但至少有點,我對人,是去愛。而大多數(shù)人只是利益的享受主義者——他們只有被動的‘被愛’的能力。那兩名女性也是如此。她們會感到失落,也僅僅是,這種‘被愛’不獨屬于她們,消失殆盡了?!?p> 顧游山說這番話時望著窗外。
甄一凡也目瞪口呆。
我嘆口氣,心中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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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偶爾有不聽的。
那也叫魚兒不上鉤,總有上鉤魚。
甄一凡氣得要命,他擺弄兩下衣擺,狠狠地瞪著顧游山。他滿頭大汗,一張臉也熱氣騰騰,油膩得眼鏡架幾乎要滑脫下來。
“我管不著!”段必勝輕一搖頭,朝丁惠說道。
丁惠則傻乎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要管得著了,才壞事了!”段必勝嘆口氣,又道。
“為什么???”
“因為做好事的人,就算偶爾做了小的壞事,也能及時改正,不至于讓自己偏離了大方向?!倍伪貏僬f,“可是潛心鉆研壞事的人,哪怕是很小的惡事,也會繼續(xù)凝視下去,越做越多,最后釀成大禍……你只有做過同樣的壞事,才能懂他們,也才能勸服他們。像我們這樣從來不做壞事的,自然管不了他們咯!”
“是呀,我從來不做壞事的?!倍』菪α艘幌?。她的笑容里有很爽朗、很振奮人心的東西。
那種東西,是顧游山這類人永遠不會擁有的。
段必勝偷偷地笑了,他望著丁惠。我有點不耐煩,心想,我為什么要出現(xiàn)在這里,參與這場原本與我無關(guān)的活動。我的目光落在走廊的盡頭,光線黯淡,空蕩蕩的。
月光落在大理石上的光也濕漉漉的,冷冷的,泛著一抹詭異的藍。
“你說什么?”甄一凡大吼大叫。
“難道不是?”顧游山說。
“小安很可愛!”甄一凡說。
“是的?!鳖櫽紊胶茈S意地說,“當(dāng)然,起先見到她時,我也覺得她挺可愛的,就跟所有可愛的生物一樣,貓啊狗啊的……可愛的生物很多,和它們在一起也很愉悅,但是看多了也會煩膩?!鳖櫽紊綇娬{(diào)般說道:“人也一樣……我只是膩煩了。”
“但她是人!”甄一凡大叫,“她不是貓,不是狗,而是人!”
“但那又有什么不同呢?”顧游山不耐煩道。
顧游山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令甄一凡暴跳如雷。他一語未發(fā),揮起拳頭,直直向顧游山?jīng)_去。兩人扭打開來,拳頭對拳頭,腳對腳,直打得雞飛狗跳、氣吞虹霓。丁惠嚇得“啊”地一叫,慌忙躲避身子。甄一凡似乎并不是顧游山的對手。他被掙脫開來,被狠狠踹上一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丁惠忙上前去扶他。他擺擺手,癱坐在地喘著粗氣。
“要不要管他們?”我看得都呆了,轉(zhuǎn)頭問段必勝道。
“只要沒死人,就別管他們!”段必勝倒是氣定神閑,給出這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