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車時,老太太看了眼身后的蘭茉,“有你三妹妹服侍即可,你去后面的馬車吧?!?p> 眾目睽睽之下被攆,蘭茉很是尷尬,吶吶的應(yīng)了聲是,收回本來已經(jīng)搭在了矮凳上的一只腳,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后面走。
蘭芮看了看蘭茉,由著霜降攙扶著上車。
車徐徐駛出。
“三丫頭,你覺的惠宜怎樣?”
自上車以后老太太就歪在矮榻上閉目養(yǎng)神,蘭芮以為她睡著了,還替她掖了兩次被角,此時她突然開口,嚇了蘭芮一跳。
見蘭芮怔怔的沒有接話,老太太又道:“你與惠宜相處的時間最久,理當(dāng)對她的性情有所了解,你來與我說說看,你覺的她是怎樣的一個姑娘。”
蘭芮這才明白,老太太不讓蘭茉隨車,原來是有話要問她。不過老太太一開始就帶著她去見林夫人母女二人,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老太太對她有了信任?
信任……在心中咀嚼一遍這個詞,她嘴角翹了翹,幾個月的努力,終于沒有白費(fèi)。她思量一番,斟詞酌句的開了口:“惠宜姐姐容貌才情自不必說,性子活潑跳脫,完全有別一般閨秀的嫻靜?!?p> 她見老太太頻頻點頭,想了想,將出門時不小心捏疼于惠宜手的事情當(dāng)笑話似的說了說。細(xì)微處往往能看出一個人的性子,她想老太太必定能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老太太聽完,眉眼中已經(jīng)全是笑意。
蘭芮笑了笑,執(zhí)壺替老太太倒了一盅茶。
老太太接過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了好許久,方才緩緩的道:“從明日起,你依舊跟隨魯先生和冷先生學(xué)習(xí)拳腳和騎射吧?!?p> 蘭芮抬頭,不可思議的望著老太太。老太太對她習(xí)武一事,可是深惡痛絕的,三番五次的告誡她且不說,還收走了她房中所有的兵器。
老太太悠然嘆了一口氣:“經(jīng)過今日的事情,我老婆子也看明白了,武技只要用到得當(dāng)之處,而不是拿去恃強(qiáng)凌弱,習(xí)武實在算不得壞事……”說著,話鋒一轉(zhuǎn),嚴(yán)厲起來,“不過,我雖答應(yīng)了你,但你也要像這幾個月一樣行事,若是再像從前一般到處惹是生非,敗壞家中名聲……”
蘭芮連聲保證。沒想到方才在山上的事情,竟會改變老太太對習(xí)武的看法,真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突然想起山上那漢子口中的一聲“大人”,便道:“祖母,胡二少爺明明對咱們說過,后面幾人是賊寇,可那些人對為首之人卻稱大人,這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大人……大人……”老太太喃喃念了兩聲,神色卻凝重起來,久久不語。
蘭芮沒再追問。
一行人在二門處下車,各自回房歇息。
蘭芮方梳洗過,文夫人房中的杜仲就來請,說文夫人要見她。她到觀荷院,文夫人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講,直接詢問起于惠宜來。她又將與老太太說的那些與文夫人說了一次。文夫人聽過,淡淡的打發(fā)了她出門??煞阶叩酱┨?,她便聽見身后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她腳下頓了頓,送她出門的杜仲一愣之后笑道:“不知又是哪個慌手慌腳的打碎了東西。”
蘭芮笑笑,沒接口,聲音是從文夫人所在的上房傳出來的,若真是下人打碎的,又怎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文夫人為何氣的要摔茶盅?是因老太太將婚事交與她,然后又自己插手,讓她失了面子?還是只因老太太看中的不是文家的女子?
思忖間,她已出了觀荷院,想了想,她直接去了望月齋。
能光明正大的習(xí)武這樣大的事情,她總要與蘭淵和魯先生說一聲。
依舊沒有見著蘭淵,因不是單日,魯先生也不在望月齋,她留了話與楊桃,讓她轉(zhuǎn)告兩人。
觀荷院上房內(nèi),馮媽媽屏退連翹幾個,墊著綢巾,一塊一塊的撿地上的碎瓷渣滓,一面撿一面勸炕上臉色鐵青的文夫人:“大太太何苦為著這些事情置氣?氣壞了身子,還要吃那些苦藥湯子,倒連累了腹中的小少爺跟著受苦。”
文夫人冷冷一笑:“浙江于家……別看于洪如今只是禮部左侍郎,但上兩代可是做過兩浙的巡鹽御史……于家家資豐厚,沒有百萬也有八十,將來于惠宜進(jìn)門,陪嫁少說也得數(shù)萬……老太太倒真是會挑!”
馮媽媽與文夫人相處數(shù)十年,文夫人的言下之意她聽得分明。這樣一個財大氣粗的媳婦進(jìn)門,文夫人又不是正經(jīng)婆婆,以后只怕于惠宜根本不會將她這個婆婆放在眼中。
到晚上,老太太與蘭千乘說起于惠宜,贊不絕口。
蘭千乘道:“既然娘親覺的不錯,那就盡快將這事定下來吧。”
老太太點了點頭,又與蘭千乘說起護(hù)國寺后山的事情,“那紅衣少年,竟然是衛(wèi)王!我去年進(jìn)宮見皇后娘娘時,遠(yuǎn)遠(yuǎn)的見過衛(wèi)王一次,絕對不會看錯的。我本不想摻和進(jìn)去,可胡愈求到我們名下,我們不出手相助,實在說不過去?!?p> “衛(wèi)王……”蘭千乘沉吟半晌,陡然起身,“我回中軍都督衙門一趟?!?p> 第二日蘭芮見著了魯崇明。
魯崇明顯然已從楊桃口中得知老太太同意蘭芮習(xí)武一事,見到蘭芮,喜滋滋的道:“家中沒有演武場,這里練習(xí)拳腳還可,但要學(xué)習(xí)騎射,還得去平日你大哥常去的西郊騎射場?!?p> 蘭芮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可去西郊,老太太會不會同意?她笑道:“這事還得祖母做主。”
魯崇明并不覺的這是問題:“老太太同意你繼續(xù)跟隨冷先生學(xué)習(xí)騎射,不讓你去西郊騎射場,你又如何學(xué)習(xí)騎射?”
蘭芮不想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便繪聲繪色的將自己如何在護(hù)國寺后山攔阻那六個彪形大漢的事情講了。
魯崇明聽著,突然道:“圓臉高顴骨?那六人是不是面色偏黑紅,比一般人健壯?”
蘭芮仔細(xì)一想,還真是這樣,便點了點頭,“先生如何知道?”
魯崇明目光閃爍,“那六人,必定是蒙古的奸細(xì)……”
“奸細(xì)?”蘭芮吃驚的問,也難怪她吃驚,她本以為“奸細(xì)”于她十分遙遠(yuǎn)。吃驚之余,她心中突然清明起來,明白了“大人”和“宵小之徒”的之間關(guān)鍵所在。
魯崇明點了點頭,一時,又笑了起來:“你從前的愿望,是橫刀立馬于敵前,沒曾想這個愿望還沒實現(xiàn),倒真的與韃子拼了一回?!?p> 蘭芮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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