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燕輕手輕腳的挑簾進來,見一地的碎瓷渣滓,吃了一驚,小心翼翼的去看坐在炕上沉默不語的蘭芮。
見有人進來,蘭芮收斂住震駭?shù)男纳?,輕聲道:“我失手跌落了一個茶杯,你趕緊收拾了吧?!?p> 雙燕思及蘭芮先前將她和綠枝幾個支開,再想起跪在屋檐下的夏至,自是不信茶杯是跌落的,但做下人的,主子如此說,就該如此相信……她應了聲,轉身出門去尋掃帚簸箕等物。
蘭芮也記起了夏至還在門外,叫住雙燕,“讓夏至進來。”
“是。”
夏至掀簾,在門口遲疑半晌,才悄然上前,跪在了火炕前的踏腳上。
“三小姐,奴婢錯了,奴婢不該不知輕重的在三小姐跟前大吵大嚷……”
蘭芮探身將她拉起來,“你沒有錯?!?p> 夏至狐疑的抬頭,觸及蘭芮眼中淡淡的笑,心中慢慢清明……想明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額頭。
清風館的丫頭,幾乎和玉桂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都是沉穩(wěn)內(nèi)斂的個性,唯獨夏至例外。蘭芮看她嬌憨可掬的樣子,不禁莞爾,這一笑,先前心中的郁結也去了一半:“錦繡來清風館的事情,暫且不要對人提及,去吧。”
夏至點了點頭,恰巧見雙燕拿了掃帚簸箕進來,立刻搶過來,“這等粗活,還是我來。”
雙燕猜想是夏至想將功補過,笑了笑,也不與她爭搶,只雙手將掃帚奉上。
很快,玉桂便回轉,蘭芮一見她就坐直了身子,擺手讓雙燕、綠枝幾個出去。
玉桂跟著出門檢視一遍,確定無人,這才將門掩上,回身道:“三小姐,奴婢一路詢問,好容易追上了錦繡……她去了海棠院。奴婢只隱在夾道里侯了一會,她就出來了,頭上還多了一根金步搖?!?p> 蘭芮眉頭緊鎖。先前錦繡說是趙夫人指使,她心中還將信將疑……
玉桂又道:“錦繡是老太太跟前得意的人兒,老太太手面很大,平常又賞賜不斷,她怎么會為一根金步搖做這等傻事?”
蘭芮嘴角噙著一個冷笑,錦繡自然不會為了一根金步搖。剛才在錦繡跟前,她點明錦繡有更好的去處,甚至直言給院中的某位爺做姨娘,她雖是猜測,但錦繡當時并未反駁,可見她十之八九猜中了事實。
且不管錦繡得了怎樣的允諾,趙夫人千方百計將話通過錦繡傳到她的跟前,而不是直接當眾捅破,心中肯定存有顧忌……
有顧忌就好……
想讓她去鬧,鬧的眾人皆知,只怕是打錯了主意!
玉桂靜立一旁,目光落在地上的青磚上。
嫡出的小姐,一下子成了來歷不明的庶出小姐,任誰陡然得知這樣的事情,心中都難以平靜。
主仆兩人皆不說話,一時間,屋中空氣變得凝滯。
好一會,蘭芮才平復了心中的波瀾,微微吸了一口氣,“今日的事情,你我存在心中就是,在外人跟前,切莫露出半分來?!?p> 玉桂微微抬眸,目光觸及蘭芮眼中的淡然,心中一寬,“只是,二太太見小姐這邊沒有動靜,會不會使其他的法子?”
蘭芮哂然,“她還有五弟呢!一家的榮辱皆在大房,明目張膽的得罪了大房,于五弟將來的前程可沒有半點好處?!?p> 玉桂一想,的確如此,便輕輕一笑。
蘭芮沉吟片刻,“你爹娘那里,你還是多去走動走動。雖說咱們心中都相信錦繡的話,可終究是她的一面之辭?!?p> 玉桂應下,她先前不知蘭芮想知道什么,便不知往哪方面使力,如今得了確切的差事,心中的把握大了許多。
“對了,三小姐,奴婢在海棠院外的夾道還碰見了楊桃姐姐,奴婢看她怒氣沖沖的樣子,就問了一句,她說榴蓮打碎了大少爺最愛的汝窯筆洗,要去請秦媽媽將榴蓮發(fā)賣了?!?p> 蘭芮疑惑,“榴蓮?”
玉桂解釋道:“三小姐見過,不過肯定沒留意,就是瘦瘦小小的,總愛穿著一件鵝黃短襖子的那個,她專為大少爺整理書房的。”
蘭芮微微顰眉,這位大哥性子溫和,肯定不會為一只筆洗就嚷著要發(fā)賣下人,必定是另有原因。只是她現(xiàn)在自顧不暇,實在沒心思去理會望月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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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卯正,蘭芮照例去了觀荷院正房。
進門前,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以前因占著這副身體,從心里就將文夫人當作了娘親,一味的曲意奉承,如今得知全然不是這么回事,一時間的震驚之后,她反而有種如獲釋重的松快——知道了癥結所在,才更容易找準自己的位置。
她挑簾進去,蘭茉已經(jīng)坐在文夫人身側,她微微一滯,盈盈沖文夫人拜下。
文夫人和藹的笑著,招呼蘭芮坐到她身邊去用早點。
蘭芮自然不會拒絕這種親近,與從前不同,她不再是抱著要修補與文夫人之間的母女親情去的。
蘭茉見蘭芮坐下,輕笑一聲,“三妹妹,不是我說你,昨日在老太太跟前,你怎么就由著四妹妹搶你手中的勺子?”
文夫人聽得眉頭一皺,看向蘭芮,“你二姐姐說的是,做人呢,自然不能像你從前那樣,硬的像根鐵棍,但也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由著人踩到你頭上去。”
娓娓道來,慈愛溫和,蘭芮有一瞬間的愣神,若不是記得文夫人在她受傷后四個月沒露面,她都懷疑錦繡那番話的真假。
她微微垂首,“祖母主持中饋幾十年,心中自是清明,孰是孰非自然一看便知,我何必當著眾人的面與四妹妹爭搶?”
文夫人眼中一亮,審視了蘭芮一瞬,頷首道:“你心中倒是明白的。明日要去你舅舅家賞花,馮媽媽與你說了吧?”見蘭芮點頭,又道,“你傷好后頭一次在親戚跟前露臉,得好好妝扮一下,別總戴著頭上的這根羊脂玉的簪子,回頭我讓馮媽媽從我的妝奩中挑幾件首飾給你送去?!?p> 蘭芮看了看蘭茉,笑著道謝,又道,“其實我的妝奩中還滿滿登登的……”
文夫人嗔道:“老太太念舊,公中做的首飾,都是多年前的老樣式,不適合你們姑娘家戴?!?p> 蘭芮笑了笑,這還是她頭一次見文夫人指責老太太,雖是無關緊要的首飾,但她還是微微吃驚。大陳以孝治國,功勛官宦人家又是最重孝悌,媳婦派婆婆的不是,讓人聽了,肯定會落人口實。
蘭茉顯然不以為意,順著話頭,說起過年的新衣料子早已過時。
用過飯,文夫人領著蘭芮、蘭茉去勁松居。
在院中,迎面碰上了馬夫人和蘭芝。
廝見了,蘭芝自然而然的挽起蘭芮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起來:“歇了一晚,三姐姐可是解了乏?我昨日看三姐姐累的雙手顫抖,擔心三姐姐受不住,忙忙的才上前來替了三姐姐手中的活。”
昨日在老太太跟前的事情,蘭芮本就不想與蘭芝計較,但蘭芝這時巴巴的上來替自己辯解,還話里話外的將自己的爭寵說成一片好心,倒讓她心生厭惡。她淡淡的笑著,抽回自己的手時,頓了一下,握住了蘭芝的手,悄然加了一分力,“難為四妹妹這樣為我著想?!?p> 蘭芝只覺的自己手骨欲裂,一時間滿臉通紅,忍不住對蘭芮怒目相視:“三姐姐,你做什么?”
蘭芮一臉的迷惑,“我沒做什么???四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見眾人看過來,悄然松開了蘭芝的手。
蘭芝咬著自己的下唇,“那你捏我的手做什么!”
蘭芮慌忙解釋:“我只是握了握四妹妹的手……是了,定然是我力氣大,不小心弄疼了四妹妹……真是對不住?!?p> 蘭芝哼了一聲,泫然欲泣的望著趙夫人。
蘭芮也順著她的目光去看趙夫人,她捏蘭芝的手,一是警告蘭芝不要總拿她作伐子爭寵,二是做給趙夫人看的。觸及趙夫人眼底的冰冷,她嫣然一笑。
趙夫人拍了拍蘭芝的手背以示安撫,“你三姐姐不是有心的?!?p> 文夫人目露譏誚,“四丫頭,你是知道的,你三姐姐力氣大,以后你遠著她一點就是。”
趙夫人笑容燦爛,卻難掩眼中的憤恨。
文夫人笑了起來,當先一步往上房走,“天上還落著雪,二弟妹不冷么?”
趙夫人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蘭芮落在最后,看著趙夫人的背影,暗暗搖頭。
很快,吳夫人也到了。
老太太神色間略顯疲憊,趙夫人巧舌如簧,她也只是勉強露了個笑臉,側頭與文夫人道:“我身子有些乏,明日就不去長興侯府了,姜夫人跟前,你多替我解釋幾句?!?p> 文夫人笑著應下。
老太太又囑咐了幾個小輩幾句,揮手讓眾人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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