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開始是從誰那里聽說出事了?”兩人一邊警惕地繞著公園外圍巡視一圈,鄭敏之一邊問格雷格道,“是你的線人?”
后者點了點頭。
“算是我住在附近的朋友吧。”他一邊說,一邊好像在搜尋什么一樣四處張望,“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只說是有區(qū)防隊的人出現(xiàn)在公園了——可就目前的情形,我一個人影都沒見著。”
“你這個朋友,早上六點剛過就來公園轉悠了?”鄭皺起眉頭。
“我說了,他就住在附近?!备窭赘裼行┐侏M地笑了笑,“......嚴格來說,他就住公園里?!?p> 鄭又打量了他兩眼,正準備追問,卻突然聽見公園里傳來了招呼聲。
“喂!大個兒!”
兩人扭頭,只見一個穿著迷彩色卡其褲、帶著頂灰綠色平頂軍帽的流浪漢倚在一截樹樁旁邊,沖他們揮了揮手。那人蓄著一大把花白的胡子,活像苞谷成精、滿臉玉米須。他一只手搭在截面光滑得難以置信的樹樁上,手邊擺著一杯不知道從哪撿來的冰沙——杯蓋和吸管已經(jīng)不見了,還剩一半的冰沙幾乎已經(jīng)完全融化。
“老叔,你沒事吧?”格雷格應道,一邊朝那人走去。
后者咧嘴一笑,因缺了上邊的門牙而露出一個豁口。
“鬼門關前走了一圈,還是沒掉下去。”他一邊說著,一邊摘下那頂臟兮兮的軍帽,戲謔地行了個脫帽禮——二人這才發(fā)現(xiàn),軍帽的帆布帽頂不翼而飛,而大爺?shù)念^發(fā)也缺了一道,像是被巨型理發(fā)推子一刀切成了地中海似的。鄭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又發(fā)現(xiàn)樹樁后靠著一輛被一刀兩斷的購物車,車里的塑料瓶、鋪蓋卷也全都被攔腰截斷了。
“你又賭輸了,給錢吧?!钡雀窭赘褡叩剿?,那流浪漢朝他一伸手,頗有些得意地說道,“早就跟你說過,你大爺我活蹦亂跳,還能再活個百八十年?!?p> “你賭局的對象是不是有點太廣泛了?”看著格雷格做出懊喪的怪相、找出五塊錢來,站在一邊的鄭忍不住問他道,“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隨便在街上逮著個人、找個由頭就會和別人賭五塊錢?”
格雷格沒有回答,只是又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酸毛蟲橡皮糖和一管牙膏似的煉乳來。
“這是盯梢的謝禮?!彼f著,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那個流浪漢大爺,“你確定只要這個,老叔?我晚點可以幫你再搞頓早飯、再來包煙什么的?!?p> “早飯可以,煙就算了?!贝鬆斝臐M意足地答道,“我在戒煙,哈!”
就在他接過甜食的時候,鄭才發(fā)現(xiàn)這人在一只手的虎口位置有一個小小的靛藍色刺青。盡管線條由于風吹日曬而變得模糊,可還是能依稀看出來,那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正方體圖案。
“大爺,你以前是勘探隊的?”他不禁問道,突然變得肅然起敬,“你進過‘房間’?”
流浪漢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暗色的東西偷偷從他快活的眼神里冒頭,不知道是理智,還是回憶。
“對,我見過房間。”半晌,他低聲回答道,語氣同之前判若兩人,“但我并沒有選擇進入房間?!@十數(shù)年間,我沒有一天不在慶幸當時的決定?!?p> “即使你如今流落街頭、風餐露宿?”
流浪漢搖了搖頭。
“這不是房間引起的?!彼f著,用幽深的眼神盯著鄭敏之,“是經(jīng)年累月的累積,你應該也懂得?!?p> 他的表情里好像有什么觸動了鄭。他呆立半晌,最后嘆了口氣。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話,我能在你旁邊先預約個位置嗎,大爺?”
后者這時剛剛打開橡皮糖的包裝、像捏煙屁股一樣捏起一根花花綠綠的酸毛蟲。
“倒也不是不行,但你還是先活過今天再說吧。”他咬下半截橡皮糖,一邊瞇眼看向格雷格和鄭敏之身后。
二人一驚,也隨之轉身。
只見幾步開外的樹籬之下,一個少說有三米長、狀似野獸的黑影正漸漸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