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的名字下面,已然掛起來二十盞燈籠,岑七娘覺得是時候見好就收了,因而高聲問道:“陳老板出兩萬兩,還有比陳大老板出價更高的么?若是沒有,我們的香玉姑娘,就是屬于陳大老板的了?!贬吣镆贿B喊了三遍,都沒有人應(yīng)聲。她喜氣洋洋道:“好,今日的ju花會就到這里結(jié)束了,我們的花魁香玉姑娘歸陳老板所有。請陳老板留在我們升平樓,其他的人可以自請回去啦,我岑媽媽在這里謝謝各位的賞光?!?p> 眾人見好戲落幕,金香玉最后居然落到陳老板手中,有人惋惜,有人嘆息,有人不平,無論如何,他們都站起身來,準(zhǔn)備離開。
柳煙仍舊呆呆站在臺上,神情有些恍惚,目光仍舊是望向曲如嫣這邊,眼中含著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曲如嫣見著了,只是覺得心里很不好受,就站起身來,說道:“晴兒、孤雪,我們回去吧?!鼻鐑貉b了一些果脯在孤雪和自己的口袋里,說道:“好,我們這就走?!?p> 曲如嫣向樓玉臣道:“不知道樓公子要去哪里?”
樓玉臣忙拱手道:“玉臣正好無處可去,不知可否與曲大小姐同行?”樓玉臣的話,正中曲如嫣的心意,她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就一起走吧。”于是,兩個人一起站起來,轉(zhuǎn)身離開。
只是兩個人沒有走了幾步,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后高聲喊了一句:“樓郎,你為何負(fù)我?難道你不記得當(dāng)日只誓言了么?”
樓玉臣的身子猛然一震。曲如嫣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他一眼,問道:“樓公子,你沒事吧。”
樓玉臣忙搖搖頭,說道:“沒事,沒事,方才只是......只是有些不小心?!闭f完,就徑自往前走。
這時候,柳煙在臺上凄然道:“樓郎,你當(dāng)真是這么狠心么?當(dāng)初你是怎么答應(yīng)柳煙的,可是如今,卻想著就這么一走了之么?你若是喜歡上了別個,你就早該告訴我,不該哄我癡癡到此?!?p> 本來要走的人,聽到柳煙這么喊,又都停下腳步。樓玉臣仍舊是往前走,面色卻是變得很難看。
柳煙喚道:“樓郎,為何你還要一直走,為何你都不看柳煙一眼?難道昔日的海誓山盟,就這么都逐水流了么?”柳煙越說越是凄涼,她吟道:“皚如山上雪.皓如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御溝止,溝水東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竹桿何裊裊,魚兒何徙徙,男兒重義氣,何用錢刀為?”她是用撕心裂肺的哭腔來吟詠這首《白頭吟》的,讓聞?wù)邆?,無不為之潸然淚下。
曲如嫣原本是和樓玉臣并肩往前走的,聽到柳煙泣不成聲的吟詠,她不由自主的住了下來,樓玉臣也就跟著一起住了下來,只是仍舊沒有回頭。聽柳煙聲淚俱下吟完這首《白頭吟》,曲如嫣的肩頭不禁猛然抽搐了一下。
終于,她緩緩說道:“樓公子,怪不得我今日里覺得你有些古怪,與往日里大不相同,原來你已經(jīng)早與香玉姑娘有了約定,只是我不知道你為何又臨時改變主意,害香玉姑娘如此?香玉姑娘的話,任憑是誰人聽了,都會覺得肝腸寸斷,難道你沒有聽到么?還是原本你就是鐵石心腸?原來,這么些日子以來,我居然是錯看了你。”
樓玉臣的臉色,變得有些發(fā)白。他終于說道:“大小姐,是,我是不應(yīng)該隱瞞你,我的確曾經(jīng)和香玉姑娘有過一段情,只是那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不認(rèn)識你,你應(yīng)該知道,自從我認(rèn)識了你,我的心里頭就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了。大小姐,你一定要......一定要相信我?!?p> 曲如嫣的面容也有些發(fā)白,她問道:“樓公子,我想知道,你與香玉姑娘,是何時認(rèn)識的?又是在何處認(rèn)識的?”
樓玉臣略一思索,立刻說道:“我與她是在這秦淮河畔認(rèn)識的,認(rèn)識有好幾年啦。”
曲如嫣的肩頭,有些抽搐,她的神情卻是很冷靜:“樓公子,從頭到尾,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這樣一個人。香玉姑娘本來是安徽知府的女兒,你又怎么會幾年前在秦淮河畔認(rèn)識她?她是與我的丫鬟雪兒一起被賣到這里來的。當(dāng)日她被賣來時候,我也曾經(jīng)見過她。你居然這么騙我?實在是......實在是教我想不到,枉費我......枉費我......”曲大小姐說到這里,眼眸中不禁有些濕潤起來,可見她對樓玉臣也是用情至深的。
曲如嫣往前面走了幾步,走到臺前,問道:“香玉姑娘,樓公子對你有過什么約定?”
柳煙泣不成聲,說道:“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這是樓郎他......他親自為我作的詩,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我,今日競投中,便是傾家蕩產(chǎn),也一定會把我買下來,明媒正娶娶我為妻。若是銀兩實在湊不起,他說他愿意與我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是非之地,從此游跡天涯,過快活的日子,可是如今,他見了你,已經(jīng)把對我的誓言拋擲于腦后啦?!?p> 曲如嫣轉(zhuǎn)過身來,定定望著樓玉臣,詢問道:“樓公子,可有這回事么?”
她的眼光入針芒一般,直刺得樓玉臣抬不起頭來。但是,樓玉臣仍舊說道:“大小姐,我對金香玉,只是逢場作戲罷了,我堂堂的書香門第,怎么可能會娶一個娼門女子為妻?我若是娶妻子,也是娶小姐這般的。我對大小姐真心一片,還請大小姐明鑒,不要聽信外人的挑撥離間才是?!?p> 曲大小姐冷冷笑道:“樓公子你當(dāng)真愛我?只是不知道你有多么愛我?”
樓玉臣立刻舉手說道:“我樓玉臣此生,只愛大小姐一個人,此心蒼天可表,厚土可鑒,若是對大小姐三心二意,就......”他頓了頓,把心一橫,說道:“就立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闭f完,他抬起頭來看著曲如嫣。
曲如嫣冷笑道:“樓公子,你是愛我的人呢,還是愛我的身份?要知道香玉姑娘原本也是名門之后,如今淪為娼女,說不得有朝一日,我曲如嫣也會落得這樣下場,到時候你又會怎么對我?也是把我拋棄,另攀高枝?”
樓玉臣立刻說道:“我樓玉臣對曲大小姐你,絕對是真心實意的,若是有一天,大小姐變得一無所有,我對大小姐的愛意,還是絲毫不會減少,我樓玉臣中意的,是大小姐你這個人,而不是旁的東西?!?p> 柳煙凄然道:“樓玉臣,我真的是看錯了你,虧我把我自己托付給你,卻不曾想到反被西風(fēng)誤。你當(dāng)日何曾不是也這么對我說,可是到頭來你是怎么對我的?曲大小姐,我并沒有挑撥離間的意思,只是樓玉臣真的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曲大小姐你還是三思后行才是。我是直到今日,才看清她的真面目,若是看清地早了,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風(fēng)月場中打滾的男人,又怎么會有好人?!?p> 曲大小姐慢慢點點頭,緩緩說道:“我知道。香玉姑娘,我知道你原名叫做柳煙,是個志向高潔的好姑娘,你的一切,雪兒都告訴我了。你我皆是察人不淑,只是我還尚未釀成大錯,你縱然已經(jīng)到今日這般,卻也不是沒有法子收場。陳大老板,今天的事情,你也瞧見啦。你便是把香玉姑娘買回去,她的心里頭沒有你,你也沒有什么趣兒。倒是不如把香玉姑娘讓給我,讓她給我做個伴讀丫頭吧。不知道陳大老板買不買我這個面子,若是不肯,我央我爹來找你說罷了?!?p> 陳大老板見到柳煙和樓玉臣當(dāng)眾糾結(jié),心里已經(jīng)老大不愿,聽柳煙的口氣,她和樓玉臣早已經(jīng)有了私情,根本不是像岑七娘說的那樣冰清玉潔,他心里早已經(jīng)暗暗嘆息這兩萬兩銀子花的不值。聽到曲大小姐愿意為柳煙贖身,他倒是暢快起來,不過仍舊是支支吾吾問道:“大小姐,這原本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只是我那兩萬兩銀子......大小姐你看......”
曲大小姐嘆口氣,說道:“岑媽媽,你明天派人來我府上,我想法子把那兩萬兩銀子給就是。”岑七娘心里,柳煙無論是跟誰都一樣,只要銀兩到手了,可以做個順?biāo)饲榻o曲大小姐,她又何樂而不為呢,因此就忙答應(yīng)著是。陳大老板見銀兩又回來了,自然也樂顛顛的答應(yīng)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