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蛛絲馬跡
第十一章蛛絲馬跡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細細的雨絲，天暗沉下來，我回到丞相府的時候，殷子叔已經(jīng)連續(xù)殺了三個侍衛(wèi)。
在我的印象里，殷子叔是一個深情重意的好丈夫，是一個疼愛兒女的好爹爹，是雄才偉略的大佞臣，只是我忘記了，能坐在高位上的男子，手中的鮮血又豈會只是兩三滴？
依依跪在那里，頭上的鮮血直流，還好鮮有人來進來報我平安，要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是依依。殷子叔面色鐵青地以手執(zhí)鞭，樓七白皙的臉上映著一道鮮紅的鞭痕帶血，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痕無數(shù)，口吐鮮血，背脊卻依舊挺直地跪在那里。
我的目中有酸澀，濃郁的血腥氣味充斥我大半日沒有進食的身體，胃痛，想吐。
殷子叔見我，沖過來將我緊緊抱住，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憂慮，那雙抱著我的手緊地讓我發(fā)疼。那雙手依舊顫抖，我無言地回抱住他，我說：“爹，我沒事?！?p> 他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緩緩松開我，目光中的溫柔讓我愧疚，你的女兒早已死在當日的墜崖事件，留下的是一具軀殼和另一個靈魂。
“爹，你放了樓七和依依吧，樓七誓死護我，依依也是?！币娝抗庥炙蓜?，一條鞭子卻是緩緩放下，只是那雙眼依舊有著寒光。我過去扶起磕頭的依依，一手摸上粘稠的血液，人家也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這毀容了可怎么好，依依扯著我的手臂：“少爺，你終于回來了，要是有你什么三長兩短，依依可改怎么辦呢。”
我順順她的背脊，人已放松便邊哭邊說話，差了氣，有些語不成調(diào)。一邊有田媽扶了去，走路踉踉蹌蹌，我看著也心疼。我的目光轉(zhuǎn)向樓七，他的背脊始終挺直，一聲不吭，那道鮮紅的鞭痕在左臉頰刺目驚心，他的目光平靜地垂著，不看我也不看殷子叔，若不是那密密流出的鮮血，我都懷疑他是木頭人。
“爹，你讓樓七去養(yǎng)傷吧?！蔽乙膊缓谜f什么，只能求情，殷子叔見我如此說，便揮了下手，樓七緩緩從地上站起，不要人扶，走去他的房間，鮮血順著他的足跡，一滴一滴的，甚是駭人。
“鳳清平呢？”
殷子叔向我招招手，驅(qū)散了院子里的人，只留下馬叔，道：“在竹林那邊，昏迷不醒?！?p> 我低著頭自責，他們都是為了我。
“你沒事就好，樓七與我說了之前的事，你去換身衣服，吃點東西，再回來和我說說之后?！彼脑捴须[含著怒氣，我知道那怒氣并不是針對我。
我洗了個澡，讓溫水驅(qū)散我微微發(fā)抖的寒意，掬起一捧水，在指尖流逝，那種在這里混日子的打算，好像也隨著細細的水流消逝。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殷銀，為了殷家的血脈，可是不論如何，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我不能不負責任地插科打諢，若是我只是一個平民，我可以睡睡覺抓抓蟲，但是我是一個站在權(quán)利中心的人，不久以后，我要接替殷子叔的位子，他們會因為我而死，他們沒有怨恨，我卻會良心難安。
新來伺候的是原本在外間的春荷，為我換上衣衫，清粥飯菜的香氣引誘我饑腸轆轆的畏，只有先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其他。
我問春荷：“依依還好吧？”
春荷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以前一直都是依依照顧我，她在外邊端茶送水，現(xiàn)在依依受傷，暫時進了內(nèi)屋。
“依依姐姐由田媽照顧呢，傷口都處理了，少爺不用擔心。”我點頭吃完，已經(jīng)上了燭火，相府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門外有人輕叩門扉：“阿銀?！?p> 在這座宅子里直呼我名字的不多，除了殷子叔和殷聶氏之外，就是英瑤夫人了，名義上雖然是主仆，我和她也算是有主仆之情，她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知道我是殷小雨的人之一。
一身紅衣的英瑤夫人進來看我，素手搭上我的脈搏，一切都好，便坐下。
“師傅，我沒什么事?！毕嗵幘昧?，我知道她對我是極好的，或許是因為年近三十而無子女，某種程度上也是將我看做她的孩子一般將養(yǎng)的，為了她安心，我便又說了一次。
她擅長練毒用毒，對于醫(yī)道也是精通的，都怪我學藝太短，又不夠用心，才沒能好好保護自己，才有今次事端。英瑤夫人給了春荷一個眼色，春荷便下去了。我見她如此，不知要說什么。
她的面色有些陰郁：“今日里聽說你遇到了一個臉上有常常的傷疤的男子？”
她居然問起這個，我想了想便回答她：“不錯，在馬車旁邊埋伏的八個人就是他帶領(lǐng)的，從眼角一直到下巴，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人原本的容貌該是很不錯的，只是拿長長的傷疤實在很嚇人?！?p> 回憶起那個人，那長長的傷疤首先躍入我的腦海，反倒讓人忽略了他原本的容貌，我又想起一事：“他好像認識樓七，而且對他很仇恨，難道師父你也認識？”
英瑤夫人點點頭，輕嘆一口氣道：“那人叫英逐，原本是我的師弟，樓七進暗影的時候與他有過一番爭斗，那傷疤就是樓七留下的?！?p> 我“啊”了一聲，沒想到樓七還有毀人家容貌的前科，不像是樓七會干的事情啊。
“他天性殘忍嗜殺，對于毒藥一途也很有研究，本來應該是死了的，沒想到還活著，樓七今日沒有殺了他，若今后你遇見，要千萬小心了?！?p> 我心中后怕，沒想到那人不但武力值超級高，而且還會毒藥，這真是暗殺的不二人選啊，有他擺在一處就像定時炸彈，我以后可不敢隨便外出。
她之后也就交代了幾句便離開，我依著之前殷子叔交代，便去了他房里。他剛剛洗完澡，躺在榻上，旁邊點著靜心的安神香，我進來的時候外頭便有人說了，他閉著的眼微微睜開，從榻上起來，招呼我坐下。
我將與鳳清平分開之后的事情說了一遍，他一邊聽一邊消化，中間沒有詢問，等到我說完，我問：“爹，你說是皇上的人嗎？”
他的眉頭蹙起，卻緩緩搖了搖頭：“現(xiàn)在不知道?！?p> 原本我是認定就是劉景帝那老小子干的，如今聽殷子叔一說，也不經(jīng)細想經(jīng)過，據(jù)說劉景帝只剩下一口氣在床上呢，他怎么還有心思來害我，難道是要讓我給他陪葬？
“在家里好好休息幾天，這幾天不要進宮了?！?p> “是，爹，我很奇怪一件事。”
他看著我，目中有詢問，我那個也不知道怎么開口：“八重云光很討厭我，八重紫卻不排斥，你不是說八重家與我殷家勢不兩立嗎？我今天去無相寺遇見八重紫，他之前也不像八重云光那么針對我，這次還和我說太子與柳州翁主對我的不滿呢?！?p> “呵?！彼⑽⒁恍Γp輕拍拍我的頭，雙眼微微瞇起，似是想到什么，卻沒有對我說。夜深了，他讓我回房間歇著，其實吧，我在前世一直都是一個習慣了晚睡晚起的人，一下子早睡早起，起先還真適應不來。出了他的房間，我卻有點擔心鳳清平，那個人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說不出為什么，就是對他有一分關(guān)注。
馬叔在前面帶路，夜晚的石子路并不好走，鳳清平住的地方清靜幽雅，但是行走起來卻沒有回廊什么的順當。今晚有事月初，月光晦暗，還好馬叔和春荷兩人一人提了一盞燈籠，旁邊也有守衛(wèi)走過，這才辨認出路。
遠遠地就聞到主子的清香，理由的小院里燈火通明，從宮中特意請來的太醫(yī)一直守著，看來鳳清平的情況真的很糟糕。
我心下又是一陣不安，眾人見是我，也讓出一條道，我問太醫(yī)：“他還好嗎？”
太醫(yī)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心下不快：“問什么就答什么?！边@算是我難得發(fā)脾氣，一直以來我都是做一個乖乖的孩子，想不顯山不露水地生活，當然也不會擺世家公子的架子。我雖然只是一個八歲的孩子，但是看我的頭銜，太醫(yī)自然不敢面上不快，清楚說道：“清平公子腹部受了一刀，流血過多，雖然人是救回來了，但是也要看他造化，過不過得了今晚還要看天意?！?p> 我心中一緊，吩咐春荷：“你去弄一壺水，加鹽加糖，拿過來給鳳清平喝。”春荷面露訝異，對上我焦急的目光，便也乖乖去辦了。我走進內(nèi)室，那人唇色慘白，五月里依舊蓋了厚棉被，屋子里一股濃濃的藥味。
太醫(yī)在外間守著，里屋除了守夜的兩個丫鬟，就只有我。我坐在他的床邊，見他緊緊閉著眼，額上還在流冷汗，我趕緊吩咐兩個丫鬟：“帕子呢，過來給他擦擦?！?p> 那兩丫鬟從水盆里面浸了帕子，我又阻止：“熱水？”等到二人點頭，我這才叫人去給他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