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池——你敢威脅朕!”
依舊不卑不亢地淡淡看過去,夏池恭謹(jǐn)且堅決:“陛下可以當(dāng)做對臣平去鄴城的嘉獎,臣不貪心,臣只想見到公主平安。”
羽帝想發(fā)作,卻又生生忍住,待平了鄴城,他想怎么發(fā)作都可以!而眼下,只有追云騎,只有追云騎可用。他負(fù)手走回書桌旁:“她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
“是嗎?”輕輕的疑問帶了些許嘲諷,那個曾把走遍三國,結(jié)交天下俊杰的夢想托付給他的天音,而今被幽禁在不知何處的一方小小牢籠中,她會安好?她會快樂?夏池躬身一禮:“陛下,前天夜半,臣府中闖入六名刺客,交手中臣不慎受了內(nèi)傷,披掛上陣力有不足,恐誤了陛下的大計,請陛下另擇賢臣。”
他竟拒絕地這樣干脆,羽帝眉頭越鎖越緊:“原來是朕看錯你了,同赴邊疆的兄弟,待你如親子的孟西澤卻都比不過兒女私情,枉朕當(dāng)你是個剛正不阿的血性男兒。”
“陛下未看錯,臣要為他們報仇找的應(yīng)是上官嘯,而非平昌候。臣不是陛下,為仇恨手刃上官嘯,一人一劍足矣,根本不需考慮殺他有什么后果,會不會引起殘黨反撲動搖國家社稷。若陛下現(xiàn)在要臣斬上官嘯祭奠曾死去的將士們,臣欣然從命!”頓了頓夏池語氣稍緩:“陛下放出公主,卻無需讓她以公主的身份示人,或者……讓臣見公主一面,起碼知道她在哪里也可以。請您慢慢斟酌,臣靜候圣諭?!?p> 是夜丑時,洗劍閣上津暗樁中,雪夜換了身夜行服拍開楓燁房門:“換衣服。”
楓燁瞧著她古怪的裝扮:“去哪兒?”
“夏哥哥的籌碼還不足以讓羽帝把云天音送到我們眼前,我在上津多留一夜就是等著去給羽帝下味猛藥?!?p> 楓燁立刻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挑眉一笑道:“稍等,馬上就好!咱們進(jìn)宮找找樂子?!?p> 盞茶后,兩道黑影鬼魅般躍入九華宮,當(dāng)接近羽帝寢宮時,大批神侍冷冷堵住兩人,楓燁輕蔑一笑:“你去辦事,我陪他們玩。”
雪夜點點頭,足踏醉影幻夕步,真人和幻影同時消散于神侍視線中。踢開羽帝寢宮大門,明黃色身影正坐在床畔冷冷望著她,紫竹護(hù)在羽帝身前,眸光中露出抹挑釁,似在催促她趕緊上前受死。
見到日夜“記掛”的仇人,雪夜周身的氣息冷如千年寒冰,手輕輕一揚,袖刀穿著張字條直射羽帝面門,紫竹袍袖微動,輕而易舉擋下來握在掌中:“不自量力?!甭暵涞耐瑫r,暗處四名神侍突然躍出,閃閃長劍分攻雪夜面門、下盤。
雪夜輕笑出聲,當(dāng)幻影四散,聲未落,人已不見。紫竹呼吸凝滯,繼而一字一頓道:“醉影幻夕步!”面紗外露出的那雙眼睛并非楚笑幽的,那么……來人必是云雪夜無疑!斬草未除根,果然是禍患!可是她有膽子闖宮,為何不出手就跑了?難道見面后驚覺她自己的火候尚無法奈何他?
手中袖刀冰冷,紫竹蹙眉拆下紙條雙手捧給羽帝,羽帝還沒從駭然中回神,雪夜那雙酷似云意初的眼睛冷冷凝視他時,他嗅到了極度危險的氣味。
“陛下……”
羽帝微震,下意識接過——展開,一筆飛揚如劍走行云的字映入眼簾,連這字都透著肆虐的殺意,待他定神看過內(nèi)容,只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涌。
“地宮囚鳳,半月必取!”羽帝按著心口劇烈咳喘,好一個洗劍閣,好一個云意初!他們送這張紙條來是想嘲笑他么?他自以為的密中之密早被人窺破,對方來去逍遙,渾不在意地撇給他一封戰(zhàn)書!
紫竹掃過那八字,一邊用內(nèi)力平復(fù)羽帝大受刺激后翻涌的氣血,一邊沉聲道:“您且寬心,有屬下一日,他們便不可能得逞?!?p> 羽帝將紙頁刷刷刷幾下撕得粉碎,沉默許久,他霍然起身打開暗門。紫竹緊跟在他身后道:“陛下,您這是……?”
“半月必取……半月!紫竹,半月后朕已在東巡途中,朕只有一個你,沒辦法把你劈成兩半,一半兒守著地宮,一半兒陪朕東巡?!鳖D了頓,他合目輕嘆:“朕想見見天音再說。”
地宮,石門輕移,明黃色袍擺擦過門框,最里側(cè),天音睡得很熟,羽帝悄悄走近,三年了,他想念女兒,但為了更穩(wěn)妥,他從沒踏入這里一步。
手指顫抖著撫過她的側(cè)臉,他的鈴鐺……怎么變得這樣瘦?這樣蒼白?兩滴濁淚打在天音微蹙的眉間,她眼簾撐開一道縫隙,明黃色錦緞模模糊糊晃過,她茫然囈語:“父皇?”
羽帝連忙轉(zhuǎn)身,袖口草草蹭過眼瞼,然而她如孩童時那般帶著眷戀的低喚讓他更痛了幾分。好一會兒,他才鼓足勇氣含笑回頭:“鈴鐺……”
天音怔住,猛然從床上彈起,她這樣大的動作,那抹明黃色身影卻沒像從前夢境中那樣消散。
不是夢……這個認(rèn)知讓她無措,不是激動,不是開心,只有無措。她靠著墻壁,下意識地將錦被拉嚴(yán),連嘴唇和鼻子一起埋了進(jìn)去,目光寸寸上移,最終停在羽帝鼻梁,她竟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她不知道今時今日該用怎樣的心境來面對自己的父親……
不知過了多久,連整間石室的空氣都已凝結(jié),天音才幽幽出聲:“兒臣參見父皇。”輕飄飄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感情,沒有怨怪,沒有委屈,同時也沒有敬愛與依戀。音落,她終于抬眸直對羽帝:“父皇已平定星夜了嗎?”
羽帝藏于袖中的手止不住輕顫:“尚未?!?p> “哦……那父皇此來何意?”
“天音!朕不準(zhǔn)你這樣對朕說話!”
天音不為所動,眸中一片寂然:“您不該來?!?p> 是的,他不該來,不來就不會這樣直接地目睹,自己曾做過多么殘忍的決定。羽帝頹然落座,積攢的疲憊蔓延全身,來勢之兇猛讓他無從思考,也無法再說一句話。就這樣,直坐到天明,離開石室前,他回頭深深凝視天音,心中已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