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錦一路隨著侍女去了司徒靜的房間,還未進門,就被撲鼻而來的陣陣藥香薰的皺了皺眉頭,再看那個自我標榜為神醫(yī)的女子,此時正將全副心思都投到了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就連何夢錦和侍女都已走至跟前,她都未曾發(fā)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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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差在哪里呢?”
猶自沉浸在思緒里的司徒靜自言自語。
何夢錦本還有些事情要請教,但見她如此著迷,也不好打攪,只吩咐了侍女備些吃食放在一旁,等她回過神來餓了再吃,她自己則悄聲退了出去。
夜幕已經(jīng)降臨,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此時精神極好,沒有半分倦意,因放心不下城中百姓的安置,她先是召來幾個主事,將大致情況了然于心,隨后又親自去了安置點,在城內(nèi)的主要居民居住點巡視了一圈,才稍稍安了幾分心。
忙活完這一切,夜色漸濃,雖是非常時期,但這座城池的燈火依然亮的毫不吝嗇,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點亮,望城雖偏遠,但也并非沒有名氣,而它之所以出名便是因為其有著“千燈湖亮千燈城”的美譽。
千燈湖本不叫千燈湖,叫柳仙湖。
相傳望城有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在一次湖邊踏春時候,遇到了赴京都趕考路過此地的才子,然后,和所有話本子一樣,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奈何才子無錢無勢無背景,小姐的家人自是萬般阻撓,最后提出要才子答應(yīng)等他功成名就再來求娶小姐,才子本就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求取個功名自然不在話下,本以為事情便是這樣水到渠成了,豈料,當他蟾宮折桂榮華加身之后再回故地,等來的卻是佳人已逝的噩耗。
他也才知道所謂的等他功成名就不過是小姐的父母想要將他支走的借口,等他前腳剛走,他們便為她尋了一門親事,門當戶對,哪知小姐是個烈性子,在大喜的前一日從家里逃了出來,跑到了他們定情的柳仙湖邊,決然跳下。
故事的后來,才子得皇上器重,本可以一路高升,他卻執(zhí)意請旨要留任在望城,在這里他勵精圖治,望城也在他的帶領(lǐng)下從本是貧瘠的小城鎮(zhèn)發(fā)展的堪比京都附近的大商扈,他自身也奉行勤儉節(jié)約,但唯一讓百姓不解的是,如此節(jié)約的人會日日夜間命人在望城地界所屬的柳仙湖一段點燃千百盞燈,將整個柳仙湖照映的如同白晝。
這個習(xí)慣一直持續(xù)了了數(shù)十年,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因為長期的勞累與郁郁寡歡,積勞成疾又加之沒有及時醫(yī)治,不過三十來歲的他就辭別了人世,終身未娶。
直到他彌留之際,有人將其一直點燈的習(xí)慣問了出來,他只說:“要為她照亮回家的路?!?p> 這故事便被人傳了開去,一直傳到皇上的耳里,于是便有了御賜的改名,將柳仙湖改為千燈湖。
即便才子已經(jīng)逝去,當?shù)氐陌傩諡榱烁兄x他在任時候的恩德并為其深情所打動,仍舊夜在千燈湖點燈,這習(xí)慣漸成風(fēng)俗,直到如今。
此時,何夢錦便站在橋頭,看著橋下由城外引進的一渠千燈湖的支流,湖水悠悠,載不動千古情愁。
有些感慨,有些悵然,不過很快,在見到迎面走來的人之后,她立即將所有的情緒隱藏了起來。
“公子。”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賀蘭齊派給何夢錦的侍衛(wèi)里最得何夢錦器重、初進王城時候被她指派去調(diào)查造謠者的侍衛(wèi)。
“可有查到?”
何夢錦見那侍衛(wèi)面露尷尬,心底也有了幾分猜測,不過這也在她料想之內(nèi),若真是賀蘭玨安排的人,憑那人的本事,哪里會那么容易讓她找到。
雖然有了猜測,但在侍衛(wèi)說出實情之后,何夢錦仍舊有些震驚。
“等屬下找到他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死了?!?p> “死了?”
“是的,而且,還是服毒自盡的?!?p> 自殺……
也唯有這樣才能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任何把柄,想到此,何夢錦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不知是為那人的無情漠然,還是未自己的仁慈優(yōu)柔。
這橋處于向風(fēng)口,夜間颯颯的涼風(fēng)吹的她的衣擺不停,跟她此時的心一般,涼,且顫抖。
不想讓人看出此時的狼狽,何夢錦揮了揮手,示意那侍衛(wèi)先退下,偌大的橋頭上,除了她便再沒有旁人,正適合她將心頭的煩悶理一理。
正想著夜色深了,自己是否也該打道回府,突然想起一事,何夢錦身子一震。
她初接手茗記時候吩咐李蕭然私下馴養(yǎng)的高手不是短時間能派上用場,但想著她自身功夫遇到危險還不足以自保,所以李蕭然說特意幫她找了一名高手暗中保護。
那人是大漢最為有名的劍客,蕭冷。
是劍客,也是一名殺手,拿錢為人辦事,雖然是通緝榜上頭號人物,但李蕭然說,因為他通常都隱身在暗處,不似尋常侍衛(wèi)一般跟隨,不會為人發(fā)覺,再加之此人信譽口碑極好,而功夫是李蕭然那樣的高手都稱贊的,所以他才不惜重金聘下他為她為期一年的保護。
因為想著一年之后,很多事可能已成定居,還有她的功夫會達到一次飛躍。
這事兒在李蕭然同她告別去遂州時候跟她提過,只說這人已經(jīng)同意接下了這樁單子,過幾日會到她身邊暗中保護,以后當她遇險需要時候,這人就會現(xiàn)身。
當時沒怎么在意,后來接二連三的許多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然后又趕赴望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救災(zāi)上面,此時看著空蕩蕩的橋頭,她只身一人,便突然想起這么一檔子事。
李蕭然當時說的過兩日,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又是半月有余,據(jù)聞那人口碑極好,會不會已經(jīng)在暗中保護了,只不過沒有現(xiàn)身而已?
想到此,何夢錦心頭一緊,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仔細的用眼眸打量了一下周遭,卻無半個人影,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呢?
她正想著要不要出聲相喚,若是他在,應(yīng)該會主動應(yīng)聲出來,雖聽聞那人隱匿功夫好,但也沒聽說過他不喜歡見人,這樣想著,何夢錦便也打算這樣做。
她往橋中走了幾步,正欲開口相喚,卻見不遠處的某個屋檐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望城這時候到處都點了燈,總體來說不存在黑暗的街頭巷尾,那人之所以稱之為黑影,是因為他移動的速度非常之快,而且何夢錦看清,他分明穿著一襲黑色夜行服。
這樣的夜里,穿著夜行服奔走的人,但凡有腦子的人都會覺得蹊蹺。
他還專挑屋檐上走,這樣街上的百姓的視野不容易看見,眼見那人幾個閃避就已經(jīng)越過了幾處屋檐,何夢錦想也不想當即跟了過去。
不是她莽撞,而是好奇心太盛。
要知道,這人所奔的方向不是別處,是藥房。
因為此次下毒事件,望城的藥物早已被哄搶空了,現(xiàn)在百姓維系的藥材還是廣平王撥來的,被何夢錦集中放在城東頭的上善堂里。
這次事件牽扯了那么多,她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對于至關(guān)重要的藥材,更是謹慎,城東頭的上善堂是所獨立建造的藥坊,且四周開闊并無旁的建筑,要是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可以一目了然,因此放在那里守衛(wèi)起來也更放心。
這兩日來都相安無事,怎的今夜會出現(xiàn)這個黑衣人?
而且看他的足跡,顯然是對這路線很是熟悉,目的地很顯然也是藥坊。
眼看著藥坊近在眼前,何夢錦的心也跟著緊緊糾結(jié)在一起,她也顧不得運起輕功便追了上去。
哪知,還未至近前,便見那一直很有目的性的黑衣人突然一個停頓,轉(zhuǎn)身,正正回望何夢錦。
急追的何夢錦一愣,當即意識到自己中計了,還未做出反應(yīng),便見那黑衣人眉眼稍稍彎起,顯然是對自己做了一個得逞的笑意。
暗叫不好,她步子一頓,想要自屋檐上落下,在燈火輝煌的大街上,將事情鬧起來她便是有逃脫的勝算,只是她身形還未來得及動,便覺眼前一花,下一刻頸上一片冰涼。
一柄閃著寒光的寶劍已經(jīng)擱置在了何夢錦肩頭,正對著她的要害,那青鋒貼著肌膚,何夢錦絲毫不懷疑自己即便是身子稍稍偏著一點或者打個呵欠,它便能瞬間劃破自己的血管,讓自己橫尸當場。
而那個引得她追過來的黑衣人也回到了身前,同用劍脅迫她的黑衣人兩人一左一右,挾持了她。
慌亂也只是剎那,在明白了掙扎無用逃跑徒勞之后,何夢錦反倒是鎮(zhèn)定了下來。
因為她瞬間想明白了,這兩人如果要殺自己,憑他們?nèi)魏我粋€的身手剛剛在橋上就可以解決了她,無需這般費工夫,要引得她前來。
可是,挾持她是為什么?
想來,她也并未真正意義上的得罪什么人?
壓抑住心頭的疑慮,何夢錦用最為平靜的語氣開口道:“想要怎樣,說吧。”
顯然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年會如此鎮(zhèn)定,那兩人齊齊一愣,對視一眼,還是那個引何夢錦入甕的黑衣人開口道:“你是府衙里的人?”
聞言,何夢錦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