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說是去休息,何夢錦卻也不敢倒頭睡他個舒坦,雖然她此刻的身心都非常需要來一場昏天黑地的睡眠。
不過個把時辰,何夢錦就醒了來,因為王爺另外調(diào)遣的兩千人馬到了。
賀蘭齊也在稍作停頓之后跟何夢錦匆匆告了別,領(lǐng)著一部分人去了河源,將望城留給了何夢錦處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隨同著那兩千人馬一起來的,除了常用的藥材,還有鹽。
看著那一車車封好的鹽,何夢錦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期間的意味也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她當(dāng)然不會蠢笨到對外宣稱這場災(zāi)難是出自官家的鹽,而廣平王賀蘭瑞送來這一早就準備好的鹽,說明在她出發(fā)之際就已料到了緣由,他都沒有說破,她又何必捅那個馬蜂窩。
因為一旦散布出去,對皇上,對廣平王,對自己都是害,沒有一利的。
不管消息真不真實,首先都會讓天下的百姓對皇上存了一分離心,對皇上無益。
而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如今時機未到,廣平王并未舉事,她站在王爺這邊,公然這樣宣稱,難免會落得誣陷皇上圖謀不軌的罪責(zé),莫說廣平王因此受牽連,她自己的小命也是決計保不住。
所以,這次,她也只能當(dāng)做毫不知情。
有了人手,辦起事來就方便了許多,這病已經(jīng)被證實不會傳染,她也不怕將聚集的百姓放回去會有什么不妥,相對的,都集中在這望城城門口,并非是長久之計。
而謠言被破除,再加之何夢錦的親力親為,老百姓便沒有了惶恐,當(dāng)然更樂得回自己的家。
所以,疏散百姓這一環(huán)節(jié),做起來輕松了很多。
何夢錦一邊派人將周邊的百姓護送回去,一面又吩咐人將望城各處清理出來,因為經(jīng)此一疫,這城早已不能入住。
所有的事項吩咐下去,何夢錦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都是輕飄飄的,她以手撫額頭,努力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應(yīng)該是這幾日太過疲勞,身子吃不消,她正想著要去找季漢云開兩副藥,才動了下身子,便覺得眼前一黑,頭暈?zāi)垦5膮柡Γ碜右哺静环€(wěn),她一驚,自然的抬手便去抓身側(cè)可以抓住的東西以穩(wěn)住身形,哪知她此時是在在望城的主干道大街,四下并無挨傍之物,而綿軟的身子莫說內(nèi)力功夫,便是蠻力都使不出半分,眼看著就要丟臉的栽下去。
天旋地轉(zhuǎn)間,有人自身后扶住了她,雖穿著幾重羅衣,何夢錦仍舊能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那人指尖的涼意。
何夢錦首先是一驚,急欲跳起,但隨即吸吸鼻子,依稀有淡淡的很是熟悉的梨花香縈繞在肺腑,還有那隱約的一片淡藍色,如同天際遼遠舒暢的色澤,即使還沒看清來人,她已經(jīng)放下了所有的戒備。
“小心?!?p> 扶住她的那雙手修長有力,何夢錦偏著頭,一撇,正見那人俊雅出塵的眉眼,以及那眸色深處,一閃而過的緊張。
在扶穩(wěn)了她,確認沒事之后,那雙手便很有禮儀修養(yǎng)的從她肩上撤了下來,那人也讓了讓,在她身前三尺處站定,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何夢錦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嘿嘿一笑道:“沒想到一見面就能這么丟人?!?p> 李蕭然神色坦然,卻似沒有在意到何夢錦的尷尬,只見他好看的眉目略微皺起,詢問道:“身體不適?”
何夢錦一瞬間明白了他所擔(dān)心的,當(dāng)即搖頭道:“放心,我沒有被傳染上?!闭f到此,何夢錦一臉不解道:“你怎么來了?解方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面對她一連串的發(fā)問,李蕭然頭一次沒有悉數(shù)作答,他身子一側(cè),將一直站在他身后,沒有被何夢錦看到的女子讓了過來,道:“她怎么樣了?”
他這話是對那女子說的。
何夢錦此時也才注意到那女子,跟她相仿的年紀,一身鵝黃色衣裙,素雅出塵,容顏姣姣,燦爛若朝霞,雖比不得賀蘭詩那樣的絕色,卻也算是難得的佳人。
就何夢錦見過的美女中,她不是最美的,卻是看著最為舒心的。
迎著何夢錦探尋的目光,那女子嘴角上揚,尚未完全露出那顆漂亮的小虎牙,便是一連串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你好,我叫司徒靜?!?p> 何夢錦含笑點頭,將詢問的目光轉(zhuǎn)向李蕭然,后者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她是醫(yī)圣司徒安的女兒。”
說罷,也不再多言,因為后面的話不消說,何夢錦已經(jīng)明白了。
醫(yī)圣,司徒安是何許人,是同沈凡那樣在老百姓心中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人物,若說沈凡是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受百姓追捧,那么司徒安,無疑便是被老百姓當(dāng)菩薩一樣供奉的人物。
在他面前,饒是醫(yī)學(xué)世家出身有著小神醫(yī)之稱的季漢云都只能是無名小卒。
可是,據(jù)聞醫(yī)圣早在幾年前就已作古,而且也沒有任何關(guān)于其子女的傳聞,所以此次事態(tài)這么嚴重,她連同廣平王他們都沒曾想到過醫(yī)圣這一層。
所以何夢錦在得知這女子身份時候才會有些驚訝,驚訝之余是滿腔的欣喜與期待。
醫(yī)圣的女兒,那么是不是也有妙手回春之能解的開這次的死局?
剛想到此,何夢錦尚未來得及問出口,李蕭然就已解釋道:“她父親與家父是故交,因為你說……小姐重傷在調(diào)養(yǎng),所以我此去綏州的另外一個目的是去找她,看看對小姐的醫(yī)治幫不幫得上忙,二來……日后兇險未卜,有她在你身邊,總是多一份周全?!?p> 話音到后面,變成了幾不可聞的小聲,何夢錦也沒有在意,李蕭然還是一直信了她曾編造的她本人尚且重傷在醫(yī)治的謊話,才有了這么一出,正巧趕上這場病疫,不過此時已經(jīng)不是考慮怎樣跟他解釋“小姐”她本人的去向,她目前關(guān)心的是眼前的司徒靜能否有那個能力。
這樣想著,她的目光便不由得再度投向司徒靜,含著幾分打量與猜測。
本是笑意盈盈的司徒靜,在對著何夢錦有些不確定的目光時候,很是不滿,面色一唬,故意撅起嘴角道:“怎么,姑娘,你是在懷疑本小姐的能力嗎?”
此言一出,換的何夢錦李蕭然神色一凌,當(dāng)下第一反應(yīng)便是掃視了一圈四下,見再沒有旁人,兩人對過了一下眼神,才舒展了一口氣。
司徒靜話一出口,見這兩人如臨大敵的反應(yīng),當(dāng)下似是想起什么來,趕忙掩口,有些委屈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
何夢錦沒想到她那么厲害,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女兒身,她雖那般莽撞的說出來,但確實不是有心,她也沒打算同這個看起來心地很是單純的姑娘計較,嘆息了一聲,似有些無奈道:“姑娘,那你看看我現(xiàn)在到底如何了?”
說罷,便將手一抬,伸到了司徒靜面前。
一截如瓷的皓腕便露了出來,在陽光下,分外的晶瑩如玉。
何夢錦只顧著看很是自來熟的司徒靜揮著爪子提自己探脈,沒有注意到一側(cè)的李蕭然有那么一瞬目光閃爍,隨即便有些不自然的別過了頭。
“你呀,沒什么大問題,是過度勞累所致,再加之身體本身底子就差,”診斷完畢,司徒靜拍了拍爪子,極其有模有樣的道:“放心吧,有神醫(yī)司徒姐姐在,日后保管調(diào)理的你精神倍兒棒的?!?p> 說著,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某人的兩顆小虎牙在風(fēng)中熠熠生輝。
司徒神醫(yī)……姐姐……
這丫頭哪里應(yīng)該叫做司徒靜了,簡直應(yīng)該叫司徒吵,司徒笑,司徒自戀……
何夢錦忍著把這丫頭一巴掌拍死到地上鏟不起來的沖動,
盡力讓自己的笑意柔和些道:“那敢問司徒神醫(yī),對此疫情可有方法解救?”
“本神醫(yī)可不是剛到嗎,待我瞧瞧去?!?p> 說罷,司徒靜已經(jīng)轉(zhuǎn)身風(fēng)一陣的不見了蹤影。
何夢錦對她的了解不多,把那么大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仍舊有些不確定,她轉(zhuǎn)身,看向默然立著的李蕭然,忍不住詢問道:“你說,她能靠譜嗎?”
她這話并沒有半分輕視司徒靜的意思,只不過這丫頭給她的感覺太過活脫,跟印象里神醫(yī)名醫(yī)成熟穩(wěn)重端莊等等一類詞語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而且此事干系重大,她心頭壓著的那塊石頭哪有那么輕易的就放下。
李蕭然抬眸,靜靜的看了何夢錦一瞬,才道:“如果她不行,現(xiàn)在咱們不是也沒有其他辦法嗎?你就別操心了,先去休息,然后等結(jié)果?!?p> 頓了頓,似不知是不是安慰何夢錦,他語氣肯定道:“靜兒雖然是個單純愛鬧的性子,但自幼得到司徒伯父的真?zhèn)?,真本事還是有的,你放心?!?p> 何夢錦抬眸,正對上他堅定的眸色,里面的關(guān)切一覽無遺,她也不想他再操心,更何況自己這身體,確實已是累極,她也便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去歇息。
剛轉(zhuǎn)身,眸光不經(jīng)意瞥見李蕭然的衣擺,染滿了塵埃污垢,一時間心頭便是盈滿了感動。
因為,自她見這個落落出塵的男子第一面起,她就知道他是有潔癖的,他的衣衫,用具,皆是一塵不染一絲不茍,幾時有過如今這般辛苦奔波的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