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下所有人看向何夢錦的目光變得有幾分不可思議,隨即,他們將目光調(diào)轉(zhuǎn)向悠然坐著的賀蘭瑞以及若無其事的沈凡身上。
哪知,那兩者卻絲毫不為何夢錦如此大膽乖張的言辭震驚。
只聽何夢錦繼續(xù)道:“我要王爺喝下去的是毒酒,但卻是有把握能解的毒酒,在壽辰上,王爺因皇上御賜的酒中毒,這般重大的事情,定然引起各方轟動,其中,最為震動的諸位藩王,然后,再經(jīng)由某些渠道,透露出去皇上想趁機削藩,我想……這后面的事情,不需要孟錦多解釋了吧?!?p> 如此一來,便是逼著藩王們?nèi)诵幕袒蹋尰藱?quán)與藩王之間的矛盾更加惡化,起了一個起兵的由頭,那些惴惴不安的或是本就心懷不軌的各方心思不反也得反了,如此,更是將天下的民心拉向了廣平王這里。
所謂順水推舟,也自然是水到渠成。
何夢錦說完,微微傾身,以一個謙和有禮的姿勢,對著沈凡道:“沈公以為如何?”
聞言,四下俱靜。
沈凡直了直身子,再度打量此時傾身立于階前的少年。
此時,滿室的光影斑駁,唯獨她,安靜的立在那里,表情從容,但一身傲然于世的風(fēng)華,卻是讓著滿庭的芳菲都失了色。
她在笑,眉彎,嘴角,都掛著淡淡的笑意,但這笑意,卻是讓閱人無數(shù)自詡從未看走眼的沈凡有些心驚。
這樣一個獨攬芳華的少年。
有些傲,有些狠辣,甚至,有些陰險,看著她明眸如水的笑意,天知道下一瞬何人就被她給算計了進去。
對著這樣的何夢錦,沈凡若有所思,他道:“就方法而言,是不錯,但此計太過于冒險,而且你這番說辭已經(jīng)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韙,你可是知道?”
何夢錦挑眉,迎著他的目光,不避不讓,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但求不違背原則,非常之事行非常之舉,有何不可呢?更何況,這考題是沈公您出的,若說答題的在下有罪,那出題的人呢?”
她對答入流,從容不迫的回敬,更是讓沈凡贊許,道:“那你的原則是什么?”
聽他這樣一問,高位上悠然的賀蘭瑞顯然也來了興致,看向何夢錦的目光多了幾分探尋。
何夢錦將袖擺下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然后再松開,面色如常道:“孟錦的原則是,但求無愧本心,對得起黎民百姓,雖然這話空洞了些,但如果在百姓謀略和百姓利益上,孟錦會選擇后者,孟錦投身王爺,也是敬仰王爺仁明寬厚,大漢若由此明君,定然是百姓之福。”
興許是被她之前的言辭已然是讓他們震驚的還沒回過神來,此時再聽此一說,反倒沒有什么表情了。
只是沈凡泠泠的聲音再度傳來:“孟錦,你可知你現(xiàn)在在說什么?”
自何夢錦一走進這屋子,這還是沈凡第一次這般正式的叫她名字,何夢錦心頭一緊,抵死的從容道:“孟錦自然知道,這是謀逆,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但孟錦相信王爺寬厚,相信沈公目光如炬見識非凡,定然不會因這些俗套來束縛孟錦。”
“口舌倒是伶俐,”沈凡嘴角微樣,露出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道:“你既然標榜著為天下社稷,為黎民百姓,那你可知道,你這一番鼓動,便是在陷百姓于水火,若戰(zhàn)事一起,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p> “沈公所言極是,但,現(xiàn)在天下百姓就安穩(wěn)了嗎?”何夢錦先是肯定了沈凡的話,然后反駁道:“如今天下大勢,想先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皇權(quán)和藩王之間的利益爭斗越發(fā)緊張,而當今的皇上以及新上任的丞相沈洛,都有消藩的意向,兩者之間,早已是生死對立,要么消藩撤封王,要么天下大亂滅皇權(quán),這是必然要經(jīng)歷的,更何況,現(xiàn)在的封侯制度早已是如同破敗的堤壩,漏洞百出,諸侯王之間因為各自的利益,也是常年摩擦不斷,戰(zhàn)火并不是常事,以戰(zhàn)止戰(zhàn),以一場烽火狼煙,換一個開平盛世,雖然代價大,但孟錦覺得值得,沈公意下如何?”
轟??!
猶如滾燙的油鍋里被潑了一瓢冷水,安靜的場下,當時沸騰了。
在座的每一位,不但為這少年咄咄的言辭,大膽狂妄的謀略所震撼,更為其觀點,以戰(zhàn)止戰(zhàn)。
“好!說的好!”
有人率先起身鼓掌,“好一個以戰(zhàn)止戰(zhàn),潘某佩服!”
何夢錦循聲望去,正見湖州指揮使潘統(tǒng)正含著贊許的目光看向自己,那眼底的欣賞絲毫不作偽,她點頭含笑感謝,便轉(zhuǎn)頭看向沈凡,等著他的說法。
不是她今日格外大膽,是這個時候,由不得她決定自己大不大膽,沈凡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大膽且難應(yīng)付。
在她回答了他那三個計謀之后,她也看出來了,這人是誠心想探探自己的志向及功底,確定了自己不會因為言辭而被拉出去定罪,她便也放開了膽子說。
雖然,說這一切的時候,私底下還是捧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
沈凡沒有正面回答何夢錦,只道:“今日的話題,原該是沈某一個比方,既然孟公子如此答案,老夫也很是佩服,話題到此便結(jié)束了,希望在座的諸位不要將之對號入座?!?p> 眼下之意,便是讓其他人不要宣揚出去,若是泄露一二,他非但不會承認,泄露者還得有著幾分要擔(dān)待的。
所有人都看的到廣平王對他的敬重,他都如此說,便是等同于廣平王的命令,在場的人,還有哪個說不字。
在所有人聞言都點頭默認的時候,何夢錦卻笑了。
這一笑,卻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因為,她分明聽到,沈凡剛剛對她說話的語氣里,沒有再用“老夫”,而是用的“沈某”,這說明什么,說明他終于正視了她,再不那么高高在上的俯視與小瞧,說明他承認了她的觀點,認可了她的能力。
也說明,這一關(guān),她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