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葉承秀預計醉月樓會迎來十天左右的淡季,征得田蜜的同意后,索性放了伙計們兩天假,十八日才恢復營業(yè)。
趁著這段空閑,葉承秀去鳳城住了幾天,把鋪子裝修一下,請好了三個伙計,等謝輝從家里回來后向田胖子行了出師禮,就可以讓他過去主持了。
按照行規(guī),謝輝既是新鋪子的掌柜,又是包子師傅,要分給他至少兩成的新鋪子股分。田蜜直接發(fā)話給了他三成,新鋪子跟他的利益息息相關,不怕他不用心去做。
新鋪子開張后,葉承秀又逗留了幾天,手把手地教謝輝管理包子鋪,確保各方面都沒有問題,這才回來虎頭鎮(zhèn)。以后他每隔十天進城查一次賬就可以了。
葉承秀在鳳城籌辦新店期間,問田蜜要了阿呆隨行,說是自己身懷巨款,沒有個保鏢心里不踏實。
田蜜心想,阿呆就是一張白紙,有幾斤蠻力罷了,哪里會什么高深武藝可以當保鏢了。而且五百兩銀子也算不上巨款吧,葉承秀根本就是獨在異鄉(xiāng)有情緒,想找個人做伴。
田蜜心里雖有些不舍,到底還是讓阿呆跟著去了,結(jié)果阿呆回來之后,田蜜敏感地覺得他身上有些地方不同了。
以前吧,田蜜走到哪里,阿呆也會跟到哪里?,F(xiàn)在呢,田蜜走到哪里,阿呆仍然跟著,但一到人多的地方或者過于幽靜的角落,阿呆總是有意無意地擋在田蜜身前,阻擋隔離田蜜可能受到的傷害。
于是,田蜜就覺得阿呆的行為舉止象一種人:中南海保鏢!
“呵呵,可惜我不是國家領導人?!碧锩圯p笑著輕敲肖家的院門,對阿呆回到四胡同也這樣謹慎,表示很無奈。
看望隔壁鄰居而已,用得著察看地形留意后路嗎?葉承秀到底往阿呆腦子里灌輸了些什么東西啊,簡直是誤人子弟,教壞小孩。
秀才娘子死后,肖文豪一直沒回酒樓上工,每次經(jīng)過他家,院門也總是關著。田蜜以為他還深陷在娘親去世的痛苦當中,沒有心情去上工,便隨他去了。
可是眨眼整個八月都快過去了,肖文豪還是不見人影,田蜜覺得有點不對,決定上門看一看。
讀書人感情細膩著呢,她害怕兩個男的整天呆在家里,會不會悶出病來了。
把門敲了許久,才聽見里面有動靜。一個沙啞地聲音應聲打開門,田蜜嚇了一大跳,“小耗子,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有多少天沒吃飯了!”
肖文豪站在門后,個子竄高很多,但是用皮包骨來形容他真是一點不過分,簡直就是瘦脫了人形,晚上不點燈走出門去,人家絕對要誤會碰上不干凈的東西!
肖文豪似乎沒想到來的會是田蜜,明顯有些局促不安,捏手又撓頭的,蒼白的俊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嗯,田蜜,你來了……”然后就站在門口,也不說請?zhí)锩圻M去坐會兒的話。
田蜜毫不掩飾自己的嘆氣,示意阿呆將他們帶來的小布包交到肖文豪手上,“剛剛出籠的包子,花生芝麻餡的,還熱乎著呢,嘗嘗吧?!?p> 肖文豪接過小布包,仍站著不動,看樣子是不打算請?zhí)锩圻M屋坐了。田蜜氣不過,上前動手打開布包,抓起一只包子硬要塞進肖文豪的嘴中。
“你給我吃下去!你家是不是沒有鏡子呀,那總有口井吧。你有多久沒有注意過自己的形象了,你知不知道再這樣瘦下去,你遲早提前去地下見你娘?你要是也死了,誰來照顧你爹!”
田蜜一通耍潑似的怒罵,肖文豪沒有還口,機械著咀嚼著嘴里的包子,灌滿糖漿的包子沒有讓他感到甜蜜,他的心中只有苦澀。
眼淚,毫無征兆地從肖文豪眼中流下,從一滴滴變成一條線,象發(fā)了洪水,止不住勢頭了。
“我爹,我爹說,要好好讀書,爭取明年考上秀才……然后,早日中舉,考上狀元……還你錢……”男孩哽咽著,費了好大的勁,才有勇氣斷斷續(xù)續(xù)地把這幾句話說完,不敢抬頭看田蜜。
“唉,讀書是很重要,考狀元也很重要,但若是沒了命,你還怎么去考狀元呢?小耗子啊,一步登天只是傳說,咱們小老百姓,得腳踏實地慢慢來?!?p> 田蜜伸手去拉肖文豪,見他快速往后退讓,怒氣又上來了,強行上去拽住他的袖子往屋里拉。
進了堂屋,四周靜悄悄的,肖秀才并不在家,肖文豪說他到官學教書去了。那是肖秀才除了讀書以外的唯一副業(yè),衙門每月因此付給他一兩銀子生活費。
要說在虎頭鎮(zhèn),一兩銀子足夠一家?guī)卓诔院攘?,原來肖家是被秀才娘子的病體拖累了,肖文豪才要出去打工掙錢給他娘吃藥。如今秀才娘子沒了,肖秀才覺得自己能養(yǎng)得起兒子,才不讓他再去打工,專心在家讀書的。
肖文豪把以上不去上工的原因說了說,田蜜表示理解,但她不明白為什么肖文豪會瘦得這樣利害,象是受到虐待沒給飯吃一樣。
肖文豪遲疑了一下,才道他每天寅時就要起床讀書,到了晚上亥時才能睡覺,瘦得多可能是因為睡得少了吧。
田蜜一聽,又火大了,指著肖文豪的鼻子罵:“你是不要命了?一天有多半時間都在讀書,吃得又不好,營養(yǎng)又跟不上,再這樣熬下去絕對成人干!”
接著,她又苦口婆心地勸:“讀書要讀,但要科學安排時間,要有張有馳,松緊適宜,吃飯上一定不能馬虎……你爹早出晚歸,你一個人在家里煮什么吃?”
肖文豪微紅了臉,小聲回道:“清粥小菜。”
田蜜站起來,一陣風似的沖進肖家廚房,揭開鍋蓋,看著里面稀得能照出人影的清粥無語。這粥,真是清得很!
再取下梁上吊著的菜籃子看看,里面只有一小碟咸菜,當真小得可以!
看完這一切,田蜜拍拍肖文豪的胳膊,說聲保重,便往外走。肖文豪送到院門口,說聲好走,見田蜜不回頭,便暗了眸子,慢吞吞地關了門。
回到自家門口,院門上了大鎖,云氏不知去了哪里。好在田蜜有帶鑰匙,不至于被鐵將軍擋在門外。
田蜜回閨房摘去了小草帽,換身家常的短褂長褲便直奔廚房??吹皆剖腺I了只雞殺好放在盆里,她便圍了圍裙將雞砍成小塊,讓阿呆燒了小爐子,放上一只瓦罐煨雞湯。
雞湯里除了姜塊、一小把紅棗、兩小勺鹽,并無他物,但是用小火煨了半個時辰,整個院子里都是濃濃的香味。
煨好了湯,田蜜用一只海碗盛了滿滿一碗出來,肉多的雞塊都挑出來裝在海碗里,然后用食盒裝了,讓阿呆送到肖家去給肖文豪。
“你告訴他,他要是敢不吃,我就過去要他好看!”
阿呆很快拎著食盒回來,田蜜眉頭一挑,阿呆點點頭,回說:“他吃了?!?p> 田蜜松了一口氣??纯刺焐辉?,云氏還沒有回來,便洗米洗菜,整治晚飯。都弄得差不多了,云氏才回到家。
田蜜隨意問了一句:“娘親去了哪里,天都黑了也不見回家做飯。”
云氏神色有些慌張,拉著田蜜說道:“胡同尾的胡大嬸喊我一起去逛街,忘了時辰,你可別告訴你爹。”
田蜜說好,轉(zhuǎn)身便把這事忘到了腦后。女人天生都愛逛街的嘛,她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