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執(zhí)教敦倫

　　　　我忙忙在石凳上坐下，表情專注的望著程素。

　　程素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才開口道：“你娘開那鋪子，地段荒僻不說，也不成氣候，糊口尚且可以，卻是沒有多大發(fā)展前途的。”

　　我聽得一愣，程素這幾句話，和她當(dāng)日在我娘店子里說的可謂是截然相反。當(dāng)日，她夸我娘心思活絡(luò)，比她哥哥程輒還有經(jīng)商頭腦。

　　“早先，你娘設(shè)想替出閣女子作婚探工作，其實很不切合實際，試想誰會聘請她做這個？兒女婚配，本是父母之命，豈能由得自己挑選？”

　　聽到這里，我卻想起程老夫人說過的話來。程素便是在汝州意外邂逅了來沐浴溫湯的陰識，死活要嫁入陰家，甚至不惜委屈做了側(cè)室。此刻她卻說婚配之事由不得自己挑選？

　　程素沒有留意我的疑惑，繼續(xù)道：“我卻知道你娘的長處，勸她調(diào)整了創(chuàng)業(yè)思路。這不，有了我和馬夫人的極力推薦，你娘現(xiàn)在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別說是城里那些富商子女出嫁要請你娘去執(zhí)教敦倫，便是六大家族中有女兒出嫁，也會聘請你娘出面……”

　　程素提到的“馬夫人”，正是新息侯馬援的遺孀，馬慧的母親。而“六大家族”，則是儀禮課的女先生在教我們通過組綬辨認(rèn)官階時講過的，那是輔佐皇上開疆拓土建立功勛的六大家族，分別是高密侯鄧禹家族、興義侯耿弇家族、成義侯梁統(tǒng)家族、安豐侯竇融家族、新息侯馬援家族，以及我此時此刻寄居的原鹿侯陰識家族。

　　這些名門望族，權(quán)勢顯赫，出入皆是王侯將相，不過短短三四的年時間，我娘居然能夠把生意做到他們的府邸之中，我在欣喜之余，竟也有些說不清的擔(dān)憂。

　　如果沒有程素的引薦，我娘永遠(yuǎn)也沒有機(jī)會踏入這些豪門貴族的府邸。如果沒有程素的幫助，我也永遠(yuǎn)不會與洛陽這些貴族小姐們有所交集。

　　往日，程素這般幫扶我們母子，我以為她是念在程老夫人認(rèn)了我這個干孫女的份上。兩年前，程老夫人就已經(jīng)過世，而程素對我們母子的幫扶，卻依然只增不減。

　　親眼見過了這些年程素如何一步步清算三姨娘和四姨娘的舊賬，一步步把牢侯府內(nèi)的財物大權(quán)，一步步讓下人們對她俯首帖耳，我便有些疑惑：這位商家出身的侯爺夫人，真能這么一片赤誠的待見我們母子倆？

　　陰識壽辰前一月，程素已是忙得不可開交，對我的管束反倒少了很多，我便得了機(jī)會回廣陽門和我娘見面。

　　侯府的轎子將我送到家門口，正巧遇到我娘背身鎖門。

　　“娘，你要出去？”我急切喚道。

　　我娘轉(zhuǎn)回頭來，臉上霎時笑容盛放：“悅兒回來了？”

　　“娘，你都不要我了。足足三個月沒見面了，你竟也不來侯府看我一眼。”我上前撲進(jìn)她的懷里，一臉委屈。

　　“瞧瞧，你個頭都齊我耳朵了，還這樣子撒嬌？”我娘抬手將我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捋到耳后，笑道：“陰夫人待你那般好，春娥每次回家都夸贊不已，娘還有什么好操心的？”

　　“還說好，你看看這里，再看看這里！”我屈身拉高襦裙，露出學(xué)習(xí)跪拜禮時被地磚硌青的膝蓋，又伸出練習(xí)琴技時被絲弦割破的手指，展示給我娘看。

　　“噗……”我娘見了我這般慘狀，卻居然笑出聲來：“誰家小姐學(xué)習(xí)禮儀和琴技不是這般模樣？”

　　“你是不是我娘??？陰夫人見我這番模樣，都還差人給我送了護(hù)養(yǎng)的膏藥，你這個當(dāng)娘的居然一點都不心疼！”我撅嘴道。

　　“剛才抱怨陰夫人不好，這陣卻又說她比娘還好。我就知道你在侯府沒受過虧待。”我娘笑過，又拉了我的手道：“娘自然是心疼的，只是看著你不但長大了，又這般知書識禮，心里便是高興還來不及?！?p>　　程素究竟好不好，在我娘面前自然是爭辯不清的。我不再糾結(jié)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我娘是要去哪里。

　　“我前幾日請你羅伯伯幫忙燒制了一批瓷器，今兒是出窯日，我正準(zhǔn)備去陶坊一趟?！?p>　　“去陶坊？我也要去！好久沒見過小缺哥哥了?！蔽彝熘锏氖直?，歡喜道。

　　“嗯，走吧。今日也是你萍兒姐姐回娘家的日子，正好去他們家吃晚飯?！?p>　　“萍兒姐姐連娘都沒有，也叫回娘家？”我戲笑道。

　　我娘側(cè)首噌道：“沒有娘，就不能回了？”

　　“我只是覺得羅伯伯應(yīng)該給她找個娘?！蔽亦止镜?。

　　我娘聞言腳下竟是一滯。我正想問她是不是忘記什么東西了，她卻又履步如常了。

　　或許是我長大了的緣故，小時候覺得拐過巷子還要走很遠(yuǎn)的陶坊，居然片刻功夫就到了。

　　陶坊門外停著一輛裝飾簡樸的馬車，羅師傅躬身蹲在臨街的鋪面里打包陶器，他面前擱著幾個半人高的竹簍子，旁邊一個著灰色袍褂的人正指手畫腳，象是在給他交待什么，羅師傅則連連點頭。

　　我娘見羅師傅正忙著，便拉著我候在店門外。

　　過了好一陣，羅師傅才將那人選好的陶器一件件裝進(jìn)了竹筐，在抬袖拭汗時，他突然瞥見了立在門外的我們娘倆，臉上頓時露出溫和的笑容。

　　“杜妹子，你們娘倆來了，怎么不進(jìn)來？外面日頭還烈著呢?！绷_師傅忙忙起身向我們迎來。

　　“我們也剛到?！蔽夷镄χ宋易哌M(jìn)鋪面。

　　“羅掌柜的，你快些啊，我這馬車送完陶器，一會兒還得去裝木炭呢！”那灰褂男子顯得有些不耐煩。

　　“哦，就好，就好！”羅師傅回頭應(yīng)和一聲，便又轉(zhuǎn)頭對我娘道：“你們先進(jìn)后院去坐坐，我這邊馬上就好了?！?p>　　我娘點點頭，拉了我繞過屋里的幾個大竹簍，往后院走去。

　　“侄小姐？怎么是你？！”

　　我前腳已經(jīng)跨過門檻，聽見這聲呼喚，便停下了腳步，回頭便認(rèn)出那男子竟是侯爺府上的勤雜工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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