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午吃飯時聽車夫說清曲傍晚時分到家,喜兒歸心似箭,一放學(xué)便拉著蘇嬋往外跑,還沒上馬車就開始囔著讓車夫快馬加鞭。
剛出了思幻堂沒多遠馬車便急剎車,蘇嬋探出頭,只見那個銀衣小霸王騎著黑馬擋住了去路。
喜兒也跟著露出了頭,看見銀衣少年便不由得滿臉煩怒,斥道,“你這個人真是太不知好歹,上學(xué)找事,放學(xué)還要找事??禳c給本小姐讓開!”
銀衣男子冷哼,不屑看喜兒,斜睨蘇嬋道,“紫銅壺還我。”
蘇嬋眉頭微皺,這人的跋扈性子本就惹她生厭,偏又長得像前男友,看著越發(fā)討厭。
她冷聲道,“紫銅壺是鏡先生沒收的,你要討也要去鏡先生那里。若你當真寶貝這個紫銅壺又豈會讓它這么容易就被沒收了去,若你不稀罕這個紫銅壺,我可否理解為你在故意找茬?!?p> 銀衣男子轉(zhuǎn)過臉,擰著眉頭怒視蘇嬋,“把紫銅壺還給我。”
蘇嬋冷哼,“好狗不擋道,公子請自便?!?p> 銀衣男子俊臉登時漲紅,那表情當真可以用目眥盡裂來形容。周圍遠遠圍觀的人紛紛嚇得撒腿跑開。
車夫拉了拉蘇嬋的衣袖,低聲道,“蘇姑娘,這位小爺可是大名鼎鼎的容郡王季鸞,當今國舅的獨生子,皇上跟前的紅人,十歲時便被封了異姓郡王。實在不是個好惹的主兒,您說話悠著點兒?!?p> 蘇嬋低聲應(yīng)著,起身下了馬車,走到黑馬跟前對銀衣男子季鸞道,“當然,我并不真心認為像季公子這般身份尊貴的人會找我家小姐的茬。換言之,那紫銅壺必是公子的心愛之物。既是心愛之物又豈能讓它被沒收了去,所謂心愛之物就是要拼盡全力去守護的,因為一旦失去便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不是事事都像紫銅壺一樣。我受人大恩無以為報,唯有以綿薄之力鞍前馬后,不想惹事生非為恩人惹麻煩,紫銅壺還給季公子,公子與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如何?”
季鸞居高臨下盯視蘇嬋,片刻后彎腰伸手奪過了紫銅壺,策馬揚鞭而去。
蘇嬋轉(zhuǎn)身回了馬車,吩咐呈欽佩狀的車夫打道回府。
喜兒氣鼓鼓地,“為什么要把紫銅壺還給那個壞蛋,明明是他沒事找事?!?p> 蘇嬋在喜兒跟前討笑,“喜兒不想早點回去見清曲爹爹嗎?再說,如果真惹毛了那個國舅爺?shù)膬鹤?,你清曲爹爹就多了一個敵人,得罪了皇親國戚,以后做生意說不上會遇到什么難題……這樣……喜兒還生姐姐的氣嗎?”
喜兒嘟著嘴轉(zhuǎn)頭看蘇嬋,“以后喜兒也繞著那個壞蛋走,喜兒不要給清曲爹爹惹麻煩?!?p> 蘇嬋微笑,將喜兒圈在懷中以減緩馬車疾馳的顛簸。
一時無話,不由神游起來,她心中其實挺感激遇到了喜兒。若非是她總在耳邊鬧騰占去她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她可能會陷入那些讓人抓狂的心事中。
或許正如她哄鏡仙的那樣,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命運將喜兒送到了她的跟前,希望未來等著她們的是美好的結(jié)局。
回府時并未見到清曲,鄭管家說清曲還在路上稍后才能抵達青回。
蘇嬋便與鄭管家閑話了幾句,問他身子好些了沒。
喜兒一刻也等不及了,坐在涼亭里脖子伸得老長,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蘇嬋從屋里取了針線,同喜兒一同坐在涼亭里,邊等清曲邊繡剛起針的清荷錦帕。身為古代女人不會刺繡怕叫人懷疑,她迫不得已學(xué)了起來。
繡了沒幾針楚秀秀便來了。
蘇嬋忙放下了針線,起身向楚秀秀見禮,“見過表小姐?!?p> “蘇姑娘不必多禮?!背阈闵锨胺銎鹆颂K嬋,拉著蘇嬋的手一同在涼亭回廊上坐了下來。
蘇嬋被楚秀秀握著手,叫喜兒眼珠子要瞪出來了,蘇嬋瞥了喜兒一眼,借故倒茶水將手抽了回來,“不知表小姐有何事?聽鄭管家說清曲公子尚還在回府的路上?!?p> 楚秀秀笑吟吟地接過茶水呷了一小口,說道,“我是來找你的。我也是才來這清府,這清府極大,表哥又未曾婚娶,冷清得很,想找個說笑談心的都沒有。一個人在房里孤寂無聊便想起那日被表哥救起來的你了。只怕你住在芙苑日夜有表哥和喜兒相伴早就把我這個同路人忘到腦后了吧?!?p> 蘇嬋心道,清曲出門這么久也沒見你想起來過。
嘴上還是陪笑道,“我只是個使喚丫頭,哪里會哪里敢忘了表小姐的大恩大德。只是礙著身份低微不敢貿(mào)然去找表小姐討交情。承蒙清曲公子錯愛,賞我一口飯吃,我伺候喜兒小姐左右自是份內(nèi)之事。”
楚秀秀咯咯笑了起來,“瞧你這話說的,我可是從沒把你當下人看過。你看喜兒可是一口一個姐姐喊著呢,你怎生自降身份?!?p> 蘇嬋沒接話,訕訕的笑。喜兒氣鼓鼓的,雙臂環(huán)胸,扭頭看滿塘的荷花不理會楚秀秀。
楚秀秀拿起了蘇嬋擱置在石桌上的刺繡,食指摩挲著剛剛繡好的一朵白荷,轉(zhuǎn)頭沖蘇嬋笑道,“蘇姑娘真是心靈手巧。”
蘇嬋學(xué)了沒多久,針法甚能入眼,楚秀秀擺明了諷刺。
見蘇嬋不語,楚秀秀又笑吟吟道,“不枉表哥總在我面前夸贊,會做事,又勤快。即然蘇姑娘忙著刺繡那我也不叨擾了。表哥回來的時候代我問聲好。”
說罷楚秀秀便欲轉(zhuǎn)身離去,不巧的是楚秀秀一腳踩在了自己的拖地裙擺上,蘇嬋本能地伸手想去拉住她。只聽楚秀秀低吟一聲,甩開了蘇嬋的手跌倒在地上。此時蘇嬋才察覺一抹白影已然出現(xiàn)在了石子路的盡頭。
蘇嬋僵了片刻,回神的時候清曲已經(jīng)來到了涼亭。楚秀秀坐在地上,臉上掛著淚珠,好不梨花帶雨可憐動人。
清曲扶起楚秀秀,見她腳扭了,便先送她到屋里,又叫人傳了大夫。
喜兒氣得真跺腳,小聲與蘇嬋抱怨,“真是氣死我了!她慣會使這種招數(shù)騙爹爹!”
臉蛋漲得紅紅的,淚汪汪的,眼看著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蘇嬋忙哄喜兒,“喜兒不氣,表小姐到底是客,受傷了沒有不管的道理,我們?nèi)タ纯从袥]有可以幫忙的地方好不好?”
喜兒咬著嘴唇,憋出倆字兒,“不要?!?p> 蘇嬋蹲在喜兒跟前,說道,“表小姐再親也是客,主人豈有見客人受傷而不顧之理?且不說表小姐受傷了,就算沒受傷公子先去看表小姐也是應(yīng)當?shù)?。喜兒是清家的人,是清府的小姐,和公子一樣是這里的主人,公子哪能為了和家人親近而冷落了客人呢?喜兒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喜兒撅著嘴,“是她故意跌倒的,那個壞女人一心想嫁給爹爹,想方設(shè)法接近爹爹。我才不要她做我娘親?!?p> 蘇嬋伸手摩挲喜兒的肉腮,“你想太多了。難道喜兒不相信公子的眼光嗎?能入的公子眼的人想必也是萬里挑一的,表小姐若真是個壞女人那公子也決計不會看上的?!?p> 喜兒眨了眨眼,可憐巴巴地看著蘇嬋,“真的嗎?”
蘇嬋用力點頭,而后道,“那現(xiàn)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去蓮苑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忙的了?”
喜兒不情不愿地說道,“好吧……”
蘇嬋捏喜兒的腮,“開心點,看見喜兒大方得體公子一定會很開心的?!?p> 喜兒點了點頭,表情立時比先前柔和了幾分,和蘇嬋一前一后進了蓮苑。
住家的大夫也來了,配了藥酒給醫(yī)娘,醫(yī)娘再幫楚秀秀擦到扭傷的地方,楚秀秀一陣陣地慘叫呻吟。
見蘇嬋與喜兒過來,清曲問道,“蘇嬋,你屋里的金創(chuàng)藥還有沒有?”楚秀秀不知怎么弄的,手中還弄破了一點。
清曲說的是她剛來清府時清曲吩咐大夫給她配的藥,那時蘇嬋因為不知在擱淺之前還受過什么樣的沖擊身上盡是些零零碎碎的細小傷口。
蘇嬋連忙回道,“有有有,我這就去拿去。”說罷又沖喜兒眨了眨眼。
喜兒心領(lǐng)神會,開口道,“我去幫表姑姑打盆水來?!?p> 喜兒一句話讓清曲與楚秀秀皆愣了片刻,接著清曲臉上帶上一絲笑意,“好,記得泡一塊干凈的毛巾。”
楚秀秀也抽搐著臉向喜兒道謝。而喜兒直接無視她,向清曲甜甜一笑便出了堂屋。
蘇嬋很快從芙苑回來,帶著一個裝金創(chuàng)藥的瓷瓶和一卷紗布。蘇嬋回來的時候喜兒正在用溫水為楚秀秀擦拭傷口周圍的地方,以便包扎。
瞧見蘇嬋回來,清曲笑道,“看來爹爹再親也不如姐姐親,你來清府才幾天功夫啊,喜兒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蘇嬋笑笑,回道,“那是公子沒看見喜兒小姐盼您回府的樣子。喜兒小姐變了個人也是為了公子而變,這世上喜兒小姐最在乎的莫過公子?!?p> 清曲笑笑不語,轉(zhuǎn)而看著喜兒。寒潭一樣的眸中,漾起一抹溫情。此刻的他站在那里,便是對溫柔最好的詮釋。
蘇嬋看出了神。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繾綣,銀屏昨夜微寒。”
清曲一語將蘇嬋從花癡中拉了回來,他說的不是旁的,正是前幾天她為了練字在案幾旁寫的閑詩。
蘇嬋想起自己那狗扒一樣的毛筆字,難得羞紅了臉,“公子見笑了?!?p> 清曲笑笑不語,看起來喜兒的變化實在讓他欣喜不已。
醫(yī)娘幫楚秀秀洗好了手,蘇嬋和喜兒幫著楚秀秀包扎了傷口。一切處理妥當了清曲才差人用轎將楚秀秀抬回了供客人住的悅來居。
而楚秀秀離去之時,蘇嬋分明看見了她眼底的寒意。
蘇嬋長吁,看來這清府之中也沒幾天安生日子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