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夢魘了。手腳不能動,被重物死死地壓在身上。嘴唇被壓得更緊,什么東西狂暴地掠奪自己的呼吸。黑夜里,野獸般的沉重呼吸聲,似乎饑渴了好多個世紀。樂菱驚恐地推拒,又像是夢,又不是。一口咬在野獸的赤裸胳膊上。是真實的,嘴里有血腥味傳開。
野獸悶哼一聲,任由樂菱咬著。
“你不是走了嗎?為何回來?你的手機呢?賺了那么多錢,還賣了祖屋。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永遠不賣的嗎?不會是舍不得這一點話費吧?!怎么,錢花光了不得不回來繼續(xù)騙人了?要多少我給你!”熟悉的聲音,連珠炮的質(zhì)問,聲線磁性內(nèi)容依然狠辣。
樂菱漸漸松開口,轉(zhuǎn)了一下頭,行動不了,只得狠狠咽下口中的鮮血。竟然偷襲我,喝你點血算是補償好了。愛說什么說好了,別想我回答你,免得答一句你嘲諷一句,角度超越想象地刁鉆。
“怎么不說話?”被兇狠地搖了幾下。
樂菱趕忙回話:
“你怎么,我不知道你會回來……這個,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就走?!?p> “一早?哼!”野獸翻身下床,走過去刷地一聲拉開厚重的窗簾。秋天陽光毫不客氣地占領(lǐng)了房間。樂菱訝然地看著天意手臂上的血“o”,還在滲著血,咬太狠了點。呃,當時的狀況下,不拼命怎行?
天意轉(zhuǎn)身脫下身上的黑色短袖衫,露出健美的胸膛和完整的腹肌。皮膚在雪域高原曬成深麥色,增加了粗獷剛毅。見樂菱訝然看著自己,天意一邊走向衛(wèi)生間,一邊譏削道:
“怎么,被高原帥哥驚呆了?”進去后又探出頭來:
“我警告你,要是敢偷偷走掉,我發(fā)誓此生將以抓住你為唯一目標!”碰地關(guān)上了門。
目標你個鬼!樂菱發(fā)現(xiàn)隨身背包已經(jīng)沒了蹤跡。
垂目靜待天意換好衣服走向房門,樂菱忙沖向衛(wèi)生間,卻被天意一把抓住。
“沒時間了,你隨便梳洗一下就下來。別磨蹭,我在客廳等你?!被厣黻P(guān)門時卻又捉狹地瞟了眼樂菱:
“反正我又沒打算怎么你?!?p> 樂菱恨恨地關(guān)上門。
還真是,都快十一點了。餐桌上的早點都已涼透。天意說道:
“走吧,涼的傷胃。等著中午一起解決。我不回來你不也能睡到中午嗎?”拉著樂菱的手就出了門。阿姨和伯伯大概早就出門了吧。還沒退休。
走在熟悉寂靜的清水河河渠邊,秋天的天很高很藍,和風吹送,吹不動河渠里深邃的急流。人們說黃河是母親河,樂菱覺得不對,哪有那樣脾氣暴躁的母親。父親河才貼切吧?就象眼前的渠水一樣,正是上游雪山下來的怒馬狂奔,關(guān)進這千里之外的人工河渠里,依舊狂野,哪里如母親樣的溫婉?
“這是要去哪里?”樂菱在水渠邊跳著,小跑著,追著前面快步走著的天意。
天意停下回身看向她,燦爛一笑:
“去接我兒子?!?p> 樂菱一愣。接你兒子?那叫上我做什么?都有兒子了,怪不得阿姨伯伯……
“怎不叫你妻子陪你去接?似乎不該是我吧?”又要在我面前秀恩愛?
天意卻望向很遠的天邊:
“她離開我很久了。她……也很喜歡騙人。后來,我也做了很多傷害她的事。所以她離開了我。扯平了?!?p> “活該!”樂菱咧咧嘴角。原來騙你的不止我一個,話說,我可不是有意的。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看起來很純情的樣子,結(jié)果是個花心大蘿卜。你老婆騙得好啊。
“你呢?一年沒見,嫁人了嗎?”天意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樂菱想了想,點點頭:
“嗯。嫁了?!边@樣才是扯平了。
“哦?看來要恭喜你了?有孩子了嗎?”天意說是恭喜,臉上卻現(xiàn)出慍怒。不等樂菱回答,就一把抓住樂菱開搖:
“你這女人。我就這么不堪嗎?等了你十幾年,一說結(jié)婚你就推三阻四,原來是另有新歡?怪不得一去無蹤到處找不到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實話?那人是誰?!”
“喂喂??旆攀郑∧銘{什么質(zhì)問我?你自己不也一樣嗎?要不你哪兒來的孩子?這也在一年范圍內(nèi)吧?說不定還不止!對嗎?趕快拿開你的手!”樂菱也怒了。拼命掙扎。掙不開,干脆再咬!
天意本能地手一縮,猛然想起,抓向樂菱跌向水渠的身體。卻只抓到一只手臂,慣性下,一起往渠水落去。天意在離開地面的瞬間,猛力將樂菱摔向渠岸。樂菱跌倒在河渠邊的青草上。
迅速爬到渠岸邊,一看,水渠里已沒了天意的影子。無聲而不時打著深旋的渠水,深不可測的激流。這條河一直禁止游泳,不少自恃水性好的人,就葬送在這渠水看似無波的暗流洶涌中!
“天意——你回來啊,你干嘛要救我?我死了沒人會惦記的。你的父母你不管了嗎?他們就只你一個兒子啊。啊,還有你的兒子,你的妻子。對不起我錯了,我又騙你了。我沒嫁人,我想嫁的一直只有你啊……”樂菱聲嘶力竭地哭喊,滿腦子過去天意對自己的好。那個爬進院墻的小男孩,以為院子是空的。卻看見撿到皮球的自己。手里還拿著祖母的黑邊相框。
“小妹妹,你把足球還我好嗎?”小男孩尷尬地小心翼翼問道。
樂菱默默地把足球遞給他。
小男孩往墻的方向走了兩步,又抓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
“我從門出去。啊,你拿著的是什么?”
小男孩看過來,樂菱把祖母遺像端端正正的放在面前。
“能幫我掛墻上去嗎?我夠不著。”
“沒問題。我馬上幫你掛。我比你可高多了。”男孩……從此守護在樂菱身邊,無論他認為的任何樂菱可能辦不到的事,甚至能辦到的。都取代樂菱做了。
“天意哥哥……”
寂靜,你在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企及你。我想你是仁慈的,一如嘆息的渠水,悲憫墜落的風箏。請許我夢見天意。彼時,一個微笑已經(jīng)足夠。而我會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覺得幸福。
“你在那里鬼嚎什么,再不拉我一把,你帥冠群草的天意哥哥可就真沒了?!?p> 渠下有聲音傳來。樂菱如夢驚醒爬向下游不遠處聲音傳來的位置。天啦,誰綁了根長繩在渠岸內(nèi)側(cè)的水位標尺上。繩頭從縫隙里穿過,在水里搭搭手還可以,靠它登岸可就沒可能了。已經(jīng)被天意拽得松松垮垮的,隨時都會掉落。樂菱趕忙緊緊抓住。絕不再松手。
從小運動神經(jīng)就很發(fā)達的天意,沒借樂菱多少力氣,就蹬著石頭縫隙爬回了渠岸。擰干上衣,穿上身之前還不忘笑著擦掉樂菱的眼淚。
“哭什么?你哥是做大事的人,事情沒做完,沒誰能收我的命?!?p> 樂菱眼淚一直流,看著天意不做聲。
“你這愛說謊的小女人。聽你一句真話還得拿命來換?!碧煲舛褐R稽c不談他劫后余生的感想。
“再哭,再哭今晚就娶了你!”他威脅道。嘴角卻掛上了笑意。
樂菱這才站起來。跺跺腳:
“美得你。去接你兒子吧?!?p> 天意的臉上露出更愉快的景象來。
看著面前四歲大的天意兒子,樂菱狐疑地看向天意。
天意的笑容更深了:
“來,兒子。叫媽媽。爸爸平時怎么跟你說的?今天想不想去看猴子?”
聽到孩子猶豫了半晌,奶聲奶氣地叫樂菱:
“媽——媽。”
“噗——”樂菱傻眼了。
等送回興奮一下午睡著了的孩子,天意才黯然說到:
“一場災(zāi)難中活下來的孩子?,F(xiàn)在家里人都比較忙,不適合帶回家,暫時留在這里。你留下來吧。這樣他也能有個家了。我也能放心?!?p> 樂菱眼中浮現(xiàn),曾經(jīng)小貓一樣被他牽回家的自己,點點頭。不知為何,今日特別想順著天意。
不老實的天意又說了:
“要是你想要自己的孩子。我不介意今晚和你造一個。”
樂菱大羞。天意狂野的笑了,深麥色的皮膚襯著雪白的牙齒,不復(fù)儒雅。
可是天意并沒有留下來。而是換了衣服就匆匆去了機場。他說自己是接到阿姨的電話就扔下現(xiàn)場連夜趕回來的。怕她再跑了。等他從雪域高原回來,就和她舉行一個讓人羨慕去吧的盛大婚禮。
可是沒能做到。樂菱正靜靜??吭诖扒?,看他傳回的在一座宏大的神廟一樣的宮殿前說的一些話,就看到窗外地平線遠遠卷來。沿途的房子建筑物,人和車。象豆腐一樣破碎,紙片一樣飛起。
樂菱還漂浮在空中的時候,就淡然地笑了:
“夢境就是夢境。醒來就沒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