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B省西陲從天空俯視看猶如一張褶皺掀斜的布，這片區(qū)域地貌復(fù)雜多樣，林區(qū)內(nèi)山巒疊嶂，溝壑縱橫，總體來說是從西到東的高低地形走勢。這片區(qū)域山川溝壑雄偉奇秀，河溝深切，自古便是隱居之地的佳所。奇人怪人亦居山川行走山中不見世人，多數(shù)是道人佛僧一類的游走世間的人物，俠客儒墨者亦有之。
但是山中隱居的孤苦之諦難與外人道言，山中隱居雖與清風(fēng)明月綠峰做伴，卻是寂寞二字道出了其中的孤苦。人之一字是左右筆畫依靠，是說人人彼此依靠才是人。山中隱居者的孤苦之諦遠非外人想像的那般清靜。而依舊能忍受這般孤苦者，絕非凡俗之人，而是一心有大目標，或以仙佛為標或以潛心修學(xué)為標，或避仇家或待天時或避戰(zhàn)爭等各有隱居之由。清風(fēng)明月的代價便是寂寞孤苦的常年不開口，所以非是大毅力者不能忍之。
這片地貌林區(qū)的一處淺切溝壑中就是小洛莊。
小洛莊外是起伏的低山與丘陵，種植滿了油菜花。此時的五月，正值油菜花大開油花的季節(jié)，所以一片金黃。
金黃色的油菜花田中有兩人。
“人這一生大抵分做兩種人。一類為方寸間的意氣之爭，爭那虛榮恍惚便無的榮耀，這方寸間的意氣之爭可以讓人處處碰壁可以使人處處立敵然后自感世敵于己，世界處處為難自己?；蛘咦约禾幪幙磩e人不順眼，一點雞毛小事冠以恨字。其實人這一生緣分相遇十分不易，沒有殺父奪妻之仇談何恨字？其實就是一點與人的小摩擦卻又放不開那點執(zhí)拗感，這類方寸間意氣之爭的人看似心志大想要改變一切性格凌厲十足，卻始終不得不被環(huán)境強迫而痛苦的改變。
“而另一種是看穿了人世而不說破一心潛伏做大志的人，雖然處處順人處處以點頭贊同為主，仿佛沒有絲毫自己的觀點與意見。外人令其做任何事他都點頭去做讓你生不起一絲脾氣，其實是看穿了人世人那點方寸間的意氣之爭，可能內(nèi)心早立有大志。而看似順從其實卻在一點點改變環(huán)境，這類人往往能在與人交流中改變環(huán)境，而一切無聲無息宛如潛移默化。方寸間意氣之爭的人占了多半，小到鄰里親戚大至國家，這類方寸間的意氣之爭讓多數(shù)人處處不如意，而甘心順人的人也分為兩類，一種是天生具有領(lǐng)袖力的人物處處自然圓滑，這種天賦與你的悟性卓絕般是與生具來，而后一種是心有大目標隱忍不發(fā)的人，往往是需要與環(huán)境磨合才能做的到，這是師傅告訴你的做人道理?！?p> “你還小不懂世間真諦，哪有得名得利便可號令天下的便宜買賣，這個世界無論什么身份的人都是人若是讓他不順心便足夠成為你的阻礙，水果商販你若是講價太猛，他難不保暗中給你換上假貨，而一些學(xué)者富翁等你若讓他不順足夠你遇到大劫。所以做人不能目中無人更不可狂妄自大到自詡天下第一，以為錢權(quán)二字可以號令天下。這類人下場無一不是順十年逆萬年。商紂便是因貴為天子便視天下為囊中物卻遭滅頂之災(zāi)?！?p> “徒兒，你以后遇到狂妄傲慢的人不要與其意氣之爭，免的他為了你拂了他那點意氣而阻你。這類人其實一點都不打緊，自詡得錢權(quán)二字便可輕視外人遲早要遭不順，看似強大光榮是因為別人還能忍受。徒兒，你以后與人處世，多當(dāng)當(dāng)孫子不要去當(dāng)大爺。師傅話粗理不粗，其實你看看，哪個孫子不是享盡福氣？哪個爺爺不是受盡帶孫子的苦？”
韓珞噗嗤一笑，樂道：“師傅，徒兒記住了。”
柳宗元望著金黃的油菜花田，道：“皇臣之間最是這個道理的明白者了，自古帝王身邊有幾個直心箋言者，大批順從帝王的所謂的賊臣以為就是愚蠢者了？其實他們才是聰明的緊。你看看與帝王說直心話的人多少掉了頭？其實所謂的賊臣如何不懂那治國方略了，不是沒學(xué)問而是他們看懂了即便說出去又能實施幾成策略？多少人會暗中阻礙策略的進行？即便是稍許的暗中阻延便足夠讓所謂的治國方針策略艱難前行，而許多國策能讓許多大臣配合進行那是因為符合了大半臣員的利益。貪官真是愚昧到目中盡是金錢而沒有半點胸襟如海的治國良策了？實屬人生在世無奈呀。而為人處世這一套學(xué)問看似深博其實就是順從二字。”
韓珞低聲念叨：“順從二字么?！?p> “天姿卓絕天賦秉然聰慧貫世的人從來不少，甚至可以說很多。但卻處處碰壁難以舒展他們胸壑間的才氣智慧想法?！绷谠Z重心長道：“其實若給他們廣闊順暢的平臺會有許多天才會一鳴驚人。但沒有人會因為他們天姿卓絕或他們有著為人類造福的偉大理想而給他們讓路，即便天資卓絕也要吃喝拉撒其實與別人沒什么兩樣。若是給別人難堪，任何一個人都足夠給這些所謂的天姿卓絕聰慧貫世的天才很多的碰壁。想要施展胸壑間的抱負就要先造一個順暢的世面。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鋪路修路，先把路順暢了才沒有阻礙?！?p> “華夏為何把‘關(guān)系’二字排在了錢權(quán)之上？那是因為關(guān)系就可以讓道路通暢呀。否則沒有一個人會主動給你讓路。”
“珞兒，你記住了。武學(xué)哲學(xué)兩條道路雖然于你而言是景象萬千，但并就不比外行優(yōu)越多少。其實任何一個行業(yè)學(xué)術(shù)都不比武學(xué)哲學(xué)差不要因為你所學(xué)之術(shù)自詡比別人優(yōu)越，因為桃李有別各有風(fēng)姿，切記！”
韓珞沉愕一下，有些被點破心機的窘態(tài)。其實從他的心里，他已經(jīng)開始有一點小小的驕傲氣了。
因為他的所見所聞所學(xué)等，他自詡武學(xué)傳承正宗，學(xué)識漸博且學(xué)了醫(yī)術(shù)養(yǎng)生術(shù)，即便他自己不承認而心里那點小傲氣還是有的，而眼下聽了師傅的話頓時一身冷汗。他很清楚如果以他的小傲氣漸漸發(fā)展開來，他以武學(xué)為傲，處處看不起外人那將會是何種下場。幡然醒悟且后怕不已的韓珞被柳宗元點破心機后，努力控制著起伏的情緒。
柳宗元不再顧看韓珞轉(zhuǎn)身便走。韓珞跟在柳宗元身后慢慢邊思考邊行走。
兩人穿過油菜田越走越遠。
爾后幾個月中，柳宗元只是在旁偶爾指點，韓珞一直讀書與練拳，沉淀思想修養(yǎng)性情研究醫(yī)術(shù)，在養(yǎng)功夫的拳學(xué)過程中多了‘練法’的訓(xùn)練，整日常常摔的鼻青臉腫，或從抹油的水缸墜地，或因把雙臂如鞭子般抽樹而胳膊紫黑，或與柳宗元交手被其一記崩拳崩飛墜地而后背痛裂，或在深夜漆黑中雙目緊盯香頭。而且還要進行哲學(xué)上的學(xué)習(xí)以及醫(yī)術(shù)和養(yǎng)生上的試驗。而試驗對象卻是小洛莊中的一些喜歡健身的老人，韓珞會與老人們交談中談到養(yǎng)生術(shù)與醫(yī)術(shù)而時常也會去幾個老人家里做客，或者獨身去深山中辨別草藥。或者嘗試奔跑登山嘗試腳力，偶爾深夜中沿公路奔跑四十公里來回往返縣城與小洛莊之間，或在深山頂上長嘯，或與縣城的地痞**‘毆斗’，偶爾在夜里嘗試翻屋越脊的軀體調(diào)整力。
。。。
。。。
又是一年晚夏，柳宗元帶著完成讀書功課的韓珞走出院落。
柳宗元韓珞師徒二人站在山腰上眺望山丘下的金黃油菜田，柳宗元慢慢道：“道門中有天意天道兩詞，道教中人修天道悟天意，整日禮仙誦經(jīng)冥思參道沐浴掐咒，意圖直旨那仙道二字。武學(xué)在道門中人眼中，只是為了延長軀體壽命的一種手段，為了早日成仙而練拳養(yǎng)身延命之用。而我們把式家是為了悟道而練拳是借拳參理，可以說是不同的目標。但沒有道門中人那般癡迷長生的仙人?！?p> 韓珞這一刻大抵明白了師傅的意圖，也明白了往日師傅的怪異行為的本意，或許師傅也有些相信那虛無縹緲的仙人之說了吧？
柳宗元繼續(xù)道：“道門中人參悟天道，知達天意。誤以憑借冥思靜坐便可明白天道天意，卻不知想明白天道之因就先了解眾人的道，想知達天意就多聽眾人的話?！?p> 韓珞沉思了起來，想悟天道先了解民道？想知達天意先聽民話？
“儒門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平天下由小至大而來。其實最根本的一件事儒門沒有講明白，就是人與人間才是根本?？资ナ遣桓抑v也難講明白。天道博深精奧，天意玄妙軌跡縹緲，想明白這兩件人類難以明白的事物，就得先從生活中一步步來?！?p> “我們把式家的招式，就是先賢們從生活中提煉出來，所以我們的武學(xué)根本在生活中?！绷谠溃骸岸扇艘彩怯扇硕?，人與仙或者說人與道，是最復(fù)雜最艱難的事情，倘若冥思靜坐便可成仙，世間仙人已經(jīng)不知有多少。”
柳宗元道：“師傅登頂武道巔峰后，想做的有兩件事，一件事是尋覓衣缽弟子，另一件事就是尋仙。
韓珞一怔后，急忙否定道：““哪里還有仙人。”他說的不假，因為在科學(xué)的現(xiàn)代社會，仙人已經(jīng)是虛假的神話，科學(xué)也證實了風(fēng)雨雷電的產(chǎn)生月球等古代謎團。
柳宗元一笑置之，好笑的氣道：“師傅豈不明白世間無仙？你不理解師傅也講不明白，這趟糊涂事你以后也會遇到的。”
韓珞確實難以理解是因為他并不知道站在武學(xué)巔峰上的那種狀態(tài)，那種與世無敵后的另一種心態(tài)境界！
柳宗元道：“師傅這個自欺也欺人的目標，于你而言確實很難理解。”
人在歷史上都是瘋狂的，帝王享受盡權(quán)利后的征戰(zhàn)他國，權(quán)貴們金屋綢衣后的爭權(quán)升位，民眾們一生衣食無憂后的拼命賺錢?；蛟S已經(jīng)不在停留在最基本的層次，而是逐步向更高層次邁進。帝王征戰(zhàn)他國時又怎么不知會生靈涂炭？可帝王為何依然要征戰(zhàn)？可他柳宗元何嘗不知世上無仙，可他為什么依然要去尋仙？
韓珞道：“因為無敵？”他說的是實話，這是他能想到的一個境界，他試想了一下自己登頂武學(xué)巔峰后舉世無敵那么心里一定寂寞。
柳宗元目露贊賞，贊賞徒弟的悟性，能在武學(xué)未達巔峰時便理解那種處在武學(xué)巔峰的心態(tài)，悟性之強實在罕見。但依然否定道：“無敵并不算什么，于外人而言的無敵與于自己的那個無敵，都影響不了你師傅我任何一點。我們把式家有‘上證天道下證軀體’的宗旨。師傅下證金剛體魄多年，卻始終無法上證天道?！?p> 柳宗元柔和的摸著韓珞的頭：“師傅是想能否在武學(xué)上百尺桿頭更進一步呀，完成各個時代的武學(xué)大宗師們都沒完成的路啊。要知道，武學(xué)到了化勁便無路可進了?！?p> “師傅是在無牽無掛后開山呀。”
韓珞他突然明白了全明白了。原來師傅是想在武學(xué)巔峰后變那個巔峰后的‘不可能’為‘可能’，韓珞逐步推演，他推算出了師傅會離開！這一刻，不舍之情涌蕩心胸，他的眼睛突然濕潤了。師傅待恩授業(yè)，是自己人生的開啟者，如果不是師傅他怎么能學(xué)到這么多東西？師傅對他的好他一直念著。
“師傅你要走了嗎？”韓珞突然沉默的抱住柳宗元，抱住師傅的軀體，然后眼角就紅了，緊緊的不愿放手。師傅是個寶，對他猶如兒子他一直念恩。
柳宗元道：“珞兒?！闭f完他就很平靜了。
韓珞松開師傅，深吸一口氣，許久才道：“師傅你去尋仙，徒弟都會替你祈禱祝福你完成最后一步。尋仙路不好走，師傅你完成后就來找徒弟。徒弟知道仙人比我們把式家厲害多了，雖然雖然徒弟知道那一步幾乎不可能甚至是沒有仙人，但師傅你的夢想徒弟一定會贊同?！?p> “珞兒?！绷谠届o道。
韓珞道：“師傅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什么印象？”
“一個傻孩子?！绷谠Φ?。
韓珞鼓起勇氣：“師傅，其實我第一次在老家瞧到你時是有些堤防你，這個心事我一直沒跟你說，你不知道我心里那個時候覺的你像個壞人?！?p> “傻孩子，師傅老早知道了?！?p> “。。?！?p> “傻孩子，師傅還知道你偷偷在心里喜歡過萬肖那個丫頭?！?p> “。。?！?p> 師徒二人坐在地上直到黃昏一直交談著，盡力讓眼下最后一場師徒二人的將離別圓滿一些。
“師傅？”
“嗯？”
韓珞突然道：“師傅你就放心走吧，徒兒一定會上證天道下證軀體，打遍天下無敵手成為武學(xué)的大宗師。”
柳宗元點點頭，這一點他十分相信，十年內(nèi)徒弟必定為大宗師。
“師傅你該問問還有呢？”
“。。?！绷谠?p> “還有呢？”柳宗元只好雖感奇怪，但依著韓珞的話問道。
韓珞道：“在哲學(xué)上成為大宗師！”
“還有呢？”
“還有讀完天下的書！”韓珞猶豫了一下道。
“好志向，還有呢？”
“還有”韓珞猶豫了兩下道：“能不能回家看看我父母？”
“應(yīng)該的，還有呢？”柳宗元道。
韓珞支支唔晤咬著指頭道：“讓我再想想，師傅你別著急走，讓我再想想，一定能想出來?！?p> “哈哈哈哈哈哈……”柳宗元突然大笑起來。
韓珞望著師傅，眼中越來越著急，他實在想不出他的志向還有別的了。
柳宗元爽朗大聲笑畢，道破了徒弟的心思道：“珞兒，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呀?！?p> 韓珞咬著唇倔強的沉默著，眼睛盯著柳宗元。
柳宗元涌出深深的不舍徒弟，但依然道：“那師傅走了？”
“師傅你陪我再待會?！?p> “嗯?！?p> 直到夕陽漸漸西下，幕色渲染了一層天邊。
山丘上的師徒二人最后一場對話。
“師傅真走了?！绷谠砷_搭在韓珞肩頭的手，平靜道。
“再待會不行嗎？師傅？師傅！師傅師傅師傅師傅你別走?。。。煾祹煾祹煾担。。。?！”
韓珞的眼角紅了，徹底紅了，這一次真走了！伸手一抓空氣似乎想挽留，卻連衣角也沒碰到。
望著已經(jīng)一騎絕塵般已經(jīng)到了另一個山丘的柳宗元，他發(fā)出了最大的吼聲：“走好！”
那抹身影走了。
去尋仙了。
韓珞跪在山頭，重磕九頭，頭皮破而不覺，血順著額頭留下，他眼神空洞，聲音沙啞道：“師傅保重。”
說完，情緒劇烈波動而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