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壞的車轅,破邊的籮筐,缺腿的桌椅橫七豎八地堆在墻邊,雜亂生長的攀藜覆蓋其上為這些失去主人的破爛提供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庇護,讓他們在這凜冽的寒夜里感受到最后的暖意。
小葉安靜地盤膝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本就不好動也不愿說話,裸露在外的雙手和面頰已凍得有些僵硬,寒氣順著指尖向心里鉆去,但他毫不介意,因為他的心貌似也是有些冰冷的。
阿春就不一樣了,她一會兒走來走去,一會兒靠著墻壁數(shù)地上散落的小石子,總之一刻都停不下來。因為她知道一停下來身體就會冷,一冷就會感到孤單和無助,仿佛就回到了小時候那種孤苦無依的處境。
“阿春,小葉?!币粋€微弱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誰?”阿春警惕問道。
小葉并沒有動,只是淡淡說了句:“是秋小官?!?p> 秋小官已從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他的頭上滿是沙塵,身上披著的破爛衣服少了一半,右手勉力地扶著墻,左臂耷拉在一旁好像已失去了力量。
他走得很慢,因為他的腦袋現(xiàn)在暈乎乎的。
回想之前發(fā)生的事,要不是及時發(fā)現(xiàn)木屋的木墻上有一個大洞,在流星錘砸下的那一刻破墻而逃,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一灘肉泥了。
他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個計劃是他傳遞出去的,老鬼的信他看得很仔細,上面寫的是讓洪方威山對葉升他們只擒不殺,放人一馬。
可是,為什么黃震出手時卻毫無保留要置他于死地?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師父曾說過洪方威山是一個仁義之人,可是現(xiàn)在……難道是老鬼欺騙了他,還是那張紙他送錯了人?
離開師父前,他本以為行走江湖靠的是機智和武功,可是他現(xiàn)在明白了什么叫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任你武功再高,也斗不過那陰謀詭計!
要是師父在這里,他會怎么做呢?
阿春見秋小官這副狼狽樣,立刻焦急地問道:“小乞丐,你怎么啦?蘇成呢?”
秋小官慢慢倚著墻根坐下,將經(jīng)過向二人說了一遍。
小葉雖然沒有動,但是他非常認真地聽完了小官說的話。
阿春看見秋小官的左臂上有很多擦破皮的地方,便立馬從布袋中拿出金創(chuàng)藥來,想給他擦藥。
秋小官見狀勉強笑著說道:“我怎么記得你的小紅好像也在那布袋呀,你這藥不會有毒吧!”
阿春板著臉說道:“不錯,這是毒藥!快把手臂伸過來?!?p> 說著,便握住秋小官的手腕開始給他擦藥,秋小官倒也沒有阻止,只是靜靜地看著阿春擦藥,不一會兒便有些臉紅,將頭別了過去。
“有人把我們的計劃泄露給了洪方威山,近水樓的情況應(yīng)該和春風閣差不多,大哥現(xiàn)在有危險?!毙∪~突然說話了。
“小葉,你怎么知道?”阿春驚訝地問道。
秋小官大驚失色,看來這位少年不簡單?。?p> “秋兄和蘇成明顯是被埋伏的,現(xiàn)在秋兄死里逃生,計劃應(yīng)該不是他泄露的,那就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毙∪~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是說老鬼?”阿春問道。
小葉沒有回答,只是起身問道:“秋兄,你還能動嗎?”
秋小官活動了下胳膊,咬牙道:“可以?!?p> “好,那我們現(xiàn)在去救人。”
杜三現(xiàn)在可以說是心急如火,但是他的臉上還要表現(xiàn)得和顏悅色,因為他正和洪方威山一起賞花……
一朵玉盤大小的富貴牡丹長得著實是粉艷動人,嬌嫩明媚。
千層紅香瓣,萬中難尋一。
錦團擁蜜蕊,眾星拱月明。
“杜三爺,你看這株牡丹花如何???”洪方威山笑著問道。
“好,好,好?!倍湃参⑿χ貞?yīng)道。
杜三不太會欣賞這些花花草草,他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是外面的情況。
燕歸南回來了沒有?
葉升是不是已經(jīng)動手了?
“老爺,黃管事回來了?!币粋€仆人進來稟報道。
“嗯,叫他過來。”洪方威山溫和說道,他的眼睛依然盯著那朵牡丹花。
轉(zhuǎn)眼間,黃震已進了屋。
“老爺,剛剛有人去春風閣偷東西被我發(fā)現(xiàn)了?!秉S震淡淡說道。
杜三心里一驚,心想:難道,葉升他們動手了?
“你抓住了嗎?”洪方威山問道,他依然看著牡丹花,臉色平靜。
“死了一個,逃了一個。這是逃的那個留下的飛鏢。”說完,黃震就把飛鏢拿了出來。
杜三一看飛鏢,頓時氣血上涌,差點跌倒。
因為,他認得那飛鏢是燕歸南的飛鏢。
洪方威山也認了出來,他起身冷眼看著杜三說道:“杜三爺,你可認識這些飛鏢?”
“我,我認識,這是燕歸南的飛鏢?!倍湃龔娧b鎮(zhèn)定地說道。
“杜三爺如何看這件事??!”洪方威山繼續(xù)說道,他的臉上已沒有了笑容。
杜三已被問得有些說不出話了,事到如今只能咬死不松口,他拍案而起,義正言辭道:“我認識歸南已久,深知他的為人,絕不會做雞鳴狗盜之事!定是有人栽贓嫁禍給他!”
“嗯,杜三爺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老夫把燕大俠請來一問便知?!?p> “??!”杜三聞言不禁喊道。
“怎么?杜三爺覺得有何不妥之處?”
“還是我去叫歸南吧,我與他親如兄弟。若此事真是他做的,我便將他綁至洪方大俠面前?!倍湃泵φf道。
“杜三爺是怕老夫為難燕大俠吧!哈哈,杜三爺不必多慮,就算這件事是燕大俠做的,老夫也絕不會為難他?!?p> “洪方大俠,這事其實……”
杜三話未說完,只見一個仆人跑進來稟報道:“莊主,近水樓來客人了?!?p> “好?!?p> 洪方威山轉(zhuǎn)身對杜三說道:“杜三爺,你與老夫同去近水樓迎客,老夫派人通知田大俠,讓他和燕大俠一同前來,如何?”
杜三猶豫了一下,一臉無奈地說道:“就聽洪方大俠的……”
田木的房間中沒有點燈。
他并不喜歡光明,當黑夜來臨時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待在黑暗中,也許是處在黑暗中時,他能覺得安心。
想當年,他也算得上是意氣風發(fā),為了一壺美酒追了“萬里飛鵬”盧大鵬三天三夜,為了找回穆云世家白玉神像就敢孤身獨闖連云寨……至于現(xiàn)在,卻在這里偷東西,說出去怕是這幾年在江湖上積攢的名聲都要煙消云散了!
“篤篤篤……?!币魂嚰贝俚厍瞄T聲傳來。
“誰?。俊碧锬镜瓎柕?。
“田木,是我,燕歸南!”門外那人急聲喊道。
“什么?”
田木有些驚訝,不過他聽出來這確實是燕歸南的聲音。他剛一開門,燕歸南就一個猛子扎進了屋,差點把田木撞倒。
田木定睛一看,燕歸南雙手被縛,披頭散發(fā)。他連忙幫燕歸南把繩子解開,疑惑問道:“燕兄,發(fā)生了什么事?”
燕歸南把他出門后的經(jīng)歷說了一遍。
田木聽后又問道:“那你是怎么脫困的?”
“說來也奇怪,秋小官離開后有一人進屋切斷了我腿上的繩子,然后就離開了?!毖鄽w南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納悶道。
“你可知那人是誰?”田木問著順便把門關(guān)上。
“我當時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臉?!?p>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現(xiàn)在,我……”
燕歸南話未說完,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
“田大俠,我家老爺讓您去請燕大俠前往近水樓一會。”門外一人說道。
“知道了?!?p> 說罷,門外那人轉(zhuǎn)身離開了。
燕歸南和田木對視了一會兒后,燕歸南才開口問道:“杜三爺呢?”
“好像是被洪方威山請去了?!?p> “看來是不去不行了!你在此等我,我回房準備一下與你同去近水樓?!毖鄽w南嚴肅說道。
“好?!?p> 今晚沒有點燈的不止田木一人,還有一個人的房間也沒有點燈。
那就是玉珠的房間。
她現(xiàn)在依然是靜靜地坐著,她雖然看不見,但她可以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她知道夜已黑了,但是她還沒有動身前往藏書閣。
因為她在等一個人的消息。
或者說,是一只蝙蝠的消息。
黑夜是蝙蝠的世界,它們是黑暗中的主宰,他們明白在黑暗中生活的法則,因此他們十分強大,且令人恐懼。
現(xiàn)在,這只蝙蝠終于來了,他終于站在了玉珠的身邊。
“怎么樣?”玉珠冷冷問道。
“藏書閣有人看守,其他地方也十分熱鬧。”那人把說話的聲音壓的很低,因為他的嗓音很尖銳,如果他正常說話就很容易被遠處的人聽見。
哼!果然有貓膩!玉珠心想道。
“怎么個熱鬧法?”
“燕歸南剛從外面回來。春風閣有人交手,但沒有死人?,F(xiàn)在延興莊中很多打手都往近水樓趕去?!?p> “白易心回來了嗎?”
“沒有?!?p> “魏明之,蒼巖呢?”
“都在自己屋里?!?p> 玉珠聞言思索了一下,覺得事有蹊蹺。
“你立刻去找趙義,讓他把白易心帶回延興莊,快!”
說罷,那人已消失不見了。
玉珠依然靜靜坐著,繼續(xù)休息。
現(xiàn)在去藏書閣并不安全,還是要再等一下。
御下府的殺手今晚到底要干什么?
魏明之和蒼巖居然還在自己房間里,白易心現(xiàn)在都沒回來,他們都不著急嗎?
看來今晚終究是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