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夕陽西下
洪方威山從密室中走了出來,金黃色的夕陽余暉灑在身上竟讓他覺得有些沉重。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承受得起這光明的份量……
走過長長的廊梯,翻過一連串連綿不斷的假山群,洪方威山已出現(xiàn)在了自己書房門前,透過鏤空的雕花門窗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房中正站著一個人。
那人眼看三十不到的年紀(jì),臉瘦面黃,凹眼寬額,不過身板卻很壯實(shí),光是那兩雙手就有蒲扇般大小硬實(shí)。身上穿著一件淺褐色布衣,腕口的長寬衣袖用兩個布帶簡單扎了起來,黑色的棉緞長褲也上系著數(shù)層鮮藍(lán)色的綁帶,整個人貌似時刻緊繃著,但看上去非常干練,踏實(shí)。
洪方威山慢慢走進(jìn)了書房,那人連忙上前稟報道:“老爺……”
洪方威山見狀頓時臉色一沉,連忙示意那人不要再說話了。他在書房四周走了走看了看,方才坐下道:“孫追,以后說話要小心隔墻有耳,知道了嗎?”
“是?!睂O追面色窘迫地說道。
“世生有消息了?”洪方威山輕聲問道。
“有,和主事說他已經(jīng)找到夕夢魂了,他還讓我把一張紙交給老爺?!睂O追馬上說道,同時將紙拿出來遞給了洪方威山。
洪方威山接過紙看了看,平靜地說道:“夕夢魂現(xiàn)在哪里,在干什么?”
“這個……和主事都沒說?!睂O追的臉色變得更加窘迫,頭也低垂著。
洪方威山聞言,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淡淡說道:“知道了,世生有什么消息傳來再告訴老夫,先下去休息吧。”
孫追聽言,抬起頭看了洪方威山一眼,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可置信,先前的窘迫已變成一種崇敬,他用有些顫抖地聲音說道:“是,老爺?!?p> 說罷,他便鞠躬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仆人走進(jìn)書房躬身說道:“老爺,單管事說杜三爺在別廳已等了許久,讓我請您過去?!?p> “知道了?!?p> 待仆人走后,洪方威山才慢慢起身喃喃道:“不知道白易心那邊查的怎么樣了……”
此刻,白易心正坐在一個面館中吃面,雖然中午在延興府中吃了些東西,但是翻墻潛府畢竟是一件耗費(fèi)體力的事情。
面是手打面,澆了一勺熬了少說也有三十年的鹵湯,再撒了些許蔥花,這就算是人間美味了。
白易心吃得有些慢,因?yàn)樗退阍诔詵|西的時候也會思考問題。
面館外的長街上突然揚(yáng)起了一股沙塵,馬蹄聲,跑步聲,喊叫聲一并傳進(jìn)了進(jìn)來,白易心被這動靜吸引,抬頭看去只見一隊(duì)人馬從面館前路過,為首的二人裝扮各異,但都十分神氣,眼睛里貌似裝不下其他人。
一人雖為男子長得卻很是陰柔,長長的眉毛,細(xì)細(xì)的眼,紅潤的薄唇,柔嫩的臉,若是用手去掐怕是能掐出水來了!那一身的秀麗華服上紋著三月梨雪,盛開桃花,粉黛胭脂莫過于此。腰間配掛的彎刀則是玉柄碧鞘,無瑕無疵,就好像是件裝飾品從來沒有使用過一樣。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在江湖上行走帶著一把用來裝飾的刀可是很危險的!華而不實(shí)的人往往會成為貪狼們的目標(biāo)。
另一人的長相卻頗顯男子氣概,方方正正的臉上長著一張碩方巨口,寬闊的額頭下是雙醒目的濃眉大眼,虬髯如雜草般胡亂地生長在下巴上。上身只穿著一條黃毛斑紋坎肩,兩條黝黑的胳膊赤條條地露在外面,活像個深山老林里跑出來的野人一般。
比他這幅長相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提著的一柄流星錘,在江湖上使用流星錘作為武器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是能使用如此可怕流星錘的人卻不多。
只見那流星錘的錘柄長約半尺,錘頭與錘柄中間用精金鐵鏈相連,錘頭竟有一個砂鍋那么大,少說也得有二三十斤重,錘上突出的尖刺上更是沾滿血漬,那血漬看上去已有些年頭,與那鐵痕都融為一體了。
這二人身后跟著十?dāng)?shù)名武士,皆是疾裝勁服,身披長弓,腰佩長刀。
白易心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使流星的是江湖人稱“石破天星”的黃震,聽說此人的流星錘使得是虎虎生風(fēng),威力無窮,早年替官府捉拿惡匪大盜過活,后來因打死了一個貪官便落草為寇當(dāng)起了山大王。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按理說他有命案在身,不可能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這首陽城中??!
“真奇怪!黃震和郭杰怎么回來了?聽說他倆被洪方老爺派去郁光郡收賬了?!?p> 白易心的旁桌上的幾個閑人見這場面開始閑聊了起來。
“不好說,咱估么著這延興莊的好日子怕是要到了嘞!”
“兄弟,此話怎講???”
“嘿!你們沒聽說啊,這昨日寧府的管家夏松天和華老爺親自去延興莊找洪方威山發(fā)難?!?p> “怎么發(fā)的難???”
“他們呀,把昨兒個寧善和的失蹤和紅薇的死都算在了洪方威山頭上!”
“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遠(yuǎn)房外甥就在延興莊干事,那天他正好在,聽的是真真的!以前浦方將軍在,沒人敢動洪方威山?,F(xiàn)在么……就不好說喲!”
“嗯嗯,有理有理……”
“咱們吶當(dāng)個熱鬧看看就行了!”
白易心在旁聽得仔細(xì),見那幾人不再聊延興莊的事便拋出幾枚銅板扔在桌上,喊了聲“小二,結(jié)賬后離開了。
太陽已開始西斜,白易心這次卻無暇去顧及那落日,他的腳步正在逐漸加快,因?yàn)樗锰旌谥摆s去盛陽樓。
希望在那里一切答案都會揭曉!
一個手持布桿的算命先生正慢悠悠地走在一條小路上,兩側(cè)的高墻遮擋住了所有的光明,黑暗這里橫行無阻,他時不時就會搖響手中的鈴鐺,吆喝道:“算命,算命?!?p> 過了一會兒,他的身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那人黑衣黑斗篷,看不見臉。
二人并肩而行。
“無塵,花老那邊怎么說?”那人問道。
“今晚,延興莊有變,他想讓我們提前動手?!睙o塵輕聲說道。
“你答應(yīng)了?”那人質(zhì)問道。
“嗯?!?p> “花老說洪方威山手里并沒有覆天神功,但這終究是他的一面之詞。洪方威山究竟會不會覆天神功,到現(xiàn)在我們都不清楚?!蹦侨藝?yán)肅說道。
無塵的嘴角微微抽動,不甘道:“那取消行動?”
“不必,我們只要改變一下行動目標(biāo)就行了。”
“如何改變?”
“我始終覺得那個叫玉珠的在白易心身邊,對我們以后的計劃實(shí)施會有所妨礙。”
“我明白了?!睙o塵點(diǎn)頭說道。
“這件事你不用出手,讓平東鹿帶人去辦。”
“是。”
“我最近已被人盯上,以后少聯(lián)系?!?p> 說罷,無塵身邊已沒有人了。
鈴鐺聲重新在小路上回響起來。
天色昏沉,眾人的影子被斜陽映射在墻上,如群峰一般。
葉升坐在屋子里,靜靜地等待著,不僅僅是他,小葉,阿春,老鬼,秋小官都在屋里,他們也在等待。
阿春一直在微微抖腿,她本就是一個好動的女孩子,要不是老大讓她靜靜地坐在那里,她早就跑出去玩兒了。
“燕歸南看來是不會來了?!崩瞎硖┤蛔匀舻卣f道,同時有意無意地看了秋小官一眼。
“我看也是?!鼻镄」傩χf道。
葉升看了看眾人,說道:“好吧,阿春你去叫蘇成進(jìn)來吧!不用在樓外等了。老鬼,我和你有話要說?!?p> 葉升來到了后院的枇杷樹下,老鬼已跟了過來。
“你看這枇杷樹,花已脫落,果還沒熟。”葉升看著枇杷樹說道。
“它會熟的?!?p> “以前,我家門前就有一顆枇杷樹,長得很大,每年枇杷熟的時候我就和小葉爬上去摘枇杷吃。那時候很少能吃頓飽飯,所以我就盼著枇杷早點(diǎn)熟,這樣就能飽吃一頓。原本,家里有四個人,后來變成了兩個,再后來又變成了四個,真不知道以前的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
葉升望著那枇杷樹,竟有些癡了。
老鬼聽言,想了想說道:“蘇成和阿春是?”
“他倆是我去要飯的時候,在路上撿回來的。我記得剛遇到他倆的時候,阿春連話都不會說,我都不知道她是個女孩子,蘇成就會說一句話。”
“什么話?”
“好心人,給點(diǎn)吃的吧。”葉升深沉地說道。
“那你和小葉的爹娘是怎么走的?”
“我爹是被抓去當(dāng)兵,后來官府又來我們那抓人,我娘把我藏了起來,等我出來時,我娘已被他們帶走了,從那以后……”
葉升說到這里,抿了抿嘴,繼續(xù)說道:“我?guī)K成和阿春回來的時候,他倆就只有這么大?!?p>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一轉(zhuǎn)眼,他們都長大了。”
葉升說這句話時又好像老了一些,誰又知道他現(xiàn)在還不到三十歲,看上去卻和老鬼差不多年紀(jì)。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呢?”
“因?yàn)?,此次去延興莊盜秘籍可謂是兇險萬分,我希望到關(guān)鍵時刻你能救他們一下。我死不要緊,但是我不希望他們死,看在我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上,可以嗎?”葉升誠懇說道。
“我盡力,但我不能保證。”
葉升聞言眼神黯淡了不少,但他依然看著老鬼皺眉說道:“也許是我不會說話,我不是在請你這么做,而是在求你這么做。因?yàn)槲抑滥阋欢梢宰龅??!?p> 老鬼剛要開口說話,但是他好像從葉升的眼中看出了一些東西。
“你……已知道我是誰了?”
葉升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頷首道:“因?yàn)槟銇淼挠行惽?,所以我就去找人打聽了一下。?p> 老鬼聽言倒也不太驚訝,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為什么不揭穿我?”
“我這次來其實(shí)是為了還杜三一個人情,他以前幫過我的大忙。不過,這次的活實(shí)在危險,我沒有把握。”
“我答應(yīng)你?!?p> “還有一件事,你找個機(jī)會跟秋小官說一下,把燕歸南綁松一些,給他吃點(diǎn)東西。萬一他死了,杜三那邊就真的不好交代了?!?p> 聽言,老鬼確實(shí)有些驚訝,說道“這事我都不知道,你竟然知道!”
“畢竟,他現(xiàn)在還是一只小麻雀,還沒有成為真正的鳳凰。做事總是會留下些痕跡?!?p> 說罷,二人相視一笑。
江湖雖大,但真正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卻很少,能互相稱為朋友的人則更少。
他倆還算得上是朋友!
“我都等了這么久了,洪方大俠到底什么時候來??!”杜三愁眉苦臉地說道,他正在廳中不停地來回踱步。
“杜三爺稍安勿躁,我家老爺事務(wù)繁忙,這您也是知道的,您再等一等吧!”單吉生平靜地說道。
“那還要等到……”
話未說完,只見洪方威山已走了進(jìn)來,杜三趕忙迎上去,畢恭畢敬道:“洪方大俠,不知您找我杜三有何事啊?!?p> 洪方威山坐下說道:“杜三爺先請坐下,我慢慢跟你說?!?p> “是。”
待杜三坐定之后,洪方威山道:“杜三爺,這幾日你可看見過古正風(fēng)古大俠啊,老夫派人去請他,卻找不到他的人?!?p> 杜三心里一驚,心想:洪方威山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故作沉思道:“我這幾日也沒見過古老頭,他本就是閑散之人,說不定在這首陽城中閑逛呢!”
洪方威山看了杜三一眼,略顯遺憾道:“可惜啊,我本來還想請你和古大俠去看一件寶貝呢!”
“哦!什么寶貝?”杜三好奇道,一聽見“寶貝”二字他便來了精神。
“一件常人從未見過的寶貝?!焙榉酵缴衩氐卣f道。
“可惜古老頭不在,要不我先去找一下他,等找到了便與他一同前來。”說著杜三起身便要走。
洪方威山見狀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笑著說道:“無妨,無妨!古大俠老夫就派老單去找,杜三爺可隨老夫先去看那寶貝。”
“啊,這……不太好……”
杜三還未說完,便被洪方威山半推半拉的帶出去了,他雖是習(xí)武之人,但氣力卻遠(yuǎn)沒有洪方威山大。
單吉生還留在屋里沒有離開,因?yàn)樗诘绕渌恕?p> 過了一會兒,有幾個人陸續(xù)走了進(jìn)來,他們分別是毛開山、毛旺、黃震,郭杰。等他們進(jìn)屋以后,單吉生給了他們每人一張紙條,然后他看著眾人嚴(yán)肅說道:“你們手里的紙條上寫著今晚你們要做什么,看好以后就把它毀掉?!?p> 眾人起身答道:“是?!?p>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dāng),現(xiàn)在要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夕陽西下。
等待厄運(yùn)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