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晴空老師和陳龍回到蝴蝶泉莊的時候,一輪滿月已掛枝頭,杏銀色的月光透過薄薄的云霧灑向群山峻嶺,像是上蒼憐憫蒼生的溫柔目光。
“陳龍,吃過飯你再去洗一洗吧,然后換上干凈的衣服,在子夜前到后院去找我?!鼻缈绽蠋熜溥涞恼f道。
“有什么事嗎老師?”陳龍很好奇的問道。
“別緊張,我是想讓你在今晚的子夜時分,協(xié)助采兒調(diào)制那款‘未知的秘密’。”晴空老師笑咪咪的說道:“因為,這款‘未知的秘密’的精妙之處,就在于融進童男童女的純凈氣息?!?p> “什么童男童女的純凈氣息?”陳龍有點莫名其妙了。
看著陳龍一副傻愣愣的樣子,晴空老師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狀的倜侃道:“陳龍,你不會不是童子之身了吧?”
“什么?我今年才十五歲耶!”陳龍漲紅了臉,又不知怎么解釋,就岔開話題似的問道:“可是晴空老師,我今天已經(jīng)掉進河里洗了兩次澡了,還要洗嗎?”
“你知道的,采兒那狗鼻子,你身上臭哄哄的,她能讓你進她的調(diào)香室?再說了,調(diào)制這款‘未名的秘密’容不得半點的雜味,按照常規(guī),進入調(diào)香室調(diào)香的人都必須沐浴三次以上。”
“洗三次澡?天啊,簡直就是上水刑……這么說……”陳龍似乎想起了什么“您今天使用黯香銷魂掌推我下水是故意的?”
“也不是故意的啊,你不是一直想學(xué)這個‘黯香銷魂掌’嗎?當(dāng)然,我看你平時不愛洗澡,要叫你沐浴三次,確實有點難為你,就順?biāo)浦鬯频膸土四阋话?,不好嗎?”晴空老師笑咪咪的說道。
“狡猾的老頭?!标慅堅谛睦镏淞艘痪洌炖飬s問道:
“可是,晴空老師,我從來沒有調(diào)過香???怎么幫云采兒呢?”
“放心吧,功到自然成,其實你已經(jīng)練了很久了。”晴空老師笑咪咪的說著,又笑咪咪的走了。
“我已經(jīng)練了很久?”陳龍心里雖然不甚明了,但一想到今天晚上能進到云采兒的調(diào)香室,又禁不止興奮起來……他來蝴蝶泉莊這么久,云采兒還從沒讓他踏進調(diào)香室半步,這讓他對這個神秘的地方充滿了好奇……似乎只要能進到這個調(diào)香室,他就能打開云云采兒所有的秘密。
他抓緊時間吃過晚飯,然后就匆匆的來到洗澡間,認認真真的把自己從頭到尾涮洗了一遍又一遍……這肯定是他有史以來,洗得最徹底最干凈的一次澡。擦干身體后,陳龍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似乎還真的有一股淡香的體味,他趕緊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在晚上臨近十一點的時候,來到了后院。
后院的天井中間,擺著一張矮茶幾,晴空老師和云采兒盤腿相對面座,云采兒正在點香,而晴空老師一邊喝著茶,一邊正在向云采兒吩咐著什么……那只小金猴則圍著茶幾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時的偷吃茶幾上的茶點。
月光透過樹影灑在他們身上,有一種讓人特別安心的恬靜,陳龍心里一動,他想到了家。
云采兒看到陳龍走來,息子不經(jīng)意的翕動了一下,接著臉上又露出一絲不經(jīng)意的微笑。
“我都能聞出來了,唔~果然有一股清純的氣息,陳龍,這才是你真正的味道。”晴空老師笑咪咪的說道。
“這種味道比外婆烤地瓜的味道還要好聞吧?”云采兒也打趣的問道。
“我……我還是喜歡外婆烤地瓜的味道多一點?!标慅埶坪跤悬c不好意思,他趕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好了,我都已經(jīng)吩咐好了,你只要聽從采兒的安排就好?!鼻缈绽蠋煂﹃慅堈f道:“讓住,一定要摒除雜念,心靜如水,方能善得始終?!鼻缈绽蠋熣f著又望了夜色中的滿月。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兩個下去準(zhǔn)備吧!”
“晴空老師,您不跟我們一起調(diào)香嗎?”陳龍有點后知后覺。
“我就不下去了,我的嗅覺已經(jīng)老朽,身上也沾惹了一些江湖的迂腐之味,就不去污染你們的輕靈純凈之氣了?!鼻缈绽蠋熣f著,又望了望在云中穿行的月亮,云影柔光投在他的臉上,讓他笑咪咪的神情變得朦朧起來。
陳龍跟著云采兒,云采兒跟那只小金猴,他們一起穿過廊道,來到了后院最里頭的一個房間,房間的陳列非常的簡樸,只有一條長案,一個博古架和一個花幾,博古架上陳列許多小瓶的精油,長案上放著一套香器和一盤菖蒲,花幾上的一株老籟竹盆景在從窗外投進的月色里,顯得婆娑迷離……這不像是調(diào)香室,倒像是一個聞香室。
陳龍正在納悶,那只小金猴卻跑到墻角“嘰里呱啦”的叫著,云采兒打開了墻角的一道暗門,小金猴快速的鉆了進去,領(lǐng)著云采兒和陳龍走下了一段長長的石階,然后再穿過一段遂道般的巖洞,穿過堆放著各種調(diào)香器皿和香料的物料庫,終于來到了靠近懸岸邊上的一個調(diào)香密室。陳龍一看到這個密室,立即想到了今天和晴空老師去過的那個瑩火蟲巖洞,不過這個密室要顯得精致和空靈許多。
整個密室就建在一個巖洞里,密室的四周用防潮的火山石密封起來,只留幾個采光的窗戶和兩扇小門,一扇從里面進來,一扇通向外部的巖洞。外部的巖洞不大不小,頂部有一個小小的洞口,一束月光從洞口投下來,偶爾也有幾只瑩火蟲從洞口飛進來……巖洞的底部是一池清澈冰涼的泉水,它汩汩的流動,但卻不知流向何方。
密室的中間,用干燥的草席做了一個圓形的地臺,中央放著一個蒲團,周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香料和精油。
最奇特的,是安裝在地臺旁邊的一套大型的玻璃蒸餾設(shè)備,首先是一個大號的蒸餾燒瓶,側(cè)面有一根帶閥門的進料管,頂部連接著韋氏分餾柱,在蒸餾頭處連接一根長達兩米的冷凝管,而冷卻水直接來自冰冽的山泉,最后通過一段真空接受管后來到了錐形接受瓶。在蒸餾燒瓶的底部是隔著石棉網(wǎng)的灶膛,通過一根風(fēng)管與灶膛相連的就是一臺木制的鼓風(fēng)機,鼓風(fēng)機方形的箱體內(nèi)裝有一個叫“鞴”的大活塞,鞴的外在裝有推拉的把手,把手連接在一根曲軸上,曲軸上還套上一根“磨桿”,就像磨豆腐的那根磨桿,只要推動磨桿,就會拉動活塞,壓縮空氣,送風(fēng)入灶,起到助燃的作用。
小金猴一看這個寵然大物,就竄上風(fēng)箱,興奮的“嗷嗷”亂叫。
“這應(yīng)該是晴空老師的杰作吧?”陳龍看見這套比自己在化學(xué)課上見過的蒸餾器皿至少大十倍的裝置,才想起晴空老師原來也曾經(jīng)是一位化學(xué)老師。
“看來你還不算太傻?!痹撇蓛盒溥涞恼f道:“那你明白你今天晚上的主要任務(wù)是什么了吧?”
陳龍點點頭,他看到了風(fēng)箱旁邊的那根“磨桿”,以及想起剛才晴空老師對他說的“你已經(jīng)練了很久了”這句話,不過他心里多少有點郁悶,難道,他練了半個多月的磨豆腐,就是為了今天能夠拉動風(fēng)箱?還有一件事情他也不太明白,于是他問道:
“為什么要選擇子夜時分來調(diào)香,白天光線不是更好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是晴空老師說的?!痹撇蓛河謱W(xué)著晴空老師的腔調(diào)笑咪咪的說道:“子夜是一天之中陰陽交錯的時分,是萬物秘密生長的最佳時刻,這個時間段調(diào)出的香才具有靈魂……”
“所以,才叫‘子夜的秘密’……”陳龍似懂非懂的。
“好了,你現(xiàn)在可以點火燒炭了,這個燒瓶里我已放足了底料,你要盡快讓它沸騰起來?!痹撇蓛赫f著,就要向外面的巖洞走去。
“你要去哪嗎?”陳龍好奇的問道。
“本少女要去沐浴更衣,讓?。〔粶?zhǔn)亂看,小心小金猴弄瞎你的眼睛!”云采兒裝得兇巴兇巴的說道,那只小金猴倒是很配合,它站在風(fēng)箱上,豎起兩只爪子,好像警告陳龍似的“嗷嗷”叫著。
陳龍苦笑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晴空老師吩咐的“摒除雜念,心靜如水。”他開始靜下心來,點火燒炭,推動“磨桿”,鼓風(fēng)旺火。很快,果木炭發(fā)現(xiàn)淡淡的果香味,不久,燒瓶里的底料開始沸騰,一股濃郁的香氛立刻彌漫在整個密室。
這時,云采兒已從巖洞外的泉水池沐浴歸來,冰冷的山泉水把她豐潤的嘴唇凍得有點發(fā)白,她換上了一套純白的短衫短褲,一頭烏發(fā)盤在腦后,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仿佛仙子出浴,一塵不染。
陳龍一怔,瞬間徹底明白了什么叫“冰清玉潔”,什么叫“不食人間煙火”……云采兒卻一語不發(fā),她目不轉(zhuǎn)睛,心無旁鶩,就像著了魔似的,款款的走向地臺中間的蒲團,盤腿而坐,進入一種冥想的狀態(tài)。
在經(jīng)過剛才冰涼山泉水的浸泡后,云采兒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在閉合后現(xiàn)在又全面打開,而且顯得極其的敏感,連同她的眼耳鼻口舌一起,現(xiàn)在完全處于一種不設(shè)防的真空狀態(tài),甚至她的每一根游離神經(jīng)未梢都在向空中伸出受體,充分感知各種香氣在空氣中的流轉(zhuǎn)回路。
只見云采兒嬌軀微顫,神情恍惚,猶如香婆附體,她雙手像太極般來回運轉(zhuǎn),任由意念選取香料,僅憑手感掂其重量,完全是一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神游模樣。
佛手柑六錢、藏紅花二兩、黑胡椒四錢、沉香木五兩三錢、檀香、血竭各二兩、藿香六錢、零陵香四錢、甲香二錢、龍腦香和乳香少許……云采兒把這些香料混在一個空器里,倒入少量蒸餾水,又滴進幾滴“揣旖”精油,攪拌均勻后,她一躍而起,快速的跑到蒸餾燒瓶旁邊,把這些香料快速的通過進料管倒入燒瓶,并催促陳龍推桿鼓風(fēng),加大火力,然后,她又快速的跑到外面的泉水池邊,把臉埋在冰涼的山泉水里,似乎要把自己從幻境里清醒過來。
過了良久,云采兒又緩緩的回到蒲團,繼續(xù)另一維香境的冥想……剛過子夜,也就是凌晨一點多的時候,云采兒已經(jīng)在蒸餾燒瓶里投入了九九八十一種香料,殫精竭力的她虛脫一般軟癱在地臺的草席上,嬌喘吁吁。
這邊的陳龍也鉚足了勁兒,他飛快鼓動風(fēng)箱,旺盛的火勢燒紅了石棉網(wǎng),也燒紅了玻璃瓶底,只見一股股白色的蒸汽,竄過分餾柱,經(jīng)過長長的冷凝管后凝結(jié)成一滴滴晶剔透的精油,匯聚在錐形接受瓶里。
突然,陳龍感到一陣的暈眩,他趕緊屏住呼吸,想采用一種名曰“縮頭龜”的閉息法,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股百無禁忌的異香仿佛已經(jīng)越過千山萬水,肆無忌憚的撲鼻襲來,陳龍鼻子一熱,滴下一滴血來。
“快……”這時,軟癱在地臺的云采兒掙扎著爬起來,指著外面的泉水池喊了一聲快,又昏倒在地……陳龍顧不了許多,他憋著氣沖上地臺,抱起云采兒就往泉水池跑去,“撲嗵”一聲,兩人雙雙掉進泉水池里。陳龍在水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糊里糊涂的喝了幾口泉水,卻慢慢的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