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變成自己討厭的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劉和正式開始了他的大忽悠之術(shù)。
“麴義在軍中的威望是無人可及的,但涼州鄙夫的出身卻注定是他的軟肋,通過多日的接觸,我確定以張郃為首的本地豪強于他并不相合,只是張郃論威望論實力,實在是不足以與麴義分庭抗禮,所以至多只敢對麴義陽奉陰違,不敢撕破臉面而已。”
甄儼點頭道:“武人終究是要以兵馬來話事的,張郃這個別部校尉雖說擁有獨立的兵馬,但相對來說還是太少了,其本人出身終究是太低了,麾下兵馬畢竟只有一萬余人?!?p> “但他卻已經(jīng)是冀州派在武人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代表了不是么,哎,整個冀州派,現(xiàn)如今的處境都很是尷尬啊?!?p> 甄儼聞言,一時間臉色有點不太自然。
這話不太好聽,但卻也是事實,因為冀州派真的無人可用。
不是沒給過冀州派機會,界橋大勝之后袁紹曾極為重用一個叫崔巨業(yè)的冀州本地世族給了他很重的兵權(quán),結(jié)果被公孫瓚打的呀,老慘老慘了,最終還是不得不倚重麴義來收拾殘局。
劉和道:“眼下看來,二公子既然娶了令妹,與你們冀州派自然就是捆死了的關(guān)系,此舉對你們雙方都是有利也有弊,說到底,主公畢竟是以冀州作為核心之地的,然而你們冀州人卻不能占據(jù)高位,這合理么?我以為,這簡直是太不合理了,而眼下,誰又能作為冀州派的代表人物呢?靠田豐、沮授這兩個韓馥的舊部么?”
“那伯仁兄以為應(yīng)該靠誰呢?”
“當(dāng)然是作為二公子妹夫的你啊!只要二公子得到冀州派的全力支持,他本人的地位自然會水漲船高,而你們冀州派,也必將看到曙光啊?!?p> 甄儼猶豫道:“可我……畢竟現(xiàn)在是個商賈之家,這個聲望上……”
劉和不屑地道:“田豐和沮授的聲望倒是高,可是那又如何?再高,還高得過荀諶么?”
甄儼一想還真是,人家潁川荀氏是大漢《尚書》私學(xué)的權(quán)威,門生怕是也要上萬,絲毫不弱于汝南袁氏本身了,且同樣也算是累世三公,這故吏怕是也不少的,人家的這個出身,名聲,對付田豐沮授這種小角色簡直就是探囊取物。
“所以老實說,中樞文吏方面,我建議你們冀州派就別抱什么希望了,你們所有人加起來也不是荀諶一個人的對手,武事,才是你們真正的機會?!?p> 這話劉和說的也是真心實意的,畢竟,誰又能預(yù)料得到未來曹操會和袁紹翻臉并且挾天子以令諸侯,將國都臭不要臉的放在了潁川郡的許縣,安排了荀彧來做尚書令,以極為高明的手段讓荀彧徹底的代表了荀家,將這份荀家的影響力吃得是干干凈凈一丁點也沒給荀諶留呢?
“而要想興武事,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甄兄,除了想管你要一筆錢讓我給烏桓雜胡發(fā)餉銀之外,我還想要你們甄家組織一支至少一萬人以上,且自帶武器、糧草的軍隊,以義勇的身份加入軍中,就先從剿滅這個成廉開始?!?p> “一萬人以上?我甄氏全族男丁都拉到戰(zhàn)場上也不一定有一萬人??!”
“說笑了,黃巾平定之后黔首貧民大多都失了根基,我推測你們家租客(類似佃農(nóng))的數(shù)量五萬人都擋不住,咬咬牙,我不信你們擠不出來這樣的一支軍隊?!?p> 劉和很是認(rèn)真地看向甄儼的眼睛道:“主公對你們家介入軍方必然有所顧慮,潁川人和南陽人對你們也一直都有所打壓,此次成廉鬧事,我料定麴義定然不會配合,剿匪之事必然會出現(xiàn)波折,此正是你們介入軍方最好的時機?!?p> “若是你們能拿得出一萬人以上的嫡系子弟兵馬,加上張郃手里的一萬,再加上我這個名義上的主帥配合于你們,你們擁有大義,咱們?nèi)吆狭?,何愁不能壓制得住麴義?他手下將士大多也畢竟都是冀州人,待滅了那成廉之后,有我的幫助,咱們就是直接將麴義給架空,再想方設(shè)法的瓜分他的先登死士,只怕也未必就不可能。”
說著,劉和很是激動的又站起身來一把握住甄儼的手道:“成廉,呂布,終究只是跳梁小丑,隨手就可掃平,然而你們既然以義勇軍的身份加入了軍中,自然是要隨我們一塊去打那公孫瓚的,此處戰(zhàn)功,豈不是比青州對付田楷劉備之流,大上十倍?待此戰(zhàn)得勝,你和張郃那不是至少獲封個中郎將之職位?到時候你們甄家有錢有人有兵權(quán),又有二公子的照拂,這冀州派之魁首,舍你其誰呢?”
甄儼沉吟半響道:“若是麴義這個匹夫到時候能死在戰(zhàn)陣之上……”
劉和笑呵呵地道:“戰(zhàn)陣之上刀槍無眼,當(dāng)然也不是不可能啊,那我這里可就要提前恭喜甄兄了。”
“啊哈哈哈哈哈,還是需要伯仁兄你的鼎力相助啊?!?p> “互幫互助,各取所需么,哈哈哈哈哈哈?!?p> 兩個人很開心地大笑了起來,一場骯臟而又陰暗的政治交易就此達(dá)成。
直到劉和將甄儼送走,劉和臉上的笑容才收斂了下去,卻是不自覺地?fù)Q上了一絲愁苦。
今天的這些說辭自然全都是純粹的忽悠,看起來甄儼也是真的完全相信并且心動了,換言之,也就是離死不遠(yuǎn)了。
由于整個計劃是由麴義所主導(dǎo)的,他這種武夫不會因為無聊的理由無意義的殺人,但真殺起人來卻比誰都狠,此次計劃基本上就是沖著殺光甄家全族去的,這叫斬草除根。
而劉和之所以會面上露出一絲愁容,心中覺得不舒服倒也不是對這甄家上下的無辜之輩動了什么惻隱之心,恰恰相反,他之所以現(xiàn)在不臺高興,正是因為他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動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
竟而卻是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甚至于開始不受控制的討厭自己了。
他不但對這甄儼本人極盡虛偽,對麴義對成廉,不也是暗中算計么?
這哪里還是什么赤誠君子,分明已經(jīng)是一個虛偽小人了??!
簡而言之,劉和作為劉虞的兒子,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并不支持他做這種事。
但這事兒劉和還是做了。
也許是為了報仇,也許是為了保命,更甚至于也許是為了匡扶漢室,劉和倒是也能為自己找到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卻依然不影響他自己惡心于自己的所作所為。
可能這,就是亂世吧。
自己的父親是個表里如一的赤誠君子,所以他死了。
劉和不想死,而且想做出一番事業(yè),甚至于還想匡扶漢室。
最終,卻是在自己一個人喝了半宿的悶酒之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世道但凡是個能做出一番事業(yè)的英雄哪還有什么好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