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段發(fā)言，方賢兩人有些沉默。如此坎坷少見的經(jīng)歷，很顯然又是棘手麻煩的問題。
畢竟男人連后路都沒給自己留，那做為失敗者自然沒有再選擇的權(quán)利。背景現(xiàn)狀的定位倒是挺清楚，但對破解之法卻毫無頭緒……
但是他覺得吧。
不論多么痛苦難忘的遭遇，人的精氣神起碼不能滅掉。如果沒有重頭再來的勇氣，那何時才能醒悟自己的人生？還需自強不息，才能謀得那一線生機！
想好大致的引導(dǎo)方向和框架，方賢決定從更早的時期的入手。
為什么男人當年要干狗仔這行，寧愿受到唾罵與厭惡也要堅持。而他又是做出了哪些沖動的決策，才讓自己丟掉了心中那份干勁。
“余…章寒，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狈劫t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的內(nèi)心。他的話音很平淡，卻帶著不可抗拒之意說道：“你當初為什么要選擇做狗仔，不知道這是很狼狽的職業(yè)嗎？”
男人停頓了幾秒鐘，隨后眼巴巴地看著他：“因為掙錢啊，而且有前輩愿意帶我。”
很現(xiàn)實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彎彎繞繞。只是這樣講出來，就讓自己顯得更無恥了。男人意識到了這點，臉色微微變換了一陣。
隨后他才低下頭，有些無奈地沖兩人說道：“正如我之前所說，都是頭腦發(fā)熱的行為。做事從不顧及過后果，只憑內(nèi)心的意愿去做。那時候年齡還太小，等回過神來就物是人非了?！?p> “想當初，我也心懷壯志。要在這個包羅萬象的世界，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yè)來。只是心氣太過高傲，看不上功利性的讀書，于是跟隨四通八達的網(wǎng)絡(luò)，來到了外面的世界。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這期間有太多紙醉金迷的生活，讓我慢慢丟掉了自己的初心。每天除了想怎樣賺更多的錢，就是在尋找充滿刺激性的新聞。壟斷資源得罪了身邊的同行不說，還害得許多家庭失去了生活來源?！?p> “那時候我不在意，覺得自己能過好就行。直到后來一次次見證百姓流離失所，看到無數(shù)被壓迫的人們發(fā)不出聲音。我開始回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心中受到的譴責感越來越強烈。就這樣掙扎了很久很久……”
“卻沒能醒悟過來?！?p> 男人輕嘆一聲，緩緩抬起頭說道：“這世上沒有救苦救難的神仙，都是正直者美好的幻想罷了。我擺脫了暗無天日的生活，卻陷入了另一個深淵。我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自私，徹底淪為了金錢的奴隸。”
“無視曾經(jīng)恢弘遠大的志向，只做那無利不起早的鼠輩。人終究是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模樣，甚至常常為此感到竊喜。沒有為揭露殘酷的現(xiàn)實去努力，反而在緋聞造假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到師傅臨終前的遺言也沒能喚醒我，繼續(xù)用鏡頭無差別的記錄著那些熱點。他當時說……”
“人要有良知對自己正確定位，不然以后落魄了絕對會后悔?？晌矣X得那些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沒有什么能比錢財更給我?guī)戆残?。而且這也是一條身不由己的道路，如果我不去做總會有別人去做。所以還不如靠自己的本事都搶過來，掌握一切資源才是最好的護身符?！?p> “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他們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我。只當是一條蹦跶起來的螞蚱，摘掉我的翅膀就丟到了馬路邊。看著身邊道路上來來往的車輛，習慣了俯瞰的我現(xiàn)在卻只能用仰視。強烈的反差讓我感到孤寂無助，我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渺小與脆弱。”
“在這十多年被加速的時間里，錢財從未彌補我心中的空缺。我一直都是停留在原地踏步，并沒有邁向?qū)儆谧约旱娜松?。一直都覺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卻沒有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的勇氣。說到底只是小人得勢罷了，我浪費了自己最寶貴的十年。”
“哪怕現(xiàn)在重新開始正視自己，也找不回曾經(jīng)堅定的那份心。只知道想要為世界做點什么，卻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去做。也許是為受苦受難的人發(fā)聲，也許是揭露黑心企業(yè)的內(nèi)幕，又或者是拯救被遺棄的孤兒，提高人民的認知水平和警惕性……”
“這些我都不得而知，因為從未那樣去做過。眼看這充滿爾虞我詐的世界，也只能停留在幻想的階段。真正的好人早就被邊緣化了，剩下的都是那些又當又立的人。”
“我深知這一點，只想立足腳跟。但我還是敗了，陷入萬劫不復(fù)……”男人閉上了眼睛，心如死灰。一口氣講了這么多話，他感覺到深深的疲憊。
而方賢目光不斷閃爍著，理解男人的痛苦與遭遇。這場修行實在太過玄妙，以至于他久久都不能平復(fù)。代入男人的經(jīng)歷之后，自己也收獲了不少感悟。
此時再回想張?zhí)鞄煹陌才?，只剩下無與倫比的佩服了。
也許這就是有遠見的人吧，他們的格局能容納天下蒼生。舉手投足間近乎超脫的氣度，在人腦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象。只是幾句看似不經(jīng)意的話，就能讓自己念念不忘受用無窮……
然而。
一旁的青銘搖了搖頭，對此并沒有多少感觸。與方賢的代入感不同，他顯得實在太過冷漠。對于世人愚蠢的行徑，厭惡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不會同情對方的遭遇，因果循環(huán)自作自受罷了。
整整十年時間都在沉淪，可見其的資質(zhì)有多么愚鈍。明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卻始終不肯突破自己的桎梏。修行的道路是無所畏懼的，越是害怕越無法走向遠方。這也是俗人無法修行的緣故，他們從未體會過真正的清醒。
想到這里，他目光無比淡然。
雖然對男人沒什么好感，但還是要配合方賢工作。于是緩緩走上前去，摘下了男人頭頂?shù)那迳裰湔f道：“所以你就低頭了，認命了。繼續(xù)……清醒的墮落嗎？”
聽聞此言，男人睜開眼睛。
他目光復(fù)雜地看了青銘一眼，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有些事情言語注定無法表達，一個人的痛苦只能獨自來承受?；蛟S這條道路也能有好的結(jié)果，只是失去的時間已經(jīng)回不來了。
男人發(fā)出重重的嘆息聲，臉上只剩下濃郁的憂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