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人生觀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無論我說什么話都引來她的不滿，我不說話她又覺得是我對不起她……”
林冰一手掐著煙頭，表情看起來十分僵硬。白色的煙霧順著窗口飄出，他突然輕笑一聲紅了眼眶。
身后的林昊默默抱著平板，手中的電子筆有些顫抖。屏幕亮度調(diào)的很暗，不知道上面畫些什么。
林冰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嘴角一點點顫抖起來。壓抑了很久很久，才喘了口氣說道：“交流過，表演過，爭吵過，也讓別人介入過?？墒亲罱K的結(jié)果呢，還不是我默默忍氣吞聲。她該怎么樣，照常是什么樣?！?p> “所以我現(xiàn)在都看開了，離了她又不是活不了。我只想安排好昊子的生活，給他一留點空間。至少…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安安心心的上學(xué)?！?p> 話音落下，林冰又默默將煙塞進(jìn)嘴里。臉上始終都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冰冷的眼神中很難再掀起波瀾。
萬寧撇了撇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知道這個男人心早就涼透了，就是在等林昊大學(xué)安頓好后離婚。這期間拖了幾年時間，也積攢了不少怨氣。淪落到今天這個狀況，其實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可是哪怕理解，也不能認(rèn)可啊。能有好的解決方式，為什么要用最極端的辦法。所以作為一個中間人，還是想努力調(diào)節(jié)兩人的關(guān)系。
于是他掃了一眼后視鏡，緩緩開口說道：“都鬧成這么個局面了，他怎么安心上學(xué)。你們真一心為他考慮，就應(yīng)該克服這些困難。”
紅燈路口。
奔馳車緩緩?fù)Ａ讼聛?，白色的煙霧從里面飄出。不知道又是哪個肩扛重?fù)?dān)的男人，在城市間彌漫著悲傷。
車子里，嚴(yán)萬寧搖了搖頭。他默默盯著紅燈的倒計時，嘴里喃喃地說道：“相互理解一下多好，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半輩子過來了，鬧那么僵干嘛。說不準(zhǔn)還有挽留之意，只是你們誰都不肯低頭?！?p> “挽留之意…也就昊子這層關(guān)系了。”
林冰掐滅了煙頭，盯著斑馬線過往的行人。眼神撲朔迷離，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她是正兒八經(jīng)90年代的大學(xué)生，而我就是一個小中專生。老早巴不得撇清關(guān)系了，省得給她人民導(dǎo)師抹黑。既然有意要趕我走，那我還賴著干嘛?！?p> 話音落下，綠燈亮起。萬寧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拉長聲音說道：“這官司不是你起訴的，怎么成她趕你走了?！?p> “她雖然嘴上沒說過，但不是處處都針對我？她打心底就看不起我，再忍氣吞聲有什么意義?！绷直贿呎f著，一邊又摸起煙盒。
［吸煙有害健康］［盡早戒煙有益健康］
看著上面的兩句標(biāo)識，他眼神中卻沒有絲毫波瀾。重新抽出了一條煙后，又啪嗒啪嗒地抽了起來。
面對旁邊煙霧繚繞的氛圍，嚴(yán)萬寧沒有將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他再次朝后視鏡看去，默默降下了林昊旁邊的車窗。
“她一個女強人……你也知道。當(dāng)初整個縣醫(yī)院，就她一個考上大學(xué)的學(xué)生。一步步努力到暮城榮譽導(dǎo)師的位置，這其中的心酸不是常人能承受的?！?p> “她的心，早就封死了。沒有我們那么好的共情能力，因為照顧兩家人的生活已經(jīng)很累了……”
“是，她不容易?！?p> 林冰咬著牙，從縫隙里吐出話來：“她受苦了，我們都欠她的?！?p> “男人嘛，大度點……”
“那她怎么不大度，她怎么就喜歡挑我的毛??？我們都在努力改變的時候，為什么她就能用經(jīng)歷當(dāng)作借口？我也想好好的解決問題，可她哪一次給過我機(jī)會？”
林冰一股腦吐出心中不滿，抽了口煙重新冷靜下來。他一邊吞云吐霧，一邊百感交集地抬起頭。
“我們誰都不是完美的人，何必爭個高低貴賤。人活一輩子，哪有那么多時間反思自己。誰家過日子像這我們家這樣，只顧挑對方的毛病卻不解決問題？”
“既然誰都看誰不順眼，那不如分開各自安好?！闭f著，第二支煙也被掐滅了。
“所以……還不是做的不夠好。”
萬寧眼神瞇了起來，音量提高了幾分說道：“人的性格雖然難改變，但又不意味著不能變。你們相互犯沖，還不是因為意見不統(tǒng)一。我跟你們講過很多好話，可最后都沒有多大作用。其實，我覺得…只需要聽聽過來人的話，我想你們就會通透許多?！?p> 林冰此時面無表情，淡淡地開口問道：“誰？”
“方賢?！?p> 話音落下，車內(nèi)陷入死寂。
就連后排的林昊也忍不住抬起頭，眼中露出異樣的神色。林冰更是瞠目結(jié)舌，嘴角不住抽搐起來。平日里邏輯縝密的萬老師，此刻竟然說出如此不著邊際的名字。
林冰緩了好一陣，眼神中流露出各種復(fù)雜之色。直到車子緩緩駛進(jìn)收費站，才不由得冷笑起來：“那個混小子？你別開玩笑了……”
他已經(jīng)變了，我不開玩笑。
萬寧看了看后視鏡，車后座那個空曠的位置。直到站臺的繳費卡遞過來，嘴角才扶起一絲笑容說道。
“沒事，我就提一嘴。緩和一下車?yán)锏臍夥?，看你們倆死氣沉沉的?！?p> 此話一出，林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過車內(nèi)的氣氛的確緩和不少，林昊也默默關(guān)上了平板。
后來的一路上，他們又聊了許多。
許多充滿矛盾的事情，從男人的角度展開，很多不被注意的細(xì)節(jié)，也引出了新的問題。
虛體化的方賢默默聽著，也明白了表象之下所藏的真實。所幸沒有意氣用事過，對于家庭關(guān)系他一直都看得淡。
針鋒相對的畫面，充滿諷刺的話語。
他沒有同情過任何人，除了夾縫生存的哥哥。兩個人上個年代的矛盾，一直持續(xù)到他們這代。念念不忘，經(jīng)久不息……
直到兩人下車之后，方賢的身形才漸漸浮現(xiàn)出來。萬寧一邊收拾著車上的煙頭，一邊通過后視鏡看向他。
“你覺得怎樣，如何看待呢？”
方賢沒有說話，一直呆滯了很久很久。直到萬寧敲了敲他的額頭，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處境都一樣，誰不可憐。畢竟少一個人，大家都有不該承受的壓力?！?p> “所以說到底，還是我爹不該死啊。”他心中充滿惆悵，抬頭望向遠(yuǎn)方的大山?？粗恢赜忠恢剡B綿不斷，臉上滿是自嘲之意。
而萬寧靠在椅背上，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他張大嘴巴，帶著幾分困意說道：“人死不能復(fù)生，節(jié)哀順變吧。”
“十幾年的節(jié)哀順變，卻用盡一生來釋懷。”
方賢眼神凝了凝，心情變得平靜下來。他目光深邃，看向漸行漸遠(yuǎn)的林昊父子。
“既然我叫不醒他們，那就去喚醒世界吧?！?p> 說著，他便推開車門。感受著外面清新的空氣，關(guān)上車門就揚長而去。
萬寧盯著他久久出神，一時間也是思緒萬千……但接下來的路還得方賢自己走，他最終只能無奈地?fù)u了搖頭。
“這小子，渾身上下就嘴硬…不過也好，比只會抱怨強多了?！?p>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大山深處。某個人就長眠在那里，親手埋葬了自己的理想。
“文天啊文天，你兒子還是走了這條路。只能說一脈相承吧，都不需要別人去教。”
“我是攔不住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