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半個千年的殘怨（四）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唐]李商隱 《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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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不知晝夜的時光里，只有饑餓和干渴的召喚代表著時間的過去，然而，現(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不是按時光顧，而是盤恒不走了。
被剪開來的原本裝水的鹿皮袋子攤在地上，如同也是兩片喊渴的嘴唇，青離看著躺在一旁的李破，心想說不定這樣被打暈過去還好些。
天翔發(fā)現(xiàn)了重要的事情：每面墻上的鎏金方瓦都空了一塊，四周的瓦片就可以被上下左右在墻上推動，這似乎說明，如果把墻上字排列成什么特定結(jié)構(gòu)，便能觸發(fā)機關(guān)。但在一陣熱火朝天的干勁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消沉——按偏旁，按意義，按讀音，無論怎么折騰這些方塊，也都什么沒有發(fā)生。
圣手翁在瘋癲之前，曾經(jīng)在瑟上看到了什么？云舒也拿著這瑟反復(fù)看了一百遍了，百思不得其解。
“媚姑水在否？”青離好像想起來什么，用最節(jié)省口水的語言問道。
“毒?！被卮鹜瑯庸?jié)約。
“與我?！?p> 云舒很有些疑惑地找到先前媚姑遞給李破的，還剩兩三口水的皮囊，遞給青離。青離接過來，若有所思地拔下頭上銀釵，慢慢探下去。
這根本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天翔和云舒心想，先前推論已經(jīng)全部通順，媚姑就是那個一開始就有全盤計劃的人，刺秀才，關(guān)洞門，殺龍大，謀矮子，最后也自然是要害死李破才能獨吞財寶，就是被少白頭識破水中有毒，才反受其禍的吧。
所以他們只漫不經(jīng)心地對這邊瞄一眼，卻驚見青離唇邊盛開了一朵笑意。
銀釵緩緩提上來，色如冰雪。
水中無毒？！
“媚姑是奉命刺秀才，跟風(fēng)殺龍大，至于李破和侯五尺，她并沒有一定要置于死地的意思。”青離將最后這點水分了，幽幽道。
“你說李破，還可能是她念舊情放一馬，可侯五尺中毒，難道不是她？”云舒詫異。
“她身上并沒帶金錢草?！?p> “這個你說過了，可你又未查驗矮子尸身，怎知不是她信口胡謅？”天翔道。
“直覺?！?p> 天翔吐血。
“哥，我信她。如果最后一點水愿意讓他先喝的人，不會騙他。”云舒這句話充滿指代不清，好在青離都聽得明白。
“好啊?！碧煜栊Φ?，“你們都樂意信那娘們，卻說說矮子是怎么死的吧？”
“殺矮子的人，先前就已經(jīng)死了?！?p> “我當(dāng)你要說什么?！碧煜璐髽罚斑€不如說這一干人都是樊七巧做祟弄死的呢。”
“你細(xì)看這右下角是什么痕跡？”青離不直接答話，只把書冊翻給他看。
“這，這倒像是……”云舒不太好意思地插話道，“我小時好蘸著吐沫翻書，被娘打了十余次，才板過來了，這倒像是那個?！?p> “不錯?！鼻嚯x振聲道，“毒就是下在書頁上的，如果用濕手指翻閱再送入口中，自然會中毒身亡。那一開始就死掉的秀才，雖然利令智昏，與虎謀皮，但模模糊糊地?fù)?dān)心自己會遭遇不測，大概見過侯五尺這個習(xí)慣，因此特意在書頁上下毒，以為報復(fù)。這點雖然現(xiàn)在只是推理，出去后大約能找到證據(jù)。”
“因此矮子之死當(dāng)真不關(guān)媚姑事？”
“應(yīng)是不關(guān)?！鼻嚯x嘆道，“可惜李破并不信她。反因此以為她會謀害自己，就先下手為強了?！?p> 云舒不禁也長嘆一聲，目光投向角落里昏睡的李破。
火光映在那張剛剛嚎啕過又大笑過的花臉上，絲絲白發(fā)垂下，呈現(xiàn)一種疲憊的安詳。兒時的夢想，不就是帶著世所罕見的寶藏，與她遠(yuǎn)走高飛么？改變太多的，是世事，還是你我？她的指尖分明就曾那么近，那么近，卻始終夠不到疏離的人心。
如果那個時候，信她一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多信她一次，該多好啊。
悔恨的哀哭，終于留不住曾經(jīng)唾手可得的幸福，即使那是一個盜墓賊的幸福也好。
即使用后半生瘋癲中追憶，總逃不過當(dāng)時鮮血寫就的惘然二字……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痹剖骥鋈簧駛?，不由吐出聲來。
“你說什么?。?？”青離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錦瑟！李義山之錦瑟詩！”天翔也突然雙眼放光地跳起，繼而看著墻上，道“三面壁上，一共三首，第一首是《貧女》，第二《寶劍篇》，第三就是這《錦瑟》。早怎么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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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靈感之下，三人精神重又抖擻。除了中間一首天翔稍有誤差，是李太白的《俠客行》而非《寶劍篇》之外，這個路數(shù)基本是對的，當(dāng)三首詩都被完整呈現(xiàn)在墻壁之上時，隨著轟隆隆一聲，送出一個讓青離偏過頭去，用骯臟的袖子擋住眼睛的光怪陸離世界。
打開的世界中，金燦旭日，銀爛冰輪；繁星熒熒，明珠遍地；碧云擾擾，翡翠橫陳；赤焰流霞，珊瑚與瑪瑙爭輝；清輝雪魄，月石共水晶一色。后梁之收藏，前蜀之經(jīng)營，南漢之剽掠，共積一處，倚疊如山，至于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相形之下，人不甚惜。
三人站在這壯觀事物的前方，完全呆掉。
半晌，青離說出一句流芳百世的話來：里邊有個饅頭多好啊……
?。ǘ徽?錦瑟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