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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

第五冊 第二章(上)比女人還美的男人

知北游 洛水 4429 2007-08-21 15:28:00

    云大郎倏地飄起,向我撲來,視野中一片白云無限擴大,將漆黑的夜空再次遮住。

  “云大郎,試問冰在火尖,如何凝而不化?”我突然暴喝。

  云大郎一愣,隨口道:“形化意不化,取其神而凝之?!?p>  哈哈!老子明白啦!我心頭涌上一陣狂喜,轟然一聲,鼎爐開啟。魘虎眼珠在這一刻融化,但形雖散,意不化,又在下一刻凝結,化作霜雪二氣,噴出鼎爐,一路沿著經(jīng)脈直沖而下,將羽鼎云英全數(shù)吸入,融化成兩道冰清玉潔的氣流,流轉(zhuǎn)全身!

  “砰”,云大郎猛地撞上了我,我們同時向后跌去,我摔倒在地,他發(fā)出一聲凄促的嗚咽,遠遠地飛了出去,掉進飄香河。

  白云在河面上炸開,碎成一個個小白點,被夜風吹散。云大郎跌跌撞撞地浮在水上,渾身仿佛散架了,一直在哆嗦。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我心里清楚,魘虎眼珠化成霜雪二氣,破風碎云的奇異力量也隨之流轉(zhuǎn)全身?,F(xiàn)在云大郎只要碰我一下,就會遭到反噬。

  “云大郎,你死定了!”我威風凜凜地躍起,撲向云大郎,體內(nèi)霜雪二氣奔涌而出。

  云大郎倉促閃躲,身上被霜雪二氣沾到的地方頃刻碎裂,只剩下絲絲縷縷的云絮連在一起。面對魘虎眼這樣的天敵,他如同遇上貓的耗子,一籌莫展。

  “轟——轟——轟!”我每擊一拳,云大郎便被迫后退一步,我連擊幾百下,他連退幾百步,被我完全壓著打,一點沒有還手之力。

  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不少人幸災樂禍地揮臂亂叫:“干死他,干死他!”水六郎不能置信地看著我,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月魂也一頭霧水:“怪事,怎么吃了魘虎眼也不會死?”

  望著不住后退的云大郎,我只覺得意興酣暢,痛快之極。要不是云大郎糊里糊涂解答了我的疑問,我早去黃泉天報到了,但如今他只有挨揍的份。撲到他對面,我一拳剛要擊出,體內(nèi)的霜雪二氣陡然一滯,停止了流動,竟在這節(jié)骨眼上失效了!

  我大驚失色,仿佛一下子從云端摔下地獄。幸虧我隨機應變,拳頭停頓在云大郎胸口,硬生生收住,氣勢洶洶的表情瞬間變成春風般溫暖的笑容:“云兄,我們就算打個平手,到此為止可好?”

  全場一片轟然,誰都看出我大占優(yōu)勢,現(xiàn)在突然罷手,都以為我手下留情,故意顯示風度。云大郎渾身一抖,木然而立,他現(xiàn)在就是個支離破碎的云影,仿佛隨時會消散。過了許久,他澀聲道:“林兄不必替我美言,這一戰(zhàn),是我敗了?!?p>  水六郎不甘心地吼道:“大哥,你怎能這樣認輸?你還有一招必殺技沒用啊!”

  “就算使出來,最多玉石俱焚。魘虎眼已經(jīng)融入林兄體內(nèi),我沒有取勝的機會了?!痹拼罄善届o地道,伸手一招,黑袍從河上飛起,濕淋淋地罩住了他。片刻后,云大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黑包袱上,千千咒結立刻斷裂了一小半,他一連噴出三口精血,氣喘如牛,有些撐不住了,但所有的咒結被悉數(shù)破除。

  我驚訝得睜圓了眼睛,原來這家伙有能力破開咒結,只是不愿大耗元氣,才沒這么做。

  四下早就群情激昂,歡聲雷動。海姬興奮地跑過來,拉起我的手,笑得一臉燦爛。甘檸真瞥了我一眼,衣袖在額角輕輕一抹,幾點深色的汗?jié)n滲透出來。

  “幸虧你頭腦清醒,沒殺了云大郎?!焙<惖蕉?,悄聲道:“否則魔主找上你就麻煩啦。”

  我干笑一聲,心里有苦說不出。默察體內(nèi),霜雪二氣又開始流動了,只是斷斷續(xù)續(xù),會莫名其妙地停止。記得《霜雪轉(zhuǎn)》里特別提到,需要一種叫射工的怪蟲當藥引,才能完全煉成。莫非正因為缺少了射工蟲,所以才造成霜雪二氣一會兒靈驗,一會兒失效嗎?

  云大郎默然半晌,忽地低嘆一聲:“林兄如果不介意,我先告辭了,大千城里還有許多要事等我安排?!蓖A送?,道:“多謝林兄手下留情,沒有取我性命。”

  我灑脫地擺擺手:“咱們又沒有殺父奪妻之恨,干嗎拼個你死我活?切磋嘛,友誼第一,比試第二!再說了,我對云兄一見投緣,一眼看出你是個好漢,怎么會隨便下殺手呢?”

  云大郎捧住黑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林兄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可惜,”話說到一半,又嘆了口氣。

  我強忍住笑,這家伙的確有點傻氣,我只是口蜜腹劍幾句,他居然當真了。嗯,如果他不是魔主的手下,倒值得結交一番。

  “老大,地圖還在他們手里?!彼缮坏溃骸半m說單打獨斗,老大你是敗了,但魔主吩咐過,一定要拿到地圖?!?p>  蜃三郎點頭附和:“個人勝負是小,地圖關系重大,魔剎天所有妖怪的未來就指望它了?!遍W身來到我面前,笑道:“一別經(jīng)年,小兄弟居然變得這么強了,不過魘虎眼雖然厲害,只對老大有用。接下來我陪你玩玩?!?p>  土八郎獰笑道:“我和老六對付海姬,老四、老五、老七對付甘檸真,老大隨時策應。”

  除了云大郎留在原地不動,其余六個妖怪都圍了上來,水六郎厲聲道:“圍觀的人都給大爺滾開!大千城如今是魔剎天的地盤,誰要是不識抬舉,別怪我們不客氣!”探手伸出,一條巨大的透明水龍怒吼著飛出掌心,四爪盤旋,撲向附近的人群。鮮血飛濺,十多個人連連慘叫,天靈蓋被龍爪活活掀開,龍尾轟然掃過,又擊倒一片。人群慌得四處逃散,一會兒功夫,跑了個精光。就連何平也抱著胡老糟的尸體,悄然離去。

  “交出地圖,一切好商量,我們也不愿和脈經(jīng)海殿、碧落賦為敵?!彬兹珊皖亹偵貏裾f。水六郎傲然嚷道:“就算是碧落賦,魔主也能鏟平了!”

  我雙眼一瞪,摩拳擦掌:“日他奶奶的,動手就動手,誰怕誰???想要地圖?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作勢欲撲,胸口忽然一陣隱痛,和云大郎一戰(zhàn),我受的傷也不輕。

  “你們這些妖孽喜歡找死,我們就不客氣了?!焙<Ю湫Φ?,和甘檸真對視一眼,分別站在我左右兩邊,護住了我。海姬摸出金螺,甘檸真手按在劍柄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林兄,”云大郎欲言又止,深沉的夜色中,妖怪們個個面色猙獰,灑落的星桂花在飄香河上閃濺,又熄滅,愈發(fā)襯出他們幽暗的臉。旁人都走了,河水拍打著岸邊的卵石子,聲音清潤而寂靜。

  就在這靜靜的水聲,靜靜的對峙,靜靜的劍拔弩張中,突然有渺渺的歌聲,如同河面上閃爍的流波,遠遠傳了過來。

  “有人天上來,歌成碧落賦。

  朝起煮白石,空山放青鹿。

  倦看鏡花開,閑捉水月舞。

  我欲乘風隨,難覓云梯處。

  翩翩少年郎,漫漫知北路。

  有緣橋下客,無底舟上渡。

  人事幾度歡,黃梁一晌苦。

  何求長生盤,滴得仙人露?”

  歌聲飄忽不定,伴著幾聲清越的琵琶,聽起來像從后方傳來,一會兒又到了河對面,仔細一聽,似乎近在咫尺。我施展了順風耳秘道術,還是聽不出唱歌的人在哪里。

  妖怪們面面相覷,土八郎罵道:“誰他媽半夜唱歌?”蜃三郎卻閉上眼,搖頭晃腦:“這首歌謠灑脫玄妙,暗含出塵的仙意,好詩,好詩啊!”

  甘檸真嘴角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手松開了劍柄,曼聲道:“檸真見過掌門師叔?!?p>  陰暗的河岸拐角處,驀地出現(xiàn)了一個翩翩貴公子,懷抱琵琶,灑然緩行,曼聲而歌,紫色的長發(fā)明麗幽美,連夜色也被映出了華美的光彩。

  我目瞪口呆,哇靠,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美少年!眉目如畫,豐神如仙,比甘檸真和海姬還漂亮!

  “碧落賦的掌門?難道是公子櫻——那個傳說中最接近仙的人?”一個臉色蠟黃的妖怪顫聲道,蜃三郎倒吸一口冷氣:“聽說他幾年前閉關修煉,怎么突然來了這里?”妖怪們個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般盯著對方。

  貴公子一路洋洋灑灑走來,手指揮弦,風姿流離,神情皎皎,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清玄的仙氣,令人自慚形穢。這樣的人就算蹲在坑上拉屎,別人也會覺得他的姿勢——是在騎鶴。

  “閉關十年,公子櫻風采依然,可能到了知微的境界?!焙<У吐暤溃骸罢媸翘觳?!難怪在他弱冠之年,已經(jīng)執(zhí)掌了清虛天第一名門?!?p>  知微?我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這么吊?直到公子櫻走到我們跟前,我才發(fā)現(xiàn)背后還有一個高大的老人,豹頭環(huán)眼,氣勢威猛,壯得像一頭雄獅。只是他站在公子櫻身后,被對方的容光完全掩蓋。

  “參見雷護法。”甘檸真對老人微微一揖。

  “小姐快別多禮?!崩先思泵Φ溃h(huán)眼四下一瞪,說話響得像打雷:“哪個不長眼的直娘賊,敢找我們小姐麻煩?碧落賦雷猛在此,皮肉發(fā)癢的盡管跳出來!”撩起衣袖,磨盤大的拳頭攥緊了,咯咯作響。

  妖怪們默不作聲,云大郎頭也不抬,冷冷地道:“原來閣下就是名滿北境的公子櫻?!?p>  公子櫻微微一笑:“虛名罷了,不值一提。”聲音溫和、有禮,不急不緩。他的眼睛是碧藍色的,如同清澈的海水。凝視著甘檸真,公子櫻還是那樣溫和的聲音:“檸真,很久不見了?!?p>  甘檸真靜靜地回望著他,忽然伸出手,盈盈撥動琵琶弦,琵琶聲猶如深夜的露水,涼澈滾動。公子櫻展顏一笑,右手按弦,隨著甘檸真的手指彈奏變換手姿。兩人一個彈,一個按,配合得絲絲入扣,宛如一人。等到一曲終了,兩人相視一笑,目光交融,甘檸真柔聲道:“師叔,你來得真及時?!?p>  聽到“師叔”兩個字的時候,一絲憂悒在公子櫻眼中一閃而逝,就像浮云的陰影掠過海面。他轉(zhuǎn)過身,先向海姬禮貌地問好,再對云大郎一伙妖怪道:“夜深了,各位忙碌一天,也該休息了?!?p>  水六郎一咬牙,道:“公子櫻名頭雖大,但不露兩手就想讓我們拍屁股走人,恐怕沒那么容易?!?p>  公子櫻道:“這位朋友的意思是?”

  水六郎厲聲道:“我們總得對魔主有個交待!”

  雷猛怒目圓睜:“就憑你這奶毛沒褪的廝,也敢對掌門放肆?”不由分說,一拳砸向水六郎,后者急忙閃開。

  “轟隆”,宛如一記炸雷,震得我耳朵發(fā)脹。泥石崩濺,在水六郎原先的位置,被擊出了一個大凹坑,黃土變得一片焦黑。甘檸真莞爾:“雷叔的奔雷拳氣還是和過去一樣剛猛,性子也是一點沒變?!?p>  雷猛咧嘴一笑,還要揮拳再打。公子櫻一擺手,制止了他,目光淡淡地掃過妖怪們:“聽說魔主座下有位水六郎,曾經(jīng)布下玄冰陣,令檸真負傷,不知是哪一位?”

  “沒錯,就是我!”水六郎目射兇光,雙掌連連掀動,粗壯的水龍繞著他頭頂飛旋,張牙舞爪。其余的妖怪紛紛聚在他四周,拉開了架勢。

  “原來是你。”公子櫻專注地看了水六郎一眼,后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我就給你一個交待。”公子櫻溫文爾雅地道,從琵琶腹中,慢慢抽出了一柄澄碧色的彎刀。即使是抽刀這樣的動作,他都不帶一絲煙火氣。

  “一點黛眉刀!”海姬情不自禁地叫道,水六郎大喝一聲,頭發(fā)化作水箭激射,水龍夾起呼嘯的狂風,張開巨口,俯沖向公子櫻。

  新月般彎彎的刀光,輕輕地揮灑開來,在夜色中淺細而翠滴,宛如少女的黛眉輕輕綻開,帶著三分曼妙的弧度,兩分寂寞,一分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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