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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

第十九章 潮涌

千鈞 府天 3220 2006-08-24 08:30:00

    中州王宮交泰殿之中,王后虞姬正對著鏡子黯然神傷。說什么寵冠六宮,母儀天下,到頭來還不是落得一個獨守空房的下場。她實在不明白,十二年前她好不容易在華王姜離元妃過世后登上后位,十年前卻突然失寵,至今,那位御座上的至尊便未曾踏入她這交泰殿一步。盡管人前始終是夫妻敦倫和睦,可這人后的凄苦寂寥又有誰知?

  “王后娘娘,您是不是該歇息了?”一個宮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道。盡管明知王后虞姬乃是性情溫平的主子,她們這些宮婢還是不敢造次,畢竟,如今后宮失寵的不止王后一人。曾經(jīng)寵冠一時的衛(wèi)姬和黎姬等幾位夫人也都幾乎打入了冷宮,這些曾經(jīng)在宮中呼風(fēng)喚雨,甚至可以染指朝政的貴婦們,從十年前開始,就再也沒了翻身的機會。如今,能夠得到華王姜離寵幸的,只有那幾個出身卑微的嬪妾,而且個個都是至今未曾誕育子嗣,秩位也不過尋常而已。

  “歇了吧!”虞姬心灰意懶地發(fā)話道,這才從妝臺前緩緩起身,一襲淡藍色披肩從她的背上滑落,輕若無物般地飄落于地,未曾帶起一絲聲響。虞姬似乎心有所感,目光在其上停留了片刻便轉(zhuǎn)到了別處,卻依舊遮不住那縷黯淡之色。曾幾何時,她得享椒房專寵,君恩深重,如今卻是如同這褪盡光華的披肩一般,再也不復(fù)往昔了。隨著她的就寢,交泰殿中的燭火一盞盞地熄滅了,曾經(jīng)那燈火輝映的盛景,卻仍然留在不少年長宮婢內(nèi)侍的心里。這一夜,王宮中的每一個貴婦,注定都只能獨眠。

  華王姜離卻無暇理會后宮諸女有什么哀怨,往日閑人禁入的崇慶殿后殿,此時此刻卻多了一位不速之客。這是一個全身上下盡數(shù)籠罩在黑紗中的人,聲音也異常的嘶啞低沉,然而,即便在富有四海的天子面前,他依舊筆直地挺立在那里,甚至比華王姜離更有威儀。本就顯得蒼老無神的姜離,這個時候便顯得愈發(fā)無精打采了,他那渾濁卻又冒著幾許精光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對方的身影,仿佛想要將來人完全吞噬進去。

  “陛下,我的意思您應(yīng)該都清楚了,如今的情勢下,中州足可自保有余,您若是始終不考慮后嗣,那百年之后,中州大統(tǒng)可就不一定姓姜了!”黑衣人逼近一步,語氣咄咄逼人,“您這一次派到周國的那個少年,似乎很有看頭,不過,不要鬧得太過火了。陛下應(yīng)該明白什么叫做過猶不及,您若是一意挑起四國君臣不和,那一旦四夷攻破四國防線,四夷亂華的情景便會在千年之后的如今重現(xiàn),想必您也不會一意孤行吧?”

  盡管已經(jīng)進入了寒冬,但姜離的額上卻是隱現(xiàn)汗珠,只看那青筋畢露卻又竭力抑制怒氣的神情,便知他幾乎處在爆發(fā)的邊緣。連著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后,這位至尊天子方才冷笑著發(fā)了話:“閣下莫要信口開河,普天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雖然四國諸侯履有不臣之心,朕還不會至于自毀江山社稷,引夷人劫掠中原!當年的事情,朕很感激你們的幫忙,不過,若是以此要挾于朕,那么,無非玉碎而已!”他的話雖然說得義正詞嚴,其中卻仍能聽出些許軟弱之意。

  “陛下,不過是挑選嗣子為儲君,這對社稷,對您都是兩利的事,您又何必苦苦拒絕?”黑衣人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是逼近了姜離身側(cè),好整以暇地靠在旁邊的桌案上,“您為了社稷存留而處心積慮,又何必為了些許小事而拋棄中州群臣?那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傳揚出去,別說您的王位,就是這中州的三千里疆土,怕也得染上層層血光吧?陛下,還是那句話,請早立儲君,以安天下民心,勿失眾望!至于人選,陛下可以在這上頭挑選就是了!”他從袖中取出一塊絹帛,輕輕地擱在了桌案上。

  “你,你們……”姜離用力一拍龍椅上的扶手,倏地站了起來,“不要欺人太甚!朕當初是必須倚靠你們,如今可就未必。你們不要忘了,中州并非朕一人做主,有那八個人在,你們就是有多少圖謀,也一定會落在空處!伍形易,伍形易那個人就是朕也無能為力,除非你們可以讓他屈從,否則,這立儲一事就決計不可能!”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臉上表情也顯得近乎詭異,“比起神秘莫測的使令來,你們不過是跳梁小丑而已!”

  黑衣人終于震怒了,突然放肆得大笑起來,如同鬼哭狼嚎般的笑聲陣陣回響在姜離耳畔,卻一絲一毫都沒有流露在外?!氨菹录热蝗绱苏f,那不妨留心就是了。吾等為這一日已經(jīng)等候了多年,又何懼再等幾年?不過,歲月不等人,陛下卻是年事已高了!”他撂下一句狠話之后,突然湊近了姜離的耳朵,低低地說了一句話,隨即衣袂飄動,轉(zhuǎn)瞬就消失在宮室中。

  姜離呆呆地坐在那里,許久未曾稍動分毫。自從十年前的那一次異變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始終是與虎謀皮,可是,這又有什么辦法?御座是屬于他的,絕不能被他人奪走,這是他畢生的心愿,也是一切的底線。因為那至高的權(quán)柄,他默許了伍形易的獨攬軍權(quán),默許了太宰等人的斬草除根,為的就是能夠穩(wěn)坐于這天子之位,然而,為什么老天就要懲罰他,讓他至今未曾有一個后嗣?為什么!

  終于,他忘情地大笑起來,狀似癲狂,臉上的表情竟異乎尋常得猙獰。這一次,外頭的宮婢內(nèi)侍被驚動了,宦者令趙鹽小心翼翼地敲打著門,輕聲喚道:“陛下,陛下!”盡管趙鹽跟隨姜離多年,但他始終謹守本分,只要不得召喚,他決計不敢輕易逾越雷池一步。這些年來,宮中內(nèi)侍換了一批又一批,先人都不知道被打發(fā)去了哪里,卻只有他榮寵不衰,其中道理正是如此。“陛下可是魘著了,是否要小人前去延請?zhí)t(yī)?”

  姜離伸手攏了攏額前亂發(fā),沉聲吩咐道:“趙鹽,傳朕旨意,召伍形易進宮,朕有要事和他商議,還有,待會伍形易走后,你宣召舒姬到此地來,朕有話要問她!”

  既然不得進門的命令,趙鹽連忙隔著門高聲應(yīng)承,這才轉(zhuǎn)身命其他內(nèi)侍前去操辦,自己則是仍舊候在崇慶殿的前殿,眼神已是變得炯炯,似乎看不見一點睡意。作為宦者令的這些年里,他白日寸步不離地陪侍在華王姜離身側(cè),就連夜間也從未疏忽職守,很少有內(nèi)侍宮婢看見過他假寐的模樣,更不用提安眠了。

  同樣是一身黑衣的伍形易隨著兩個宣召的內(nèi)侍匆匆進了崇慶殿,見著趙鹽恭謹?shù)毓硇卸Y,他也只是微微頷首而已。趙鹽見正主已然來到,連忙招呼所有內(nèi)侍宮婢離開,并親自關(guān)上了崇慶殿前殿的大門。華王姜離并不經(jīng)常宣召這位八大使令之首,但一旦召其進宮,便必定有要事。此時若有哪個不長眼睛的下人沖撞了,轉(zhuǎn)瞬便有滅頂之災(zāi),趙鹽執(zhí)掌宮中事務(wù)多年,早已厭煩了這種不必要的流血,所以親自守在了崇慶殿門口。

  足足兩個時辰后,他才感覺背后刺來一股寒氣,連忙偏身讓開了去,隨即恭敬地垂下了頭。果然,大殿的門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伍形易的黑衣身影理所當然地邁過了門檻,在走過趙鹽身側(cè)時卻略一駐足,最后只是深深凝視了他一眼,就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僅僅是這看似平常的一睹,趙鹽卻已是感覺渾身虛脫,仿佛全身上下五臟六腑俱都被人看穿了一般。同是習(xí)武之人,高下之別竟是如此懸殊,怎能不讓他心驚膽戰(zhàn)?

  烈陽宮中,炎侯陽烈正在對著面前的一疊密報出神。對于那個所謂的興平君姜如,他是十萬分的懷疑,所以才讓才干出眾的義子許凡彬跟在了對方身邊,以期能夠擇時而動。他是個性情莽撞暴躁的人,但是,并不意味著他就真的會不計后果。望著那些諜探事無巨細的詳盡報告,陽烈終于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暴虐無道又怎樣,刻薄寡恩又怎樣?只要他存在一日,下頭可有任何人敢于作反?他起身踱步到大殿門前,深情地凝視著遠處那緋紅色的宮室,那里,有他最為珍視的兩個女人,即便是為了她們,他也絕不會稍退半步!

  一身緋衣的炎姬正在撫弄著逢魔古琴,神情卻頗有些心不在焉,往常清亮的眸子中似乎還藏著一些奇怪的東西,琴音聽在耳中,空曠而無深意,一旁的莊姬不由皺緊了眉頭,輕輕地伸手按在琴弦上,頓時音色盡消。

  “明期,不要勉強自己!”莊姬在女兒身側(cè)坐下,伸手將其攬在了懷中,眉宇間的那一蹙憂色顯露無遺,“你要記住,你是娘最珍貴的女兒,不要委屈自己做不愿意之事。即便是你的父侯,他也不會違逆我而迫使你嫁人!只要我還是炎侯夫人,還是你的娘親,你就一定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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