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叫賣聲不絕于耳,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是些新鮮好玩的東西。有人路過,在巷口撇了一眼,覺得沒什么意思,直接走了。
狹小的巷子內(nèi),叮叮梆梆,好一場鏖戰(zhàn)過后,一人扯著另一人的頭發(fā),一人抓住對方不可言說的地方,誰也不肯松手。
雙方堅持了片刻,一人率先開口。
“小白臉,我勸你老實點”
“阿發(fā)!”
那個死都不低頭的婢女。
她瞄了眼四周……
不對勁兒。
那倆人黏黏糊糊的,一個人來了,另一個呢?
要完!
這人起了防備,在想使那一招就不好使了,只好出其不意使了一招鷹爪削峰,撒腿就跑,秦無憂可沒那以一敵二的本事,沒幾步,正撞到一堵肉墻上。
順著粗布腰帶往上看去,唇白齒紅,正是陰沉著臉的阿春。
在想掉頭已經(jīng)晚了,只見一拇指粗的草繩帶著呼嘯的風向她襲來,“先這樣,在那樣”,她就像是被什么纏上了,出不去,動不了,接著眼前就一黑,胸口一緊,被人提溜著領(lǐng)子拎起來,又狠狠摔在地上。
“啊!”
刺目血色從皮膚下洇起,染在漆黑的瞳仁里。
秦無憂躺在地上,猶如一條死魚。
“說,你的攝魂術(shù)從哪里學的?”
秦無憂一愣。
攝魂術(shù)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能讓時間、空間在中招著的感知里扭曲,也能把人的記憶如絲線般抽出,重新編織,達到掌控別人一切的目的。
可是,它最大的作用不是忘卻前塵嗎,不論是她,還是種術(shù)者。
不對——
怎么到她這兒就不好使了?
“我…你…”
她“你”了半天,最后紅著雙頰,硬是擠不出一個字。
忽然覺巷口有些異常。
攢動的光影里匆匆行來一人,那人焦急地喚著:“住手”
秦無憂聽到聲音,先是微怔,而后涼涼的笑了:“幸好”,幸好來的是熟人,是個有一點小仇的熟人。
宋初一這一路都在想幕后主謀,他的目標是誰?
丞相,還是“那個人”?
如果這一切是為了丞相,那他們的目的呢?響匪劫財,總該有個人來談個條見什么的。若是為“那個人”,如今也該收到點指頭耳朵。
可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被后人意圖不明,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直到他們闖上山。
直到看見那個徽章。
宋初一只覺的松了一口氣,徒然間輕松不少,故人之地,最起碼不會丟了性命。
面前的女子,躲在少年人身后,手持棒子,神情是那么的警惕,眼神中都是兇狠。
她將秦無憂攔在自己身前,匕首定在秦無憂后腰上,先是警告一聲,而后朝著二人笑道。
“你們,是為她來的?”
阿發(fā)慢條斯理地端詳著他們,眼閃幽光:“不要狡辯……就這么幾個人,看不起我們?yōu)踉粕絾???p> “……”
宋初一囁嚅,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紅褐色,刻著鐮刀的牌子,是墨家的求事令牌,任何人拿著都能號令墨家人做三件事。
正欲亮出來,卻被身后人平地生雷的冒出一聲驚雷嚇了一跳“姐姐誤會了,我們是泗水亭的,族長要將我媳婦祭天”
那人頓了頓,“聽說你們這兒收留難民,特來投奔”說著還把玉竹舉起來,一本正經(jīng)的“這是我兒子”
“你、兒子?”
“嗯”
“后邊那幾個……?”
“兄弟,親的”
“七個都是親兄弟?”
再一次聽見肯定的回答,饒是阿發(fā)生做好了準備,也不知他們這么離譜。
七個啊,比小花都能生啊!
老三見阿發(fā)變了臉色,推了宋初一一把。不是他豁不出去,實在是七個娃中,也只有老大長的乖些,好使。
“姐…呃…姐姐”人生頭一次撒嬌,宋初一差點咬了舌頭,他深吸一口氣,問“我等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如有時間,可否為我等引薦管事?”
阿發(fā)但笑不答。
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花活。阿發(fā)不想再聽這幾個胡說八道,捏緊了手中人。
“紅房子,看見沒,就擱那呢,自己去吧”
這人扯著脖子,聲音如鴨子一般,又快又難聽。
天漸漸暗了下來,暮色沉沉,天邊徒然泛起一絲迷霧,混著橘色夕陽猶如深淵中掙扎的靈魂,用盡所有,依然擺脫不了泥沼。
山林里一抹紅色,坐落在黑與白的交界線上,暮色描繪著屋檐上看不清的樣子的獸首,莫名的讓人覺得畏懼。
真是個好地方。
玉竹見他出神,一巴掌拍過去:“二狗”
宋初一猛地驚醒:“啥?”
“小崽子,管你阿父叫全名,是要挨揍嗎?”
“我……”句子在嘴里轉(zhuǎn)了兩圈,脫口而出的是一句“這是我們父子倆的情趣,你跟你阿父沒鬧過笑話嗎?”
阿發(fā)“……”
也不知道那里說的不對,孔雀的尾巴耷拉下來,不過幾吸的時間,又變回之前的樣子。
“快點走,不然讓你們睡大街”
這一路上,幾個人的心思各異。阿發(fā)想著怎么處理這幾個外來人。他們想著怎么逃。只有心大的幺妹,還有心思聽八卦。
“你要找的人長這樣啊,她……”
“好奇”宋初一看著人離自己越來越近,都快黏到自己身上了,忽的勾起嘴角“五十秦幣”
“切”
五十錢,挺大個男人,肚量這么小當她買不起嗎?
——還真出不起。
故事里父母雙亡是真,祭祀女孩也是真,只有自稱他夫君的幾人,真真是才在山下遇見的陌生人。
她身無分文。
他們想要上山。
她以為,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結(jié)果……
“哼”
她生氣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脫口而出六個大字。
“她,可是你娘子”
“啥?”
幺妹又問一遍:“她,是你娘子吧?”
宋初一瞪了女人一眼,年紀輕輕的,眼神不怎么好,又瞪了一眼秦無憂,上下打量一番。
實話說,這小子長得過于秀氣。別人受了傷都是鼻青臉腫的,這人卻像是抹了胭脂,平添三分顏色。若不是……
哼!
一邊默默觀察附近地形,一邊快步疾行,通過七拐八拐的巷子,又走了一段路,終于來到了那個房子。
小院門前栽種這一棵巨大的銀杏樹,看年頭,似乎有百年光景。
杏樹之后,是紅木大門,上邊兩個麒麟獸首的門環(huán),阿發(fā)上前叩門。
大門開了條縫,伸出一個白花花的腦袋,看見他們就想關(guān)門。
阿發(fā)伸腳擋住,“阿爺,我想看小花”
見人臉色難看,阿發(fā)又道“小黑跑出來了,我給送回來”
這幾句話簡簡單單,但老頭不由得掀起眼簾子,偷偷看了女孩一眼。
顯然怕人騙他。
老者擼著胡須,繞著幾人轉(zhuǎn)了兩圈,先是看了看秦無憂的牙口,又拍了拍人家屁股。
果然——
“你欺負老頭眼睛不好使,小黑可沒這么瘦弱?!?p> 眾人:“……”
此刻旭日泯滅,長夜降臨,月亮似是銀盤一樣,亮的驚人。
玉竹抬起頭,徒然間,也忽然想來一個及其重要的事情,血像是在瞬間冷透。
他問:“今天是什么日子?”
幺妹:“好像是十四,不十五,對今天十五”
宋初一:“怎么了?”
“十五!”玉竹的聲音似乎透徹顫抖,盡管依舊冷沉“從現(xiàn)在開始,聽清我的每一個字,跑,跑不動就躲起來,無論是茅坑,還是灶臺,只要別讓人找到你”
最后一句話更是沉重的嚇人“逃命去吧”
“嘿…你…”
不等所有人搞清楚發(fā)生什么事了,玉竹便扯著宋初一的褲帶逃進院子內(nèi),接著又在門口撒了一圈不知名的褐色粉末,選了個房間,一骨碌滾到床塌底下。
床底下很黑,很靜,靜的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他不敢說話,只用手比劃著。
千萬,別說話。
“你……”
玉竹捂住宋初一的嘴,警惕的朝外面看去,卻意外的瞧見兩雙好奇的眼睛。
一個是個有點吊梢眼,穿的花花綠綠像孔雀似的。
一個正是失蹤已久的丞相大人。
好??!
他們殫精竭慮,忙三火四,就為了這人安危擔憂,結(jié)果這家伙跟人在這兒哥倆好?
玉竹翻個白眼,就見阿發(fā)抬著人緊追其后,看見這倆人,不甘不愿的行了禮。
花孔雀還在扯著個長脖子喊:“小東西,你自己出來,還是公子我親自揪你出來?”,完全不知道,身后是怎樣恐怖的景象。
“砰”
猝不及防下被門板拍飛,玉竹眼前一黑,好懸吐血。抬眼去找宋朝,還沒緩過氣,又有三個黑影飛過來。
完了。
穿堂風吹過,一張鬼魅至極的臉展露在所有人面前。那張臉姣若好女,雪白的皮膚下隱藏著黑色紋路,細細看去猶如一副獨一無二的傲雪紅梅。
一切發(fā)生的很快,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一雙透紅的眼珠子出現(xiàn)在外邊。
只見一口白牙,敲出詭異的音調(diào)。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