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片彼岸花海由光禿禿的大朵的艷紅的花,變成了花葉共生,一同繁茂。那一刻曼珠沙華紅艷艷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冶美麗。
花叢中,一個男子影悄然浮現(xiàn),他一身黑衣,容貌俊朗,臉色蒼白,帶著一種未見天日的蒼白。
他向曼珠緩緩伸出手,“曼珠——”他輕聲喚著,似乎又帶著怕認錯的小心翼翼。
曼珠聽到,驀然回首,淚眼婆娑?!吧橙A——”她回應(yīng)著,奔跑,不,飄了過去。
他們似乎想要相擁,兩雙手卻穿過了彼此,他們誰也碰觸不到對方。
朝夕劍帶來的光暗了一些,洛洛感到靈力慢慢撐不住了,到底能撐多久,她不知道,但是能多一刻就多一刻吧,“喂,你們有什么話快點說,我撐不住了。”洛洛喊道。
“曼珠,你還好嗎?”沙華柔聲道,他伸手想要撫摸,卻不能碰觸。
“沙華,對不起……”曼珠眼淚不受控制的滾落。
“不,是我的錯,害你千年被封在這里,不見天日。害你失去自由,該說抱歉的人是我?!鄙橙A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別說,讓我說完,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千年了,我終于等到能跟你說話的這一天了。沙華,對不起,我用了千年才發(fā)現(xiàn)我的真心,我愿意與你來到黃泉國度,就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我選擇與你在一起,那我就必須放棄活在陽光之下,放棄生死輪回,放棄自由無束的生活。因為在我的心里,你是大于一切的,你是我的一切,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墒俏夷菚r候還沒想明白,總覺得我犧牲太大,總覺得你該陪我該付出一切,而我就該坐享其成,卻忘記了愛本身就是兩個人一起來努力的事情。你為我受三十六道天雷之時,我已經(jīng)明白了。我是一個很怕寂寞的人,但是我卻在這忘川河畔孤獨的待了千年,并不是我變了,而是我知道,雖然我見不到你,但是你依然在我身邊,陪著我,生死不棄的陪伴我,雖然我看不見你,但我知道。是你陪著我走過了千年的歲月?!甭殡m然含著眼淚,但是豁然笑了。
“曼珠……”沙華柔聲道,“三十六道天雷,我甘之若飴。那世為人時我愛上你,就知道你就是我生生世世所愛之人,所以我甚至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愿意,都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讓你陪我待在在黑暗冷漠的地府之中,可是你的笑容越來越少,我越來越慌,我害怕你會后悔,害怕你會離開,后來甚至害怕看見你那雙失去生機的眼睛。這千年,我只能在無盡的黑夜出現(xiàn),想象你花開的樣子,果然,比我想象中更美,這是我這一生見過最美的風(fēng)景。我愿意,用我一身神格,用我的命,換你自由?!?p> 最后這句,似乎是說給那漫天神佛聽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幽冥界之中。
“沙華,我曾經(jīng)想要自由,但是其實在那琴師離開忘川的那一刻,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心底真正想要的——是你?!?p> 曼珠微笑,如這花海的曼珠沙華,美艷動人。
洛洛感覺自己的靈力已經(jīng)到極限了,她咬緊牙關(guān),實在是撐不住了。
曼珠和沙華相望,相視一笑,再次相擁,他們已經(jīng)忘卻了生死,看破了別離,他們也許碰觸不到對方,但是他們的靈魂仍然能夠緊緊相依,他們終于擁抱在了一起,緊緊相擁,似乎永遠不再分離。
他們在一起竟然發(fā)出耀眼的白光,他們二人融合在了一處,一朵白色的彼岸花竟然出現(xiàn)在了這一片紅色的花海之中。
“這是?白色的曼珠沙華?”洛洛驚詫的看著兩人就這么變成了一朵白色的彼岸花,然后就雙雙消失不見,便也收回靈力,朝夕劍歸鞘,洛洛使勁大口喘著氣,快累死了。
忽然,天空中又響起了一個空靈的聲音,是地藏王。
“沙華與曼珠在很久很久以前被神詛咒,他們生生世世都相愛不能相守,相思相念不想見,直到這一世,沙華為冥王,曼珠也成了他的王后,但是他們還是逃不脫宿命,我將他們變成彼岸花種在這忘川河畔,也是希望他們終有一天能夠看破,脫離這生生世世悲離的宿命。大喜不若大悲,銘記不如忘記,是是非非,又怎么能分得掉呢?你脫身而去,得大自在,那就把這無邊的愛恨哀怨都留在這本已苦海無邊的地獄里吧,紅色的曼珠沙華從此就在這彼岸的忘川河畔指引人們走向輪回,讓蕓蕓眾生在苦海的最后就記住你這一個色彩吧。而純白的你啊,從此脫離了苦難,終得正果,便去昆侖指引通往天界之路吧。既然紅色的你留在了忘川,名叫曼珠沙華,那么白色的你,就叫做曼珠羅華吧,意為救贖?!?p> 地藏王話音落下時,那株白色的曼珠羅華也在一陣金光的包裹下騰空飛去,消失不見,想來是去昆侖通往神界的道路上了。
曼珠沙華,彼此都是對方的救贖,他們雖然有誤會,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方,即是看不見聽不見摸不著,但是他們還是彼此守護了千年,在這孤寂的忘川河畔,看盡人世間的生死離別。
洛洛想起了一句不知道在哪里聽過的話:一個人生活下去的意義在于,他對生活的希望,不屈和勇氣;如果他因為遭遇的困難,挫折和不幸而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不屈的精神和勇氣的話,等待他的就只能是痛苦,絕望和頹廢。結(jié)果并不是結(jié)束,有了希望和勇氣就如彼岸依然會盛放的花朵。
空中又傳來一陣梵音,似乎是地藏王的那空靈的聲音:
“梵語波羅蜜,此云到彼岸;解義離生滅,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即名為彼岸。
有生有死的境界,謂之此岸。
超脫生死的境界,謂之彼岸。
是涅盤的彼岸。
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
無莖無葉,絢燦緋紅。佛說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開,花開彼岸時,只一團火紅;
花開無葉,葉生無花;
相念相惜不相見,
獨自彼岸路?!?p> 獨自彼岸路嗎?他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洛洛看向這正片的彼岸花,彼岸花開始慢慢凋落,只剩下葉子在茁壯成長。
這整片落下的花瓣就像是為洛洛鋪就了一條美麗的紅毯,抖動的花莖似乎紛紛在向洛洛說著,“謝謝你……”
“哪怕千萬年,哪怕有誤會,也要不負所愛,不負真心,這才是愛吧。”洛洛看著曼珠羅華消失的方向,粲然一笑。
“你一個人在那傻笑什么?咦,彼岸花怎么都凋落了,葉子這次怎么長的這么快?”安樂已經(jīng)回來了,看來師父已經(jīng)安全到了人間,她也要趕緊去和師父匯合了。
洛洛急急忙忙跳上船,安樂趕緊扶好了鬼燈,省的洛洛一不小心把船給砸翻了。
“走吧,送我回人間。”洛洛對安樂笑道。
“剛才整個幽冥界跟地震了一樣,地動山搖,我差點以為幽冥界塌掉了,你是做了什么?”安樂邊劃船邊問她。
“秘密,反正是做了好事。”做了好事的洛洛很是開心,一直在催促安樂道“快點劃船,我要趕緊去找?guī)煾噶?。?p> “好好好——你以后還會來幽冥界嗎?”
“不知道,也許會吧,你們那個小冥王還讓我來找他玩?!?p> “哦,那就好?!?p> “你說什么?”
“沒什么,等你再來,我必定親自為你撐船?!?p> “但我可不希望我死了再來,要是那樣,我還是一輩子別來了,哈哈哈?!?p> “呵呵?!?p> ………………
…………
待出了幽冥入口的結(jié)界,洛洛已經(jīng)看見懷恩在洞口等她。他背靠石壁坐在地上,臉色卻煞白的很。洛洛趕忙沖上去,扶起懷恩就問道:“師父你怎么啦?是不是受傷了?”
懷恩慢慢睜開眼,看見是洛洛回來,露出一抹微笑,柔聲道:“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估計是之前在地獄里耗費了太多的精力?!?p> 洛洛心想也是,在地獄里超度惡靈消耗肯定很大,便扶起師父,又上上下下前后左右都檢查了一圈,確認師父沒有受傷,才放下心來。
洛洛催動靈力,帶著懷恩躍出天坑,回到?jīng)鲋莩抢铩?p> 城里面此時都在紛紛議論著,前日夜里那個神秘的姽畫師的宅子突然起火,火勢沖天,等撲滅了里面全都燒成了焦炭,那個姽畫師當(dāng)時正在屋里,更有人看見是她自己點的火,然后將自己燒死了。
有人說是姽畫師為情所困,情郎另娶新歡,她便瘋了自己點了屋子。
也有人說是姽畫師是整日為人畫心上人,結(jié)果有損天道,所以才瘋的。
眾說紛紜,總之,姽畫師死了,一日夜里,點了屋子自焚而死,從此世上再無姽畫師。
懷恩說是不必停留直接上路,洛洛還是執(zhí)意去了一趟趙家,所謂做事情有始有終嘛。
趙家小少爺?shù)鸟Y果然好了,已經(jīng)清醒過來,別人問他,他只說感覺像是做了一場黃粱美夢,夢中和心愛的姑娘在仙境里過著如膠似漆的生活。別人問他那姑娘是誰?趙家少爺卻是死活也想不起來了,明明在夢里天天見著,日日看著,可現(xiàn)在卻連五官樣貌姓甚名誰什么都想不起了??梢姡贿^是做了一場春夢而已。
眾人也便不再過問了,畢竟人醒了就好。
趙老爹千恩萬謝,說是都是洛洛他們大恩,才能讓小少爺能夠蘇醒,又聽聞洛洛師徒二人要遠行,便給了洛洛些銀兩,還給他們準(zhǔn)備了馬車和馬匹。
洛洛可開心壞了,這收獲可是遠超了她的想象,不僅盤纏有了,還有了車馬,這下子,師父終于可以不用走路了。
洛洛和懷恩謝過趙老爹,便坐了馬車準(zhǔn)備出發(fā)。
“師父,你看我說的對吧,還是要回來一趟,您說的,做事要有始有終嘛。”洛洛看著手里的銀錠子喜笑顏開,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
“我看你的目的就是來要銀兩的?!睉讯骺吭隈R車里,舒服的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翻了個白眼道。
“話可不能這么說,當(dāng)時趙老爹也確實說了若是救了小少爺另有重謝的嘛,而且?guī)煾改憧窗。蹅冞@一路還有這么遠的路要走,沒有盤纏咋辦呢?總不能讓師父再出去裝作和尚化緣吧~”
“哎?!睉讯鞒兜袅祟^上的假發(fā)套,露出自己的大光頭,大光頭上面已經(jīng)長出了一層細絨絨的頭發(fā),他摸了摸頭,感覺還是這樣舒服,帶個假發(fā)套也太難受了,“我看咱們在涼州城鬧了這么一大圈,還在蕭延和的軍營里面晃悠了兩圈,也沒見什么異樣,他連加強巡邏守衛(wèi)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的搜捕文書,看來他對咱們并沒什么興趣,雖然不知道他和顧惜月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目前看來他對咱們的興趣是不大的,那咱們應(yīng)該還是安全的?!?p> 洛洛把手在懷恩的頭上摸了摸,絨絨的軟軟的,手感真好。
“師父你是不想戴假發(fā)吧,那就不戴了,反正咱們一口氣離開西涼境內(nèi),我就不信蕭延和還能追到天涯海角去。”
懷恩把洛洛的手拍掉,這孩子,沒大沒小的。
洛洛悻悻的吐吐舌頭。
馬車一路向東,西涼非常的狹長,走了三日,才走到最東邊的城鎮(zhèn),也是西涼首府,西北第一大城——流芳城。
“師父,咱們在流芳看來得耽擱一日了,得補給一些干糧和水了。”化身趕車夫的洛洛對馬車里面的懷恩喊話。
“師父?師父?”
但是馬車里面并沒有任何回應(yīng),洛洛停下來掀開簾子進車廂一看,卻發(fā)現(xiàn)懷恩又睡著了。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的聲音非常沉重,懷恩是修行之人,又從小習(xí)武,身體筋骨早就不同于尋常人,這么多年來從來不會睡得這么沉,而且呼吸聲這么重。尤其是這幾日來,懷恩似乎睡得越來越多,一天能醒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這不正常!洛洛知道懷恩的身體肯定是出問題了,應(yīng)該是自從瓊花出來后,懷恩的臉色就一日比一日難看,身體也一日比一日虛弱,就這樣,懷恩還陪他闖了玉海鏡國,陪她去了幽冥界,下了地獄,還替地藏王鎮(zhèn)守地獄超度惡鬼。
師父……洛洛的心抽的絞痛。
這一定還是凈水丹的影響。但是凈水丹到底該怎么解?洛洛也完全摸不到頭緒,師父他能不能撐到趕回蓬萊,洛洛也不知道。而就算回了蓬萊,蓬萊老仙會在嗎?他能解了凈水丹之毒嗎?洛洛只覺得腦袋里一片空白,全無頭緒。
不管怎樣,既然到了流芳,就先進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