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人皮氣球
霍雍能感覺到他現(xiàn)在的情況相當(dāng)不穩(wěn)定。身體死亡的情況下,上身鬼格外歡騰,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掙脫壓床鬼與鬼血的壓制,另覓良身。
而現(xiàn)在的自己只是一團(tuán)借助上身鬼靈異上身自己,從而得以茍延殘喘的微薄意識。
某種意義上說,霍雍已經(jīng)成為異類了,與將自身意識儲存在鬼影之中的楊間類似,他的意識依上身鬼而存。
但不同的是,鬼影已經(jīng)死機(jī)了,上身鬼卻是復(fù)蘇狀態(tài),必須時時刻刻壓制。
“壓床鬼的靈異足以壓制住上身鬼,但是這樣的平衡極度脆弱,一旦被打破,我就會死?!被粲盒闹械馈?p> 所以,需要介于兩者平衡之外的第三者。
他低下頭,看著絲絲縷縷烏黑的云氣順著門縫翻騰而出,盤繞他的身上。這是厲鬼尋找自身拼圖的本能,也是他駕馭第三只鬼的可能性。
“霍雍?”江恨雪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奇怪:“你怎么忽然發(fā)呆?!?p> 霍雍回過神來,看著她白里透紅的臉蛋笑了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趙鳴以前跟我開玩笑說‘小霍,你一直這么宅下去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到死都擺脫不了處男之身!’
我本來以為這只是玩笑,沒想到還真給他說中了,我真就帶著處男之身死在了這里?!?p> 造化弄人,只是來四合院走一趟,自己就死了一次,成了一具被上身鬼驅(qū)使的行尸走肉。
死得虧啊,他甚至還是雛兒。
江恨雪眨眨眼,欲言又止。
過了會兒,才道:“你真的有把握駕馭這只云鬼嗎?”
“本來是沒把握的,但我可以抱你大腿?!被粲旱?,有能夠壓制厲鬼的彘鬼在,他瞎吉爾浪的容錯率高了很多。
江恨雪當(dāng)即站起身,將裙擺拉得高了些,兩條白嫩嫩的大腿湊近霍雍的臉。
“不是這個抱大腿?!被粲簱u頭。
江恨雪失望地坐了下去。
水流聲仍在腦海中回響,但隨著門內(nèi)的云氣不斷通過毛孔涌入體內(nèi),流水聲之外出現(xiàn)了第二種聲音。
咔嗒、咔嗒。
清脆的腳步聲在腦內(nèi)響起,像是有一只鬼,在顱腔來回踱步。腳步聲越來越響,與水流聲漸漸混合在一起,又成了那種夾雜著水聲的腳步,讓霍雍想起小時候和趙鳴一起穿著雨鞋踩過水洼。
云氣在體內(nèi)不斷積聚,霍雍忽然抬起一只手,伸向江恨雪的頭。
“借你的發(fā)卡用一下。”
他摘下江恨雪頭上的四葉草發(fā)卡,隨手將垂落的發(fā)絲捋到她的耳朵后面。隨后便掰掉了發(fā)卡外面的塑料葉片,露出下面的鐵片來。
江恨雪疑惑地看著,霍雍捏著鐵片,用尖銳的一端按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一劃——
從手腕到手肘處,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來。
“??!”江恨雪嚇了一跳。
“別大驚小怪?!被粲旱?。
江恨雪捂住嘴巴,不說話了,滿眼心疼地看著他的傷口。
霍雍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剛劃出來的傷口,殷紅的血液正在往外涌出,而在鮮血直流的同時,黑色的云氣仿佛找到了突破口,開始往傷口內(nèi)鉆去。
很快,霍雍的身體產(chǎn)生了些許變化。
他的皮膚微微鼓起,整個人看著都大了一圈,視覺效果很像一個被吹起來的人皮氣球。
痛自然是痛的,但人都死了,也就無所謂痛苦了。
“你聽好,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霍雍的臉在這時候已經(jīng)腫得像是被胖揍了一頓,沙啞著聲音道:“在所有云氣進(jìn)入我體內(nèi)之后,用鬼血壓制我的皮膚,我會嘗試駕馭這只鬼?!?p> 江恨雪嗯了聲,心想胖乎乎的霍雍好可愛啊,然后就專心致志地注視著打開的門縫處不斷往外溢出的絲絲黑云。
積聚在院內(nèi)地面上的黑云正往門口流淌,江恨雪發(fā)現(xiàn)一件事,這些黑云的覆蓋范圍越大,那漆黑如墨汁的顏色便越淡、越虛幻。
當(dāng)所有黑云聚在一個小范圍內(nèi),堆積在一起的黑暗就因此變得濃郁而黏稠,看上去好像黑色的史萊姆。
“如果我駕馭成功,那么一切好說。如果失敗的話,你就連同我體內(nèi)的兩只鬼也一起壓制,這樣能保住我的命?!?p> 江恨雪認(rèn)真地聽著,霍雍的身體仍在鼓脹,皮膚已經(jīng)被云氣撐得脫離了體表,衣物漲裂,現(xiàn)在去參加相撲的話想必是個重量級選手。
這時,門內(nèi)的院子里忽然傳來了異動。
與吹燈鬼十指相扣的那雙死灰色手掌忽然顫動了一下,松開了手,掉落在地面上。
江恨雪緊張地額頭冒出了細(xì)細(xì)的冷汗,抬頭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那雙手,又低頭看向從門縫中不斷涌出的云氣。
“還有很多黑云沒有出來,但是剝皮鬼好像要醒了……”江恨雪喃喃道。
三只鬼扯皮并沒有導(dǎo)致死機(jī),卡殺人規(guī)律的bug需要很苛刻的條件,霍雍只是用轉(zhuǎn)移目標(biāo)的方式讓這幾只鬼的靈異互相對抗,暫時沉寂罷了。
當(dāng)感受到外界的刺激,沉寂的厲鬼自然會醒來,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掉落在地上的手掌微微顫動,彎曲的指甲摳住了地面。
“快一些,快一些……”江恨雪一只手撫著霍雍的皮膚,另一只手已經(jīng)抓著霍雍的手,放在了門板之上,只等云鬼完全出來就要馬上關(guān)上大門。
嚓嚓、嚓嚓。
門內(nèi)傳來了令人牙酸的尖銳響聲,那是剝皮鬼的指甲正在撓小路上的青石板。兩只手掌摳著石板的邊沿,緩緩?fù)箝T的方向爬來。
江恨雪皺起了眉頭,滿心擔(dān)憂。
“這只鬼好像盯上我們了……”
黑云仍在往外涌,江恨雪試著將門縫開得大了些,讓云氣的流速變得更快,因為那雙手爬行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兩分鐘的功夫,剝皮鬼的手已經(jīng)爬到了門后白石臺的臺階下方,正在朝臺階上爬來。
江恨雪望著院內(nèi),黑色的云氣所剩不多,只需要不到半分鐘就能完全出來。但剝皮鬼會給她30秒嗎?
嚓嚓!
十根鉤子般的指甲摳著臺階角,兩只手掌爬了上來。
“怎么辦……霍雍……”江恨雪求助似的看向身體越來越脹大的霍雍,但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嚓嚓!
剝皮鬼爬到了門檻邊。
“干脆和這只鬼拼了…”
江恨雪心中一狠,打算在剝皮鬼沖來時使用彘鬼的殺人靈異殊死一搏。
緊接著,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了。那雙死灰色的手掌并沒有進(jìn)而伸向已經(jīng)被黑云撐起皮膚的霍雍,而是伸向了靜靜躺在白石臺上的那張枯黃的鬼皮。
“吹燈鬼!它想要披上吹燈鬼的鬼皮!”江恨雪心中大驚。
而在這時,云鬼已經(jīng)完全出來了。
躺在地上的鬼皮正在以極快的速度重新豐盈起來,站在地上栩栩如死,就像是真正的吹燈鬼站在面前一樣。
只是那雙手依然是剝皮鬼的手。
披著鬼皮的剝皮鬼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門外的霍雍,沒有舌頭的嘴巴緩緩開合,無聲呼喚。
“霍雍…霍雍……霍雍……”
江恨雪拉著霍雍的手,哐地一聲關(guān)上了沉重的紅漆大門。
一只手牽著霍雍,她心急如焚地用另一只手迅速鎖上門鎖,門內(nèi),一股陰冷的氛圍無聲襲來,剝皮鬼走近前了……
趕在最后的時刻,江恨雪將金鎖牢牢鎖上。
當(dāng)最后一縷云氣鉆入霍雍體內(nèi),將他的皮膚撐得漲漲鼓鼓,成了一個人皮氣球。
江恨雪雙手撫上了霍雍軟綿綿的背部,這個氣球很快就變成了紅色。
霍雍閉上雙眼,待再次睜開時,上身鬼的靈異已然發(fā)動。
這次的上身目標(biāo)不是別的,正是云鬼。
或者說,由云鬼入侵霍雍的人皮所撐起的人皮氣球。
被撐起的皮膚忽然開始不斷起伏,時而高高隆起山丘似的起伏,時而凹陷下去緊貼著肌肉,霍雍咬著牙,猩紅的雙眼閃爍明滅。
江恨雪雙手扶著他的身體,低頭又吐出一口鮮血,臉蛋因失血而變得蒼白,很快又因鬼血入體而重新紅潤起來。
相比霍雍蒼白的臉色,她的氣色很好,柔嫩的皮膚白里透紅,很難想象這是馭鬼者會有的樣貌。
在江恨雪的眼中,那只沒有四肢的彘鬼正趴在霍雍背上,兩只斷臂攀在被云氣撐起的皮膚上,雙目望天。
“是錯覺嗎?”江恨雪看著彘鬼那張非男非女的面孔,忽然覺得這只鬼的面相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好像……變得更女性化了一些?
回頭問問霍雍吧。江恨雪壓下心中的疑惑,繼續(xù)用鬼血壓制住人皮氣球內(nèi)云氣的涌動。
氣球內(nèi),霍雍眼中的紅光不斷明滅,腦海中腳步聲與流水聲雜亂無章,劇烈的頭痛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
這里有一個邏輯問題。
上身鬼可以上身一片云嗎?答案是否定的,無形的云鬼根本不成人形,沒有“身”的概念,也就無從上身。
就像棺材釘無法釘住鬼湖的湖水。
那么如果這片云填充在一張人皮中,因人皮的束縛而有了人的形狀呢?這時候的云鬼可以被上身嗎?
霍雍猜是可以的,只要它被鬼血壓制住的話,就像吹燈鬼和自我死機(jī)的賭鬼一樣。
猜錯了也沒關(guān)系,有江恨雪在,他就算玩脫了也可以接著茍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