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城處在大漠之中……
盡管,城外一圈圈的護城沙丘巧妙地屏蔽了大部分的風沙,卻也使這座沙漠綠洲變成了一座又悶又熱的大火爐!
太陽一出來,大漠里所有的熾熱仿佛就都集中在了這里,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人們的身心。
此刻,躲在房間里的陳歡等人,雖然凝神靜氣,閉目調息,卻還是面色通紅,大汗淋漓,依舊忍耐不住城中的灼熱天氣!
難怪,古代的菲兒沙人要特意設計出“會噴水”的虎頭雕塑!
太陽落山之后,整個隊伍重新?lián)Q上一身裝束,精神抖擻地來到了大堂。
此時,店里生意火爆,大堂里人頭攢動,店內僅有的五張桌子早已經坐滿了人……
來自西域、中原的客商和旅人正在進食,店小二和幾個跑堂們來回應付,分身乏術,只忙得團團轉。
一見陳歡等人下樓,正在招呼客人的李福佑立刻撇下了工作,只把三步并做一步,匆忙趕了過來,微微稽首,看了看梅玉華,笑呵呵地問道,
“諸位……這是要出門嗎?”
梅清華眉頭微皺,冷哼一聲,
“怎么,你有話說?”
乍一看見他那鐵青的臉色,李福佑頓時就被噎了一下,立刻搖了搖頭,說道:“大哥……”
話一出口,他瞧見梅清華那幾欲發(fā)狂的眼神,立刻改口,說道,
“呃,不……我是說,諸位想要出門,我當然沒話說!”
“只不過,偌大一座飛沙城,街道縱橫,巷子幽深!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誤入煙花之地,或者賭博之所……”
他搖了搖頭,苦聲說道,
“到時候,再等你們出來,只怕除了身上的衣服,所有值錢之物,都要讓人給盤剝光了!”
陳歡笑了笑,饒有興致地問道,
“那你這意思是……”
李福佑微微一笑,一臉誠懇,說道,
“因此,你們需要一個熟知飛沙城地界的向導!只不過……如今這市面上的向導,收費普遍很高,而我……”
他昂首挺胸,徑直走上前來,朗聲說道,
“不僅口才伶俐,見識非凡,而且,價格便宜,可謂物美價廉,我就是你們不可錯過的選擇!”
聽得這話,眾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上官媛媛黛眉微蹙,沉吟著問道:“那么,敢問這位向導,你又是如何收費的呀?”
李福佑微微一笑,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良心!諸位也看到了,向導只不過是我的兼職,因此,我只收市價的一半,一天三錢銀子!不過嘛……”
他沉吟半晌,兩眼滴溜溜亂轉,最后,看了看梅玉華,朗聲說道,
“不過,既然你們是梅姐姐的同伴,那咱們大家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說兩家話,談錢豈不見外?所以,我決不收費!”
“今天,我冒著被老板開除的風險,撇下店里的活兒不干了,免費做大家的向導,專程給梅姐姐領路……”
聽得這話,大家不禁瞪大了眼睛,陳歡暗暗偷笑,陰陽怪氣地說道,
“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梅清華缺氣不打一處來,怒道,
“謝謝你的好意!我們有眼睛,可以自己看,也有有嘴巴,可以自己問,不用你來做什么勞什子向導!”
說完,他大袖一揮,氣呼呼地走了……
陳歡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多謝你的好意!”
隨后,一行人也跟著離開了客?!?p> 梅玉華一臉歉疚,說道,
“店里正忙,你還是好好干活,免得被老板罵哦!”
說完,也急急忙忙跟了上來。
來到了街面上,梅清華猛然止步,牙關緊咬,瞪了一眼最后跟上來的小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別再跟他糾纏不休!”
他掃了一眼大家,惡狠狠地說道,
“你們信不信,這小子若是再敢糾纏,我就敢弄死他?!”
大家面面相覷,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哪知,話音剛落,后頭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大家回頭一看,只見李福佑大步流星追了出來,嘴里大喊著說,
“梅姐姐,等等我,我跟你們一起去!”
眨眼的功夫,他就追到了梅玉華跟前,一邊大喘著粗氣,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臉上還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見狀,大家齊刷刷看向了梅清華,好似在說,
“好了,人來了,你動手吧!”
梅清華氣得鼻歪眼斜,眉毛直立,渾身真氣鼓蕩,衣袂飄飛……
他一步步迎了上來,眼底殺氣騰騰,一字一句地說道,
“小子,你是想死嗎?”
李福佑一愣,咽了口唾沫,搖頭說道:“我……我干嘛想死?活著不好嗎?!”
說著,他目不轉睛盯著梅玉華,咧嘴一笑,
“梅姐姐,你們要去哪里?我來做你們的向導?”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殺意……
眼看情勢不對,梅玉華一個閃身,擋在了二人中間,苦聲勸阻道,
“大哥,咱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反正也需要請一個向導,不如就讓……讓他領路吧,何況,人家也不收錢唉!”
梅清華一把甩開她,憤然說道,
“你走開,我才不缺這點錢!”
他身如鬼魅,眨眼就躥了過去,一把揪住了李福佑的衣裳祍子,將他拎了起來,冷聲怒斥道,
“小子,你究竟想怎么樣?!”
見狀,梅玉華嚇得花容失色,厲聲說道,
“堂堂梅家公子,欺負這么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子,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這話一出,梅清華渾身一震,他瞇眼看了看李福佑,回過頭來,又瞥了一眼滿眼淚痕的小妹,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嘶吼,咆哮道,
“世間男兒皆薄幸,他會變!可大哥不會變,大哥,永遠都是你大哥!”
說完,他一把將手中的男人丟在了街邊,然后,頭也不回,徑直走了!
鄒興序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說道:“這一次,大師兄傷心啰!”
望著大哥遠去的背影,梅玉華嘆了一口氣,苦聲說道:“其實,大哥想多了!”
上官媛媛娉婷上前,蹲下身子,拍了拍李福佑的肩頭,笑道,
“小子,趁著天色還早,不如,你就帶著我們到處逛一逛唄,尤其,不要錯過了本地的風味小吃哦!”
一聽這話,李福佑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放心吧,天大地大,別的地方我不敢說,但對這飛沙城,我可是門門清,哪條街上有幾家鋪面,哪個巷子里幾戶人家,我都了如指掌,你們要是愛吃,我能領你們吃個三天三夜,而且不帶重樣的!”
他掙扎著爬了起來,微微躬身,笑道,
“幾位客官,咱們這就上路?”
見狀,上官姐妹頓時笑顏如花,迫不及待地說道,
“走走走,前方帶路!”
正在這時,店里的老板追了出來,當街大吼道,
“大嘴,你個小兔崽子,還不快快回來給我招呼客人?!”
“大嘴?”
上官姐妹相視一眼,齊齊看向了李福佑,詫異地問道,
“該不會就是你吧?”
李福佑一臉尷尬,嘀咕道,
“我乳名!”
不過,面對老板的呼喚,他卻置若罔聞,推拉著一眾年輕人,一邊奮力向前跑,一邊回話道,
“師父,我肚子疼,單單昨晚就跑了三趟茅房,今兒實在招呼不了客人,我向您請幾天假!”
老板三五步追了出來,大怒道:“小兔崽子,前些天發(fā)燒,你就偷懶了三天,這個月的假,你早就用光了……”
李福佑頭也不回,大笑著說,“師父,此事關系著我的終生大事,您再準我今天一次,下個月,我指定不再請假!”
說著,他帶著一伙人,飛也似的奔入了城中。
老板又氣又怒,大罵道:“下個月?你還下個月?!你他娘的去了就別再回來了……”
那聲音回蕩在街道之間,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聽著身后的咒罵聲,梅玉華又羞又急,有些擔心地說道,
“你……我看,你還是回去吧,免得被老板開除!”
李福佑抹去臉上的汗水,淡然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
“不用擔心!他是我?guī)煾?,他才不會開除我呢,你別聽他瞎咧咧!”
他頓了頓,接著說,
“梅姐姐有所知道……”
“小時候,我家里窮的很,哥哥弟弟七八個,慢說上學讀書,就連肚子也吃不飽,我爹娘養(yǎng)不起這么多孩子,就把我送給了師父,所以,他既是我的師父,也是我的養(yǎng)父!”
聽得這話,梅玉華不禁瞪大了眼睛,眾人也都訝異不已。
只聽他長嘆一聲,接著說道,
“我?guī)煾甘值紫掠幸魂犎笋R,他原先也是大漠里走商的,因為師父常年在外奔波,師娘就有些耐不住寂寞,暗地里和人勾勾搭搭,有一次,她的奸情甚至被我當場撞破!那時,我才十二歲,懵懂無知,就把這事全盤托出,告訴了師父……”
“師父挺傷心的,但沒做什么,只是收拾細軟,當天就帶著我離開了老家,跟著商隊一路西行,來到了飛沙城!”
聽著這個故事,大家相顧無言……
梅玉華嘆了口氣,慨然說道,
“想不到,你的身世竟然這么坎坷!”
李福佑搖了搖頭,含情脈脈地凝望著她,誠摯地說道,
“我出身貧賤,卻有幸遇上師父,他使我讀書,讓我明理,養(yǎng)我長大,教我做人;如今,我身份卑微,相貌平平,卻還是有幸地邂逅仙女下凡的梅姐姐……”
“你讓我深刻地明白生命的意義,上天安排給我可憐的身世,那是因為上天要恩賜給我無比的幸福??!”
聽得這話,眾人面面相覷,心道,
“這也太煽情了吧?”
鄒興序聽不下去了,索性指了指那頭,故作姿態(tài),驚聲說道:“大師兄,你怎么回來了?!”
一聽這話,李福佑臉色一變,神情緊張,急忙側頭張望……
其實,哪有梅清華的人影?!
看他一副老鼠見了貓似的樣子,陳歡等人樂不可支,嗤嗤而笑……
李福佑這才明白過來,這只不過是一場惡作劇,不禁羞紅了臉!
梅玉華瞪了鄒興序一眼,罵道,
“你無不無聊!”
他苦笑一聲,搖頭說道,
“我無聊,那還不是這小子逼得!!”
“眾目睽睽之下,他就這么大肆煽情,還有沒有一點人性?還有沒有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里!”
陳歡訕訕而笑,點頭說道,
“確實有些過分!”
聽得這話,梅玉華臉色微紅,默默無聲!
她看了看李福佑,撒了個小謊,遲疑著說道,
“到了明天,我們就要去龜茲國!在飛沙城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不如,趁著現(xiàn)在,你就帶領我們四處走走吧,尤其是飛沙內城……”
她一臉熱切,急聲說道,
“聽說內城風景獨特,我們向往已久了唉!”
“什么?內城!”
一聽這話,李福佑大感驚詫,“你們想去內城?!”
梅玉華點點頭,問道:“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李福佑猶猶豫豫,臉上滿是為難之色……
他指著遠處城中心一幢幢雄偉壯觀的城堡,說道,
“梅姐姐,那就是內城,也就是老祖的王宮!只是……咱們平民百姓是不可以進去的!”
梅玉華微微一笑,說道:“我喜歡游覽名勝古跡,咱們到了城墻邊,只需抵近觀察,也就行了!”
聽得這話,李福佑頓時喜笑顏開,拍著胸脯說道:“那好辦,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說著,他興致勃勃地走在前頭,一邊領路,一邊解說,詳盡地給大家講說起了城中遺留的菲兒沙古跡。
隨著太陽徐徐西沉,暮色漸漸降臨,李福佑帶著一行人邊吃邊玩,有說有笑,來到了一個幽深的巷子里……
他一邊走,一邊說,
“看見了么?再往前走幾步,內城的城墻就近在咫尺了……”
哪知,前方一個轉彎,眼前卻橫亙著一堵石墻,兩邊都是民房:
原來是一個死胡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定住了腳步……
最后,所有人都把質問的眼光投向了李福佑……
只見他咽了口唾沫,回頭看了看大家,搔了搔后腦勺,滿臉尷尬地笑了笑,遲疑著說道,
“這里以前還是一個路口,直通內城墻下……如今……好像……”
他眼前躲閃,支支吾吾,
“我猜,應該是這里的市民把路口堵起來了……”
梅玉華大感困惑,遲疑著說,
“區(qū)區(qū)市民,也敢堵住王宮入口?”
她信步走上前去,伸手觸摸著長滿青苔的石墻,疑惑地問道,
“看這石墻,應該有些年代了,不像是新近才修建的……”
這話一出,李福佑更是被噎了一下,支支吾吾,
“嗯,看起來也是!我們似乎是走錯了……”
聽得這話,上官芳芳氣不打一處來,給他來了一個大腦崩,臭罵道,
“我說你這向導究竟是怎么回事?出門的時候,你可是大言不慚,說自己對飛沙城地界了如指掌的呀?!”
李福佑急得抓耳撓腮,苦聲說道,
“這……這圣人也難免出錯?更何況是我了……”
鄒麒瞇眼打量著四周,一臉警惕地問道,
“小子,你這一路,該不會都是在胡說八道,哄騙我們的吧?”
聞言,李福佑神色慌張,張口想要辯解……
梅玉華靜靜地看著他,低聲說道,
“有什么就說什么!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說謊的人!”
只見李福佑嘴巴微張,卻猶猶豫豫,最后,他咬咬牙,沉聲說道,
“其實,其實……我根本就不熟悉這里的環(huán)境!”
聽得這話,大家氣得鼻歪眼斜,陳歡更是暴跳如雷……
鄒興序怒不可遏,一把將他壓在了墻上,破口大罵道,
“臭小子,一路走來,我就看你偷偷摸摸,賊眉鼠眼,總覺得不對頭!”
他手上用力,狠狠摁住了李福佑,
“搞了老半天的,原來你都在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只顧著耍我們呢!”
李福佑被掐得連翻白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實不相瞞!跟著師父走了五六年的商隊,直到今年年初,我們師徒二人才在飛沙城里買下這家‘奧麻西’客棧落腳……”
他哭聲說道,
“你想,我們也是初來乍到的,這偌大一座飛沙城,又哪能輕易熟知城中的地界?”
聽得這話,梅玉華黛眉微皺,徐徐走近前來,訝異地問道,
“既然你連道路也不清楚,為何還要大言不慚,做我們的向導呢?”
李福佑苦笑一聲,說道,
“我也是走商的,我知道,你們漂泊不定,或者明天,或者后天就要離開!過了今日,或許從此以后,我就再也見不到梅姐姐你了……”
他頓了頓,眼里噙滿了淚水,
“所以,我想趁著所有的可以爭取的機會,盡量多和你在一起!”
聽得這話,梅玉華臉頰發(fā)燙,心底暖暖,卻瞬間沉默了……
她看著李福佑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禁鼻頭一酸,哽咽著問道,
“區(qū)區(qū)一個江湖騙子,仗著算命之說的信口胡言,難道……難道你也信嗎?”
聽得這話,李福佑哈哈慘笑了起來,說道,
“我的確生得丑,長得胖,但我并不蠢呀!”
“那么一個江湖術士的胡說八道,我怎么會當真呢?可是,他給了我安慰,也給了我希望呀!”
他咽了口唾沫,沉聲說道,
“我可以窮,可以丑,但不能沒有希望!我想,沒有希望的人,和行尸走肉,也沒有什么差別了……”
說到這里,他凝視著梅玉華,誠聲說道,
“其實,我看得出來,梅姐姐和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聽得這話,梅玉華滿臉哀傷,急聲說道,
“你怎么會這樣想?”
“不是你說的嗎?人要滿懷希望嗎!只要你堅持這份希望,我相信,你會如愿以償?shù)?!?p> 這時,巷子后方傳來了一陣陰冷的聲音,說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大家尋聲望去,只見梅清華板著一張臉,神情嚴峻地站在巷子中。
見狀,梅玉華臉色微變,一陣緊張,急忙迎了上來。
陳歡等人也圍了過去,上官芳芳瞪視著李福佑,狠狠掰開他的嘴巴,罵道:“小子,你這嘴巴最好給我安分一點,否則,小心我撕爛了它!”
他們一走,李福佑也一個趔趄,軟趴趴地癱倒了下來……
他一臉委屈地說道,
“我的嘴巴若能安分,師父還能給我起個‘大嘴’的混名嗎?”
望著梅玉華遠去的背影,他失魂落魄,嘴里低聲呼喊,
“梅姐姐……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