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之間，陳歡的下巴被輕輕抬起，有人輕聲笑道，
“喲，睡得還挺香呀……”
他立刻醒了過來，脫口而出，驚喜地問道，
“是明月醒了嗎？！”
卻聽人聲轟然，大家齊聲而笑！
大家詫異地問道，
“明月？哪有什么明月？”
接著，就有人調(diào)侃起來，
“小歡子，這還每到清明，你就想著過中秋，大夢還沒醒的吧？！”
聽聲尤其熟悉，他抬頭一看，不是狡黠乖戾的含羞，也不是冰冷清純的明月，眼前竟然戳著兩個大漢：
正是客棧里的伙計，畢來財和石頭……
他嚇了一跳，急忙蜷縮到墻角，顫聲問道，
“怎么……怎么是你們？！”
石頭咧嘴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破爛不堪的衣裳，嘖舌說道，
“小歡子，看來……你離開客棧的這幾天，混得不咋地呀……”
陳歡羞慚無地，卻也不以為意，忙不迭竄了起來，想要看看明月的狀況，誰知，房門已經(jīng)鎖上……
他大感詫異，急忙問道，
“怎么回事？房間里的客人呢？她們……”
沒等他說完，畢來財就摁住了他的肩頭，接過話茬，
“天蒙蒙亮，那倆丫頭就走了！”
陳歡懵了……
費盡千辛萬苦，歷經(jīng)百般折磨，他才求到了無極金丹！
然而，得了好處之后，人家卻說走就走，甚至連一個招呼也不打……
這讓他情何以堪？
看他呆若木雞，石頭嗤嗤而笑，
“又傻了！估計做夢還沒醒……”
畢來財上下打量著他，沉吟著說，
“這幾天，店里沒什么生意，你就這么溜了，掌柜的雖然生氣，倒也不會把你怎么著！不過，馬上就到了清明節(jié)，前來蜀山祈福、還愿的香客就會與日俱增……”
他頓了頓，拍了拍陳歡的手臂，良言相勸，
“你要是還想留下來，那就快去換一身衣裳，然后好好干！要是不想留，那就趕緊走……”
石頭也催促道，
“就是，你這一身邋遢，又臟又臭的，算什么模樣？若是叫掌柜的看見，非得連著我們也一起收拾不可！”
望著房門上那把新加的大鎖，陳歡愣了愣神，喃喃自語道，
“是啊，夢已經(jīng)做完了，是該醒醒了……”
新裝上陣，他又重新做回了“一名客棧”的小伙計！
……
隨著清明節(jié)臨近，店里的生意逐漸增多，陳歡的日子更加不好過，每天一醒來，手頭就有一堆瑣事在等著：
挑水、劈柴、擦桌子……沒完沒了！
最可恨的是，從早忙到晚，卻沒有月錢！
有那么幾次，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但最后還是莫名其妙，忍了下來……
這天早上，他一如既往，正給廚房里的水缸灌水，卻見“黃三”一手握著一柄流光菜刀，左右手各自開張，切菜剁肉，行云流水……
陳歡看得嗔目結(jié)舌，撫掌歡呼，
“三哥好高明的刀功?。?！”
黃三回頭一看，望著他那驚嘆的眼神，手上功夫毫不停歇，笑著說道，
“沒辦法！今天客人有點多，只能雙刀齊上了……”
看他漫不經(jīng)心，手上菜刀卻是有條不紊，陳歡更是暗暗吃驚，拱手一揖，問道，
“三哥這一手龍飛鳳舞的刀法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
黃三一愣，詫異地問道，
“刀法？”
他一邊剁肉，眉頭微皺，咧嘴一笑，說道，
“當(dāng)然是跟我?guī)煾浮?p> 陳歡心中震，“果真如此！”
俗話說，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林！
想不到，小小一家客棧之中，竟然暗藏著如此刀法凌厲的高人！
他心口砰砰直跳，迫不及待地問道，
“敢問三哥，你師父是何方高人，師承何門何派？現(xiàn)在又在什么地方？！”
看他突然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黃三眉頭一皺，更是奇怪，但還是娓娓介紹道，
“師父師承何門何派，我是不清楚了，不過，我記得，他也是個廚子！”
陳歡一臉茫然，“廚子？！”
他點頭說道，
“是??！我?guī)煾甘嵌嗄甑睦蠌N子，之前就在咱們客棧里炒菜，他看我孤苦無依，就收我做了徒弟，平時讓我?guī)椭聪床耍芘芡?！前些年，他老人家上了年紀(jì)，就把大勺交給了我…………”
他面露微笑，兩眼微紅，沉聲說道，
“今年過年的時候，我還去探望了他！老人家精神矍鑠，身子骨還挺硬朗呢……”
看他一臉深情，陳歡卻滿臉尷尬，瞇眼細(xì)瞧著他那精湛的刀功，嘿嘿一笑，好奇地問道，
“那三哥你這一手精湛的刀功是如何練成的？！”
黃三爽朗地一笑，說道，
“這有什么稀奇？熟能生巧唄……”
說著，他手上功夫更是加快，只見雙手齊動，寒芒閃爍，刀法凌厲，看得陳歡目瞪口呆……
他自豪地笑道，
“上天若是再多給我一雙手，我能同時駕馭四把刀！”
走出了廚房，陳歡的腦海里不斷重復(fù)著那四個字：
“熟能生巧……”
此時此刻，他思緒萬千，
“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廚子，經(jīng)過多年的磨練，尚且能夠?qū)⑹种幸槐说稉]舞得虎虎生風(fēng)，驚天動地，我一個專注于此的劍修，劍法卻又有什么值得稱道之處呢？”
感慨之中，他拔出了龍驤寶劍，陽光之下，劍柄上師父臨走時留下的“精益求精”四個字，顯得有些刺眼：
自從走下了飛龍崗，他就像羈鳥入林，完全沒有了羈絆，也完全拋下了修煉……
默默回想，他不禁鼻頭一酸，嗤嗤而笑，
“陳歡，你這是舍本逐末，大大不值呀……”
深呼吸一口氣，他挑起水桶，握著寶劍，一步步踏上了夢圓河。
此時，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
或許，他想找回浪費了的時光，心中當(dāng)即默運《正氣歌》，手中揮舞起了龍驤劍！
于是，他一邊演練著雷霆劍法，一邊又保持著腳下步伐，二者兼顧，毫不掣肘！
出門的時候，桶中沒水，步伐快捷，身法自然也就輕盈，他一邊舞劍，一邊趕路，兩不耽誤！
不過，等到回來的時候，桶中有水，肩上沉重，身法自然也就呆滯，再練起劍法就沒那么輕松了……
但他卻滿心倔強，依舊不肯罷手，一邊舞劍，一邊挑水……
每每身法回轉(zhuǎn)，劍尖回旋之際，扁擔(dān)左搖右晃，根本無法及時平衡，整個人就踉踉蹌蹌，桶中的水也就跟著灑了出去……
結(jié)果，回到客棧，桶中就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水！
屋漏偏逢連夜雨，恰在這時，又碰上了石頭！
只見他吟吟而笑，翹著二郎腿，坐在院子里，好似在專門等著他！
望著那半桶子的水，他立刻就翻著白眼珠子，破口大罵起來，
“小歡子，你是不是又在偷懶了？！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
話是這么說，不過，看著陳歡手中凌厲的長劍，他又敢怎么樣？
把水灌入了大缸，再一次挑起扁擔(dān)，身上突然輕了，陳歡就像卸去了枷鎖的囚徒，頓時周身輕盈，身輕如燕……
此刻再運起劍法，更是勢若驚雷，迅猛無匹！
隱約之間，肩上的負(fù)擔(dān)反而成了一種進(jìn)境的推手……
他有感而發(fā)，欣然笑道，
“就這么練……”
就這樣，每天東方泛白，一個挑水少年就手舞長劍，踏著晨曦來到了夢圓河邊，引得人們紛紛側(cè)目。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看他腳步凌亂，歪歪斜斜，只把桶里的水都灑光了，就齊聲嘲笑，一群群孩子甚至還追在他的屁股后頭笑話他……
時間一久，看他步伐穩(wěn)健，劍法威猛，漸漸就改變了看法，一些孩童甚至跟在他的身后，揮舞木劍，像模像樣地學(xué)習(xí)起了劍法！
因此，他還被附近的人們戲稱為“挑水劍客”……
陳歡卻不為所動，每天挑水練劍，夜間打坐修煉，寒暑不斷。
修行無時日……
眨眼之間，就到了八月，一名客棧外連片的稻子已經(jīng)伸出了一根根金黃色的穗子，陣陣秋風(fēng)吹來，稻香彌漫……
陳歡的心有些激動，再過幾天，他就要踏上朝思暮想的蜀山！
這天清晨，他一如既往，起了個大早，徐徐來到了夢圓河。
中秋的清晨，天氣微冷，寒風(fēng)瑟瑟，一團(tuán)團(tuán)白霧彌漫在曠野之上，亦真亦幻，美不勝收……
他挑上了滿滿的兩桶水，深呼吸一口氣，龍驤劍寒芒吞吐……
前行的道路，又是一次練劍的旅途！
晨曦之間，只見他停停走走，時而疾跑如鹿，時而呆若木雞！
但不論如何，身上的扁擔(dān)卻猶如平地，兩只水桶始終保持平衡，桶中的水更是一滴也不曾灑出……
再看他手中長劍，時而連刺，時而猛收，出擊之時，宛似雷霆，劍影如電，收手之際，杳然無聲，不留痕跡……
回到了客棧，陳歡扭頭就要走進(jìn)后院，誰知，畢來財卻早早地堵在了門前，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小歡子，最近挺勤快呀……”
陳歡搔了搔后腦勺，看他一副無事獻(xiàn)殷勤的樣子，訝異地問道，
“畢大哥，你不都是太陽曬屁股才起的床么？今早怎么有這么好的雅興？！”
一聽這話，畢來財臉色驟變，一把捂住了陳歡的嘴巴，哀求道，
“我的小祖宗，這話你跟我面前說說就行，可千萬別在掌柜的面前瞎咧咧！”
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最近店里生意不錯，畢來財迎來送往，忙得不可開交，哪有功夫搭理他這個打雜的小伙計？
此刻，看他專程來訪，語氣也突然大變，陳歡不禁一愣，撂下了擔(dān)子，問道，
“畢大哥……你今天這是怎么了？莫非……你有什么事？！”
畢來財滿臉堆笑，搖頭說道，
“嗨！我一個小跑堂，能有什么事？這不，掌柜的有請！”
陳歡一愣，嘀咕道，
“掌柜的？！他找我干嘛？！”
他眉頭一動，驚喜欲狂，“掌柜的該不會是突發(fā)善心，想要發(fā)我工錢吧？！”
畢來財被噎了一下，苦笑道，
“兄弟，實不相瞞，你這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來找！”
“誰會來找我？”
陳歡暗自猜測，突然，他心口一滯，失聲問道，
“是明月姑娘嗎？！”
一想到明月，他呼吸急促，聲音顫抖，激動難言，
“一定是她！我用無極金丹救了她的性命，她一定是來感謝我的……”
看他自言自語，手舞足蹈，幾乎就要發(fā)狂，畢來財嚇得連連后退，試著提議道，
“額……客人已經(jīng)等了許久，要不，咱們先去大堂拜望！”
看著畢來財期望的目光，陳歡點了點頭，不過，即將抬腿，卻又退了回來。
他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又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握緊手中寶劍，當(dāng)先一步，口中默念著“明月”，迫不及待地趕了過去。
誰知，走進(jìn)大堂一看，里頭根本沒有什么他心心念念的“明月”，只有一個面色冷峻的道士，手邊放著一柄寶劍！
劉掌柜和石頭畢恭畢敬地站在他的身邊，好似矮人一等的奴仆，大氣也不敢出……
從他深邃而又富有挑釁意味的眼神之中，陳歡立刻就感覺到：
“來者不善！”
那人冷眼注視著他，問道，
“你就是那個‘挑水劍客’？”
只見他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襲灰色道袍，袖口鑲嵌著一道龍飛鳳舞的銀紋！
顯然，這是個名副其實的“道人”！
陳歡握緊寶劍，訕訕一笑，
“你恐怕找錯人了！我只是客棧里挑水打雜的伙計，不是什么劍客！”
那人冷哼一聲，徐徐站了起來，
“打雜的伙計，會《正氣歌》？挑水的小子，會《雷霆訣》？別人信，我可不信……”
陳歡眉頭微皺，心中暗驚，“此人初初見面，卻又如何知道我的底細(xì)？”
他暗自戒備，嗤嗤而笑，
“如此說來，釣魚的太公，會排兵布陣，躬耕的赤松子，還懂得陰陽五行，是不是更加天方夜譚？！”
“你……”
這話一出，那人眉頭一皺，氣得鼻歪眼斜，一把捏起了手邊的寶劍……
見狀，劉掌柜厲聲呵斥道，
“臭小子，怎么跟上仙說話呢？知道這是什么人嗎？”
他微微稽首，恭聲說道，
“此乃蜀山仙尊，還不快快道歉？”
陳歡一愣，暗道，“蜀山門人，屈尊降貴，來到這么一個小客棧做什么？”
他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不過，劉掌柜都吩咐了，也就只好拱手致歉。
見狀，劉掌柜點頭哈腰，連連拱手，
“上仙，多多得罪！這小子是本店新招的伙計，初來乍到，不懂得太多規(guī)矩，今后，我會慢慢管教，您大人大量，千萬不要動怒！”
那人卻置若罔聞，直視著大堂上的青蔥少年，說道，
“這段時間，你這挑水劍客的名聲一度傳來，我在山上都有些坐不住了，我就想看看，你這小子究竟是有真才實學(xué)，還是嘩眾取寵……”
知道來人不是明月，陳歡滿心失落，搖頭苦笑，
“真才實學(xué)也好，嘩眾取寵也罷，不關(guān)你的事！”
說著，他扭頭就走了出去。
誰知，那人卻不肯這么輕易就放過他！
只聽鏗然一聲，寶劍出鞘，緊接著，他聲若雷霆，憤而怒斥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滾出蜀山去！”
說著，寒芒閃爍，劍尖破空而來！
石頭嚇得呆若木雞，劉掌柜顫聲說道，
“哇呀，我的百年老店！仙尊能不能出去再打？！”
感覺到后背突然襲來的凌厲的劍氣，陳歡不慌不忙，猛提龍驤……
叮！
伴隨著劍尖被格擋開去，兩人同時縱身躍起，身法變幻，劍影連連，寒光刺目！
噴薄的劍氣之下，隱約之間，只聽半空里傳來了一陣陣轟鳴的驚雷之聲！
咔咔咔
兩道刺目的閃電同時碰撞，寶劍接連格擋，兩個用劍好手頓時周身劇顫……
電光石火之間，三劍齊擊之后，那個灰袍男子一個趔趄暴退開去！
然而，施展完雷霆三擊之后，陳歡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只見他翩如驚鴻，又一個飛身，劍上勁氣縱橫，周身寒光凌厲，宛似一道驚天雷霆，徑直朝著那人劈下！
無形無相的劍氣之下，宛似十道，百道雷霆劃過，壓迫得他心神震顫，魂飛魄散！
然而，雷霆即將壓頂之際，陳歡抖手收劍，縱身一躍，落到了一旁，衣裳無風(fēng)鼓蕩，身姿颯颯英武……
宛如天外飛仙！
那人目瞪口呆，手中連連發(fā)顫，甚至寶劍也“叮當(dāng)”一聲掉落下來，顫聲說道，
“雷霆百斬！竟然是雷霆百斬……”
這時，院子外響起了熱烈的撫掌之聲，大家測頭一看，卻是個風(fēng)度翩翩，一身錦衣的年輕人。
陳歡眉頭微皺，一臉驚詫，
“李乘云，原來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一步步走了進(jìn)來，他瞥眼環(huán)顧著這家破落的客棧，最后，瞇眼看著他，
“陳歡，我真想不到，你為了投入我蜀山派，竟然自甘墮落，當(dāng)上了挑水打雜的小伙計……”
陳歡冷笑一聲，
“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就算是挑水打雜，照樣可以把你的狗腿子打趴下！”
這話一出，李乘云立刻就被噎住了……
他瞥眼一看那個一身傷痕，滿臉狼狽的蜀山門人，恨恨地罵道，
“沒用的東西！”
他強顏一笑，拍了拍陳歡的肩膀，不陰不陽地說道，
“不錯！挑水打雜也是個營生，那你在這里好好干！過幾天就是蜀山開門納徒的日子，乘云恭候你的到來，到時候，希望你已經(jīng)攢夠了報名費、學(xué)費，還有后續(xù)的各類費用……”
說完，扭頭就走了。
見狀，那個灰袍道士急忙收起寶劍，也跟著灰溜溜地走了……
僵尸哥哥
感謝遮天三十帝默默支持，高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