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山路,父子二人逶迤上了青龍山間的官道……
盡管山風徐徐,冬寒未散,但長途跋涉而來,陳歡早已汗流浹背,再加上,烈日當空,暑氣漸盛,他更是苦不堪言……
不過,經(jīng)得父親一番教導之后,他雖然覺得辛苦,嘴上卻再也沒有埋怨了。
“叮?!?p> 這時,山間由遠及近地傳來了清脆的馬鈴聲……
眨眼之間,大路那頭馬蹄急促,只見兩騎人馬飛馳而來!
見狀,陳孟皮慌忙將毫無防備的兒子從大路中間一拉。
他腿腳不便,兼而又一連趕路,以致常年風濕的腿痛早已麻木酸楚……
所以,在把陳歡拖到了身邊之后,自己的身子也一個踉蹌,狠狠摔了個狗吃屎!
至于那兩騎人馬,則視若不見,只擦著他急馳而去!
見得父親是為了救自己而摔著,陳歡感動之余,也氣怒交加!
他撿起路邊的石頭,追出十來米遠,狠狠朝絕塵而去的人馬扔去,破口大罵,
“有馬騎就了不起???!沒看見這兒有人嗎?這么火急火燎,你們趕著去投胎啊?”
只是,那些人馬飛馳而過,又哪會在乎他這個小娃娃?
罵完了,陳歡才氣沖沖地回來,勉力扶起了父親。
這時,身后駛來一張張的車馬,當先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穿一襲破舊的灰白道袍,胯下騎著一匹白馬,一手持劍,一手執(zhí)韁,面容剛毅卻掩不住仆仆風塵。
見到路邊的陳孟皮父子滿懷敵意,他縱身跳下馬,警覺地朝周遭叢林察探,握緊手中長劍,雙眼凌厲地盯著陳歡,沉聲問道,
“你們在此何為?”
聽得這人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陳歡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見他騎著駿馬,想是剛剛那些飛馳而去之人的同伴,所謂恨屋及屋,心中頓時充滿了仇恨,只冷聲說道,
“你又不是瞎子,沒看見我們做什么嗎?”
陳孟皮察言觀色,見對方人多勢眾,就急忙拉了一下兒子的衣袖,陪笑道,
“別聽小兒胡說,我們這是去桑門趕集,這不,一路走累了,就在路邊休息一下!”
見父親諂媚又怕事的樣子,陳歡吐了口唾沫,說,
“沒錯!我們父子趕個集,還差點被不長眼的奔馬踩死,真是狗仗人勢,人仗馬勢!”
說到這里,他故意側身,對著那人和馬放了個響屁!
看著這個狂妄少年,那人不禁眉頭微皺。
陳孟皮一直注視著這個道人的臉色,見狀,他不由得臉色煞白,急忙躬身賠禮,
“小兒從未出過遠門,不知世事,還請道長恕罪??!”
陳歡冷哼一聲,撇嘴說道,
“咱們無辜受害,剛剛差點被那破馬踩死,你還摔了個嘎巴響!你倒還點頭哈腰給人賠罪,沒見過你這樣的!”
聽到這里,那個道人才隱約明白了就中原由……
他的臉色也稍稍緩和,便微微一笑,關切地問道:“原來如此,不知……兄臺身體可無恙?”
見狀,陳孟皮終于松了口氣,忙道:“無妨!無妨!”
正在這時,后頭趕車的馬夫走了近來,打量一眼陳歡父子,恭恭敬敬地詢問道:“大馬鍋頭,沒事吧?”
道人:“無虞!”
聽得“大馬鍋頭”之謂,陳孟皮頓時大驚失色,瞇眼打量起了眼前這個道人!
陳歡一路勞頓,精神恍惚,顯然并沒有在意。
不過,飽經(jīng)風霜的陳孟皮卻怎能沒有察覺?
所謂的“馬鍋頭”,是人們對馬幫首領的俗稱,他們往往武藝精湛,德能服眾!
而眼前這個道人,竟然被尊稱為“大馬鍋頭”,他的武藝、地位又豈是等閑?
更何況,整個桑門,只有飛龍崗上有一家馬幫,這個道人既然效命于飛龍崗,莫非……
陳孟皮不敢再往下想!
道人看了看陳孟皮父子,這事想來也是引氣了他的重視,隨即囑咐身邊的馬夫,
“此處離桑門已近,路上人來人往,今后叫開路的探馬放慢些腳步,免得踩踏到路上的行人!”
聽道人如此安排,陳歡對他的印象也大為改觀,嘀咕著說,
“這還差不多!別仗著自己屁股下有一匹馬,手里頭有一把劍,就肆意橫行,亂闖亂撞!”
聽得這話,馬夫微有怒氣,道人卻不以為意,笑著說,
“小兄弟,你說得對,我們一定改!”
他頓了頓,沉吟著說,
“這樣吧,咱們既然是同路,你父親也剛摔著,又是我們犯的不是,正好我們的馬車還有富余,不如……就搭個順風車,也好讓我們聊表歉意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話一出,陳歡再也沒話說了。
陳孟皮稍顯尷尬,支唔著說:“這……這不方便吧?”
道人爽朗地笑了起來,說道:“這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上車吧!”
隨即,他讓馬夫領著陳孟皮父子坐上了最靠前的馬車,他自己則牽馬走在一旁。
如此一來,整個馬隊也慢了下來……
見他言出必踐,不再策馬奔騰,陳歡不禁好感大起。
上了馬車,陳歡才注意到,馬車上載著不少貨物,身邊的幾個袋子里還發(fā)出一陣陣的草藥味,令人窒息,他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轉(zhuǎn)頭一看,只見后面的馬車上更是裝得滿滿當當,高如山丘!
最后頭還跟隨有五騎人馬,一個個背負長劍……
看他們英姿颯爽,威風凜凜,陳歡羨慕之余,也頗有些奇怪,問道,“爹,他們是做什么的?”
陳孟皮正要說話,身邊有一個駕車的年輕道士笑呵呵地說,
“看來,小兄弟是一點也不知道?。∥覀兪勤s馬幫的,剛從云南收購白藥、血參和一些翡翠回來?!?p> 經(jīng)他這么一說,陳歡恍然大悟,眉飛色舞,
“原來是馬幫的呀?!那我可最熟悉不過了,我還認識八達馬幫的大馬鍋頭,徐青平徐大俠哩!”
聽得這話,少年修士一臉疑惑,偷眼看了看一側牽馬走路的道人,見他面帶笑意,便試著問道,
“怎么,小弟你也認識徐大俠么?”
一說起徐大俠,陳歡頓時來了興致,得意洋洋地說道,
“那當然,徐大俠可是我的偶像哩!”
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口若懸河,
“你也知道,咱們蕭縣地處滇北、川南和黔西的交界,山高水遠,是個三不管地帶,一直以來,匪盜橫行,混亂不堪!那徐大俠從蜀山學劍歸來,聽說此間匪患猖獗,就仗劍除賊,只半個月的光景,就殺光了全縣惡匪……”
他雙眼放光,滿臉羨慕,
“從此,土匪惡賊不敢再踏入蕭縣一步!如此俠客,誰人不知,哪人不曉?又因為他劍如閃電,勢若雷霆,所以人送大號——雷霆劍俠,一提起他的大名,人人都要翹起大拇指哩!”
看他口才伶俐,聲情并茂,少年修士“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見過徐大俠呢!”
陳歡臉色一紅,急忙辯解說,
“我……我真認識徐青平,我爹今天就是要帶我去八達馬幫!你是跑馬幫的,一定知道飛龍崗八達馬幫的威名吧?”
少年修士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見狀,他就繼續(xù)說道,
“這八達馬幫的幾個馬鍋頭,個個都是武藝高強的師父,其中,就以徐大俠最為劍法凌厲!聽說他們除了走馬運貨,閑暇之時還開門收徒,所以我們父子今天上山,就是找徐大俠學劍的……”
聽到這里,少年修士才隱約明白過來。
陳歡則嘿嘿笑了,“如此算來……這拜師之后,我和徐大俠成了師徒,不就相互認識了嗎?”
陳孟皮默不作聲,只偷眼打量著一旁牽馬走路的道人。
這時,一直默默無言的道人眉頭一皺,冷聲問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一定會收你為徒呢?”
這話一出,陳歡頓時被噎住了……
他搔著后腦勺,故作自信地說:
“他當然要收!我從小就喜歡舞劍,不僅氣力大,頭腦還靈活,徐大俠肯定會喜歡我的!”
聲音雖大,不過,終究有些底氣不足,他咽了口唾沫,咧嘴一笑,說道,
“再說了,八達馬幫的幫主林壽昌是我表舅,有了這層關系,他就是不收,只怕也不行!”
聽得這話,道人笑看著眼前這個狂妄少年,頗有些不以為然……
陳孟皮一路察言觀色,只默然不語,一路陪笑著。
……
陳歡初次坐馬車,又見青龍山層巒聳翠,風光秀美,心中歡喜無限,一路上和趕車的馬夫們有說有笑。
傍晚時分,只見大路逐漸變寬,路旁依稀多出了層層的梯田,其間離落地分布著一戶戶人家……
再穿過茂密的古樹林,眼前露出個廣闊的大平壩,只見壩子百里沃野,四周青山環(huán)繞,他哪里見過這等富饒之地?
不禁興奮地問道:“我們是不是來到桑門了?!”
此刻青龍山翠峰銜日,紅霞漫天,蜿蜒的情人河從鎮(zhèn)子中間流過,河水兩岸樓閣、房舍鱗次櫛比,炊煙裊裊,街道、巷子縱橫交織,就里店鋪林立,人來人往,只叫人目不暇接!
這時,陳歡注意到,座下的馬車沒有駛入進鎮(zhèn)的大道,而是調(diào)頭轉(zhuǎn)進了一條翠柏掩映的石板大路。
不久,前方豁然開朗,露出一片石板鋪就的開闊場地,正中央矗立著一座一丈多高的石碑,碑上鏤刻著四個鑲金大字:
八方聚達!
廣場兩邊是一棟棟的平房,整齊劃一,一眼看不到頭!
一條石階從中穿過,直上山頂,仰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山間樓閣林立,在落日的余暉里顯得富麗堂皇。
一到此間,趕馬的弟兄們都齊呼出了一口長長的濁氣,緊繃了一個多月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
這時,身旁的年輕馬夫笑著說道:“大叔,到了!”
他拍了拍陳歡的肩膀,饒有興致地說,
“小兄弟,這就是我們八達馬幫了!”
聽得這話,陳歡一愣,恍惚之間,根本沒能反映過來。
陳孟皮父子站在一旁,呆愣地看著這一輛輛的馬車拉著貨物駛到一旁,同時,山上早有人手,前來交接。
正當此時,一個身穿藍色短裳,體型魁梧的少年,腳步輕捷地迎了上來。
甫一見面,他就對著那位馬鍋頭道士深深一揖,恭聲問候:“師父,一路可還順當?”
道人稍顯疲倦,“倒也還好!”
說著,他瞇眼打量起了眼前這個弟子,一陣端詳之后,不禁皺眉問道,
“怎么,這些日子你都沒有練功么?!”
一聽這話,少年頓時神情緊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見狀,道人嘆了口氣,耳提面命地說道:“練這功夫需要持之以恒,否則,你窮盡一生也就只能是個劍師了!”
說到這里,他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也就不再多說。
他掃了一眼陳歡父子,囑咐道,
“我要靜修三天!你代為師領這二人去見老爺吧!”
說完,他手握長劍,道袍飄飄,頭也不回地走了。
望著師父失望離去的背影,少年不由得臉色暗淡。
他興趣索然地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起了陳孟皮父子,懶洋洋地問道:“喂,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或許是過于激動,陳孟皮有些顫顫巍巍,沒能說出口。
一旁的年輕馬夫就笑著介紹道,“啟稟陳耳師兄,他們是林老爺?shù)倪h親,從桃花村趕來,想要拜山見面,路上正好巧遇,師父就讓他們搭了便車!”
一聽這話,這個名叫“陳耳”的少年一改懶散之色,急忙躬身回禮,熱情地笑道,
“原來是老爺?shù)挠H戚呀,兩位稍候,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將師父的坐騎牽到一旁的馬廄里,匆匆忙忙地卸下鞍轡,隨即領著陳孟皮父子上了盤山而上的石階。
看著這一幕,那個年輕馬夫冷哼了一聲!
……
拾級而上,兩邊古木參天,山間百鳥晚歌,好不愜意,回頭一看,山下繁華的桑門全貌盡在眼底!
陳孟皮微微拱手,恭敬地問道:“敢問先生,不知尊師名諱如何?”
少年急忙回禮,道:“大叔客氣,叫我陳耳就好,家?guī)熋行烨嗥?,人稱雷霆劍俠便是他老人家!”
聽得此,陳歡頓時懵了,失聲道:“怎么,他……他就是徐青平?!”
陳耳輕“嗯”一聲,詫異地問道,“怎么,小兄弟也認識家?guī)??!?p> 陳歡欲哭無淚,顫聲說道,“我何止認識?我剛剛還和他大有交往呢……”
說著,他甚至都要哭了……
陳耳一臉懵懂,隨即當先而走,腳尖輕點石階,好似猿猴,臉不紅,氣不喘……
反觀陳孟皮父子則狼狽多了,他們一個瘸腿,一個疲憊,爬這陡峭的天梯實在艱難,只恨不得手腳并用。
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座朱紅色的門庭前,只見青瓦白墻,將外院的馬幫和內(nèi)庭的居所分隔開來。
恢宏的大門前,蹲著兩只威武的石獅,門口還有兩位年紀和陳歡相仿的劍童,只見他們身后的門楣上,鏤刻著一副楹聯(lián):
門朝青山綠水福常在,
庭接藍天白云壽永昌!
庭院之間,只見茂林修竹,花團錦簇,假山奇葩,好似皇家院落!
看見陳耳到來,兩位劍童迎了上來,躬身說道,
“原來是陳耳大哥!想不到今天竟有閑暇上山來!”
陳耳微微一笑,向他們引薦陳歡父子,“這兩位是幫主的遠親,有事拜山,煩請通稟!”
劍童仔細打量著累得面紅耳赤的陳歡父子,有些漫不經(jīng)心,冷然問道:“叫什么名字啊?我該如何稟報?”
見他這副狗仗人勢的樣子,陳歡心底有氣,便冷哼一聲,不予理睬。
陳孟皮連連作揖,顫巍巍地取出書信,說道:“有書信一封,還請送承!林老爺看了之后,也就清楚了!”
那劍童接了信,將信將疑地翻看了一下,卻依舊沒有出發(fā)的意思。
見狀,陳歡更是憤憤不平……
這時,陳耳出言提醒說:“這兩位客人是師父送上山來的!”
一聽這話,那個劍童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咽了口唾沫,微微拱手,顫聲說道:“煩請稍候,我這就去傳報!”
說完,慌不擇路地進了內(nèi)院,眨眼之間,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園林中。
眼看沒有自己的事了,陳耳也告辭下了山。
哪知,這一去,送信的劍童竟似泥牛入海,半天也沒有消息……
眼看太陽西斜,暮色沉沉,陳孟皮急得來回踱步,抓住了門前的劍童,連連請求,
“先生,勞煩您再去通傳一下,就說林老爺?shù)拿梅騺砹?,行不行?!?p> 劍童微微稽首,
“大叔,請您再等一會,老爺一定已經(jīng)有所安排了!”
又是這千篇一律的答復!
父子二人在門前等了這么許久,早已又渴又餓……
如今又被拒之門外,陳歡早已怒不可遏!
此刻,再是聽得劍童頗不耐煩的答復,他更是憤懣難忍,
“算了!他既然不愿意招待,那我們又何必死乞白賴,求著人家!”
說著,他扭頭就要離去。
陳孟皮一把拽住了兒子,苦笑著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咱們是前來求人的,凡事只能忍耐,再等等吧……”
聽得這話,陳歡心頭一痛,只得悶悶不樂地坐在了臺階上。
這時節(jié),晝短夜長,天黑得很快,太陽一落山,夜幕也就悄然落下了!
此時,門庭前的森森古木之間,吹來陣陣寒風,沉沉暮靄之中,桑門鎮(zhèn)上,萬家燈火……
看著父親左右徘徊,不停地朝大門里張望的樣子,陳歡的眼睛突然紅了,恍惚之間,他的面前一片模糊……
正在這時,陳孟皮驚喜萬狀地說道,
“來了!林老爺派人來了……”
陳歡側頭去看,只見那個送信劍童領著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逶迤迎了出來。
她提著燈籠,微微躬身,聲如黃鸝地說:“兩位,老爺有請!”
這一刻,所有委屈也都有了答案……
隨后,她身如柔柳,腳步生蓮,引著陳孟皮父子進了庭院。
一路上,只見鯉躍池水,鳥戲花間,只把陳歡看得目不暇接。
這時,陳孟皮忽然出聲詢問道:“這么些年不見,不知你家老爺身體可好?”
那丫鬟柔聲回復,
“老爺?shù)婪ň睿眢w強健,上個月,他還納了一房小妾哩!”
聽得這個消息,陳孟皮心中暗喜: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既是剛剛納了小妾,拜師之事也就有了七成把握!
丫鬟引二人穿過回寰轉(zhuǎn)折的廊坊,徑直來到了一處大廳,恭敬地說,
“老爺,他們已經(jīng)到了!”
陳歡抬頭一看,只見廳堂上端坐著一個中年男人,身姿健碩,雙目有神,身穿一襲黑色錦衣,富麗堂皇之間,卻又暗藏一股威武莊重!
他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砰砰直跳:
看來,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母親提起過的那個遠房表舅,林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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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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