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似緩緩走進東廂房,看著渾身帶血的人,慢慢蹲下,輕輕說道:“童貫,可有遺言?”
躺在地上的童貫喉嚨咕咚幾下,想開口說話,卻只能吐出幾口鮮血。
“童天使在賊人襲擊大王時,不幸身負重傷,為國捐軀,也算死得其所?!贬驮谝慌岳事暩胶偷?。
“死得其所,還能討份犒賞,好,強多了?!?p> 趙似淡淡一笑。
你這樣死,比史書上臭名遠揚的死要強多了。
可童貫還在死命掙扎,還要想著說些什么。
“童天使,你收了本王的錢,把宮里和九哥、十一哥的消息賣給本王;轉過背,收了別人的錢,又把本王的消息賣給別人...慶壽宮,九哥,十一哥,十四哥,章相,曾相,呂惠卿...你是處處沒落下啊?!?p> 童貫的眼里露出驚恐之色,想拼命地搖頭,卻只能轉動眼珠子。
“什么都不用說了。你身邊有奸細,出賣本王的行蹤住所,你有失察之責。但是你人都死了,人死為大,本王會給你一個蓋棺定論。你還是好的,為國捐軀?!?p> “只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他們勾結夏國,刺殺本王。這個罪名,他們逃不掉的?!?p> 說完,趙似起身,轉頭就走。
明朝霞看了一眼童貫,也跟著離去。童貫的右手手指動了幾下,想抬起手來叫住趙似,卻只看到一扇關上的房門。
第二天,把后續(xù)事宜交給聞訊趕來的閿鄉(xiāng)知縣,趙似一行人繼續(xù)向開封城趕路。
“大王,昨晚之事真是夏人所為?”胡宗回問道。
他和孫路兩人高升,調回開封城,隨趙似一路同行。
“醇夫兄,某翻看兇徒尸首,從相貌看確定無疑夏人,從紋身看,都是質子軍、鐵鷂子、擒生軍的精銳?!睂O路在一旁答話。
“大王,正甫兄,某憂慮的是這些兇人,有上百人,是如何越過邊關,潛入腹地的?”胡宗回神情有些復雜。
“朝中有些人不想本王回京,他們想借刀殺人,借河西家的刀,半路劫殺本王。河西家,也想報仇雪恨,一洗前恥。自然就一拍即合?!?p> 聽著趙似淡淡的答話,孫路一臉激憤,胡宗回卻顯得有些遲疑和焦慮。
掃了一眼他們的神情,趙似對折彥質說道:“全隊以行軍速度前行。”
“遵命!”
十月二十七日黎明時分,開封城外城萬勝門。
城樓上的軍士們趁著上官沒有注意,打了個哈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不過只是短短十幾息時間,有年輕的軍士還想再扭扭腰,旁邊的老軍士側踢過來一腳。
“直娘賊的,要是讓憲兵隊看到了,非得罰我們加跑十圈。你個狗娘攮的,不要害了全隊人。”
年輕軍士連忙立正,持著長槍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嘴里還在念叨著。
“老哥,現在憲兵隊怎么又看得緊了?”
“這還叫看得緊?簡王殿下在開封城搞大整飭的時候,那才叫嚴!殿下把驍騎營和三分之二的教導隊、憲兵隊陸續(xù)調去了陜西,人手緊張。雖然還在繼續(xù)編練整飭,只是我們是新編進去的,管得松懈?,F在殿下要回來了,上頭不敢怠慢,當然要抓緊了。”
“老哥,你說簡王殿下怎么這么神啊。在沿邊五路轉了一圈,把河西家的打得跟死狗一樣,什么質子軍、鐵鷂子、擒生軍,首級堆成了一座山?!?p> “是啊,俺當時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不敢相信。俺在西安州輪值過四年,跟河西家交過手。雖然沒有坊間說得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確實兇悍殘暴至極。俺們只敢守在要隘堅城里,根本不敢出去跟他們硬碰硬。”
“俺有個遠房兄弟,在延安府輪值當兵。上回金明寨大敗,他是援軍。上回他調河北路過開封城,跟俺喝過一回酒,聊起過。他們援軍沿河谷進發(fā),中了夏軍伏擊,死傷慘重,那叫一個慘啊。”
“可是成百上千的夏國軍旗、頭盔,有名號的將領首級,流水介地從西邊傳來,不得不信。傳來的首級里,俺認出嵬名寶欄。這廝是河西家的王族,擒生軍的大將。”
“當年俺在西安州輪值,這廝帶著兵馬從俺據守的城寨來回縱馳,沒人敢攔他。甚至有一回,這廝居然敢單騎到城寨門下,對著俺們撒了一泡尿。當時我們縮在寨墻后面,看著他兇神惡煞的眼睛,硬是嚇得不敢放箭?!?p> “想不到這批傳檄的將領首級里,居然有他。俺還特意湊前去多看了幾眼。那首級保存在石灰里,外形神情還沒有走樣。完全沒有當年的兇神惡煞,只有窮途末路的絕望?!?p> “俺的親娘啊,聽你這么一說,俺真得相信簡王殿下會仙法,要不就是得了神仙的幫助,召來了天兵天將?!?p> 年輕軍士忍不住叫了起來。
“聽說啊,這簡王殿下是前周世宗皇帝轉世,神武雄略...”
“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聽某些士子說,神廟先帝十分敬仰前周世宗,說什么‘世宗誠創(chuàng)業(yè)造功英主也。使天假之年,其功業(yè)可比漢高祖?!浽诩捞鞎r暗暗禱言,求上蒼賜一子,當如世宗。于是就誕下了簡王殿下。”
這一回,不僅年輕軍士倒吸一口涼氣,就連旁邊支著耳朵傾聽的其他軍士也忍不住滿臉詫異嘆服。
年長軍士還想再說什么,突然像是聽到什么,臉色一變。
“馬蹄聲!”
只見漸漸變藍的天空下,一群騎兵從薄霧里鉆了出來。他們沿著寬闊的官道一路疾馳,向著萬勝門直沖過來。
馬蹄聲就像無數面大鼓,在敲打回響著。
看著黑壓壓的騎兵,城樓上的軍士們臉都白了。年輕的軍士正要去報警,被年長的軍士一把拉住。
“是簡王殿下的旗號!”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可是殿下帶著這么多騎兵來干什么?按制這些兵不能進城門的?!币晃卉娛亢闷娴貑柕?。
眾人都不出聲,只是心驚膽戰(zhàn)地等待著。
離萬勝門不到一箭之地,突然軍中有號角吹響,騎兵突然分成兩支,向左右兩邊展開,走了一個大大的弧線后向后撤去。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三千驍騎營撤離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百王府護衛(wèi)隊和三百赤旗義從。
“簡王殿下奉詔回京,開城門!”岑猛一馬當先,對著城樓大聲叫道。
“快,快去開城門!”年長的軍士大聲道。
其余的軍士連忙下樓去開城門。一位軍士悄悄地問道:“不要稟告上峰嗎?”
“俺們前幾日已經屬于左翊衛(wèi),左翊衛(wèi)大將軍就是簡王殿下,他就是俺們的上峰!”
此時,從萬勝門城樓里面正對著的梁門大街傳來馬蹄聲,還有高呼聲。
“俺們是御龍直馬軍和鈞容直,奉詔來接簡王!”